白九霄不慌不忙,白伞一撑。
若是普通伞面定然无法承受三枚钢针之力,但是白九霄这把伞并不同。
因为伞面所用的材质是一种金刚不破,水火不销的特殊材质,据说与那刀枪不入的金蚕丝甲系出同宗。
伞面一转,三枚钢钉被精准的弹开,但随即空气中飞扬起淡淡的烟尘。
烟中有毒。
看来洛玉影的避毒丸也非百毒不侵的灵药,白九霄立刻屏住呼吸,鼻尖突然一疼,接连倒退三步。
洛飞烟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接着白九霄左腿膝盖便挨了重重一脚。人虽没有立刻跪倒,他的肩头却又吃了一腿。被强劲的腿上功夫一迫,他不得不以半跪的姿势弯下腰,好借此抓紧调息,以免毒烟攻心。
再看洛飞烟那张苍白的脸上,已有了一抹深沉而恶毒的笑意,他抬脚在白九霄肩头狠狠一踩。
"兄台,承让了。"
他先是暗器伤人,而后施毒在后,但他却没有半点惭愧,手中折扇一扫,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重。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眼见白九霄吃了亏,洛玉影默然,也唯有惋叹一声。
"也罢,我早知他不是你的对手。"
若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洛玉影自问连洛飞烟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而这些,白九霄当然不知道。
因为洛玉影并没有想到来的会是洛飞烟,否则她也许根本不会在白九霄身上浪费时间。
白九霄的武功虽高,却不是心机深重之人,再加毫无戒备,中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洛玉影紧抿着唇,半晌不语。
五爷已痛苦的奄奄一息,洛飞烟非但丝毫不去理会,反而气定神闲的不怀好意。
但见白九霄面上的黑气已蔓延到了双颊,洛飞烟慢慢伸出了手,就要朝盘膝而坐的白九霄发顶探去。
洛玉影终于道:"你要什么。"
洛飞烟戛然住手。
"怎么,你关心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只不过与洛三少爷比起来,我还不够绝情绝义而已。"
"是么?"
冰冷的目光自白九霄脸上移开,洛飞烟的腿自他膀上一松,纯白衣带飘飘,他已如轻叶般从屋檐上飘落了下来,神情恢复了从容镇定。
"姑娘谬赞了,若论绝情绝义,谁又能比得上姑娘。"
洛玉影的唇在微微颤抖,她勉强一笑。
"洛三少爷既知道我心狠手辣,为何还会送上门,难道你就不怕。"
"怕?"
洛飞烟冷笑。
"我若是怕,就不会来了。"
他缓缓向前走,洛玉影不觉后退。
有人在害怕。
不过怕的不是他。
洛玉影在怕。
发自本能的惧怕...
洛飞烟很快察觉到她极力掩饰的惶恐,脸上的神情不觉更加轻松。
现在开始,才是他的主场。
有意思的事情,当然应该好好享受。
他走到了五叔身边,蹲下身子,在他胸口的几处大穴上一拍,而后将他的脸强行转过来,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匕首在皮肉上轻轻划出一道红线。
暗红的血液如断线的珠子,从洛飞烟的掌心流出,滴进了五叔的嘴里。
"姑娘下手还真是狠,再怎么说,五叔也是看着你我长大的,你就真的忍心让他死?"
洛飞烟说着风凉话,用白色的手帕将掌中的伤痕一包,才将匕首别进了腰里。
"洛家人的血是可稀释毒性,却不能完全解毒,三少爷若不想他死,此时就不会在这里废话,而是应该带他走..."
"走?我为什么要走,难道姑娘不知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姑娘啊。"
洛飞烟忽然微微一笑,脸上那沉着的冰冷在慢慢消逝,眼中深邃的笑意却只会令人心寒。
他来此是为了她,至于其他人,他并不关心,即使是五叔也不例外。
"只要姑娘肯随我回去,在下可以保证,姑娘所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洛飞烟又逐渐恢复了之前那般的恭敬,微微施礼。
洛玉影冷冷一笑。
"洛三少爷这话说的是否太过自信了。对于洛家那任何人都不可撼动的规条来说,擅自出走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洛飞烟忽然接道:"何况姑娘所犯的,可不只是擅自出走这一条罪,更要命的是任何人都绝想不到,姑娘会对那个人下手,毕竟那个人是姑娘的..."
"你...闭嘴!"
话音方出,洛玉影忽然大叫一声,声音带着撕裂的爆发力。她整个人又在颤抖,不过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无比的愤怒。
"你不配提那个人,你不配..."
她狠狠说着,嘴里已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
她已变得不像她,而是变成一只在发狂边缘的野兽,下一秒便会冲上来撕咬住对面人的喉咙。
洛飞烟显然也有些吃惊,对于自己一时得意而失了的分寸,他忙将冰冷的笑意一收,低声威吓。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我跟你走,不过你要先救他。"
洛玉影伸手一指,屋檐上的白九霄。
洛飞烟冰冷无情的脸色又是一沉,压低声音缓缓问道:"你真的关心那个小子?"
洛玉影没有回答。
她从不回答无聊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他已问过。
"你救他,我随你走。"
洛玉影傲慢的态度不卑不傲。
对面沉重的脸色随即展颜,洛飞烟竟淡淡一笑。
"好,姑娘的吩咐,在下岂敢不从。"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有各种各样颜色的纸包,为表诚意,他将锦囊伸到了洛玉影面前。
洛玉影却没有任何举动。
她对洛飞烟的戒备是时刻不会松懈的。
而两个狡诈多疑的人要互猜心思,互算计谋,达成共识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也十分清楚对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接着!"
洛飞烟挥臂一掷,白九霄已缓缓睁开眼睛,一包东西正朝他脸上打了过来,他抬手将纸包夹住,目光扫向洛玉影。
此时洛玉影也挪动了几步,走到那捂着胸口喘息的五爷面前,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药包。
她将药粉包在五叔面前一晃,然后放在了他的手里。
五叔喘息艰难,似乎已无法行动,洛玉影停了停,终于又将药包拿起,拆开,双手捧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用力呼吸。"
五叔死灰色的眼睛泠泠的瞪着洛玉影,半晌才像回过神,然后对着药粉深深吸了几口,而后闭了眼睛,忙凝神静坐。
洛飞烟却好似觉得奇怪,似乎洛玉影见死不救才是正常,而她丝毫没有讲条件就替五叔解毒则是没有道理的,怎么想也有些蹊跷。
他并不明白,这只因为他看错了她。
洛玉影与他终究不是一类人。
而且他还看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白九霄。
白九霄也比预想中坚韧的多,难缠的就像是一条疯狗。
"等一下,我们的游戏好像还没有结束呢,洛兄。"
随着高亢洪亮的嗓音,只听"啪"的一声,洛飞烟忙闪身一避,一件东西自他肩头打落,就落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地上扔着的,竟是方才他交给白九霄的解药。
白九霄起身从屋檐跃下,身轻如燕,面色如常。
他内功不弱,加上之前有洛玉影给的避毒丸,所以很快压制住了毒性。
洛飞烟终于忍不住皱眉。
洛玉影却立刻道:"慢,我已经答应,现在白公子可以走了。"
白九霄笑了笑。
"你答应是你的事,我还未答应..."
反正对于不择手段的人,承诺也不见得一定要遵守,白九霄不是古板的人,所以又想故技重施,但这次,洛玉影的态度已变了。
"够了,白公子所做的已够多,答应公子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到此为止。"
这次皱眉的终于轮到了白九霄。
洛玉影的话让洛飞烟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她无疑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自从洛飞烟出现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已鲜有转还余地了。
不知是否洛玉影放弃的出乎意料的快,但毫无疑问,白九霄的坚持也随之失去了意义。
无论白九霄是否甘心,一切仿佛随着洛玉影的决定而尘埃落定,这几天来困扰他的事情似乎眨眼便要随之烟消云散。
他本该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的不快与失落。
洛玉影是个做事痛快的人,所以一答应,便利落的随洛飞烟走了。
临走之时,那个叫五叔的老者行动还不自如,他是被洛飞烟抬走的。
月光照进空落落的院子,院子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白九霄满心怅然,心不在焉的走进了屋子。
桌子上很干净,平时总是堆得满满的书已没了,桌下的火盆还在远处,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烬。
就在洛飞烟等人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看完并且烧掉了最后一本书,而桌子上放着的一串钥匙,是她留给他的。
虽然不明白洛玉影的恐惧,还有那些听不懂的对话,白九霄说服自己,也该松一口气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洛玉影应该是一只知返的倦鸟了。
而这座暂时落脚的院子,于她而言,显然已失去了意义。
她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去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
一来一去之间,她还是干净的。
长街上。
空荡荡的长街笔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夜间外出,甚至许多时候,她只会在夜晚出来,有时候甚至连怜儿也不知道。
黑夜将一切染成了黑色,而她喜欢黑色。
在黑夜中行走,她仿佛能体会到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快感,因为黑夜让一切变得朦胧,让情感变得冲动而丰富。
只有在黑夜中,她才能感觉到久违的自如与放松。
而黑白之间的泾渭分明,是她痛苦的源泉。
若是没有黑夜,也许她早已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