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牙儿……你不会再去找他了吧。”
洛玉到底是死在月牙儿的剑下,洛玉影追寻他这么久,要她相信他的话,甚至还要彻底放弃报仇,都是很不容易的事。
洛玉影淡淡一笑。
“起先我也不相信他的话,可时候我杀不了他。直到我发现,他对洛玉的感情是真的,再到我想通。我知道,不论是我,还是月牙儿,洛玉一定不会希望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再因她出事,她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慢慢抬起头,眼眸深处的柔情渐浓。
从前她不太愿意提起洛玉,洛玉的死是她的心结。但是现在,她已释怀,再想到洛玉的时候,她的心是暖的。
白九霄也笑了,他似乎觉得此时此刻,洛玉影才做回了真正的她,无需掩饰自己的心,无需再防备,再苦恼。
世间本无烦恼,庸人自扰。
白九霄道:“洛飞烟肯告诉你那些事,看来你们之间的恩怨已完全化解了。”
洛玉影道:“他当然有他的打算,不过他的确希望我放弃报仇。”
“哦?”
“因为他非但告诉了我这些,还鼓动我去恨,但他看错了我。”
洛飞烟一直以为洛玉影很忌恨洛玉,若是没有洛玉的存在,就不会有人替换她的人生。
“哦?难道他想要利用你对付月牙儿?”
“正相反,其实他并不清楚洛玉之死的内情,他不过是无意中听到我们身世之事。虽然开始他并不相信,但是后来他不得不相信我想为洛玉报仇,而这却是他不希望的。”
“有这回事,可是风云堂不是急欲除掉月牙儿么,他这是……”
“不是为了风云堂,他做事从来只为自己。”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悠悠笑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他是怕你为了报仇,和姬灵云打成一片,到时他的风头怕就会被抢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不论如何,他将内情相告,也算于我姐妹有恩,所以我便也送了他几句话。”
白九霄这才想起,姬灵云出事之后,这个洛飞烟好像也消失了。
也许便是与洛玉影赠的那几句话有关。
洛玉影认为他大概一得到姬灵云落败的消息就离开了,以后江湖上也许都不会再有洛飞烟这一号人物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一旦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论姬灵云是否是最后的赢家,他都不会在此地久留的。
白九霄不由问道:“刚才你说秦林喜欢的人是江雪,她身为子夜的分堂主,之前她不是最应该去找姬灵云和洛飞烟报仇的么,她为何会这么早就到秦家堡去了,莫非……她想利用秦林报仇!”
洛玉影淡淡道:“你也说,飞雪堂已彻底瓦解,现在她已不是子夜的堂主,也许这正是她最希望的,她又何必一举,再去趟这浑水。”
其实她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只是无凭无据,她不好对白九霄胡说。
“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两本书来,赫然正是毒经的上下两册。
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她与白九霄的一场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看着这样两本破书,白九霄却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拿在手里翻了好几遍,发现书上除了字,还是字,根本没藏着什么别的名堂。
可是这两本书若是到了像洛玉影这般懂毒擅毒的人手里,那便如此宝刀到了勇士之手,非但有了用武之地,运用不当就会在世上造成不小的波澜。
洛玉影忽道:“这典籍我已看完,公子若有兴趣,不妨拿去一阅。”
说话间,她忽将那两本书自窗中扔了出去,只听几下类似树枝摆动之声,马车外同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多谢成全,姑娘恩情定当还报,若他日白兄有负于姑娘,莫要忘记还有金陵金家为姑娘撑腰。”
白九霄从车上探出半个头,才发现一旁路边的树下站着一个身着青衫长袍的俊秀公子,他身旁还站着一少女,少女手中握着的正是洛玉影丢出去的毒经。
那人正在对着白九霄微笑,竟是自离开飞鱼江后就再未谋面的金展颜,他身旁的则是丫鬟霞儿。
白九霄对着他们远远的挥了挥拳头,金展颜却只是微笑目送。
马车一路狂奔,一眨眼就已瞧不见他们。
白九霄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的马车?”
洛玉影道:“方才那条路上有他们事先布下的毒阵,你刚才已中了毒,若非我交出毒经,你以为他们肯轻易放过你我。何况那书我确已看过,并无多少过人之处,名过其实了。”
白九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是否真的中毒,他已不在乎。
有洛玉影在,他操心太多都好像是多余。
这里的事情终于算是了结了,虽然过去发生的种种还留有很多疑团未解,但是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远风忽急,马蹄更急。
在和煦的暖风中,在灿烂的晨光中,朝霞映红了天地间飞舞的扬尘。
而这一次,他们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走了?”
叶小蝉刚走进屋,江轻鸿便问了这么一句。
“嗯,走了,不知下次见面要到什么时候……”
叶小蝉的心情还未从离别的思绪中跳脱出来,不免有些伤感,说着就轻轻叹了口气。
“山长水远,他日相见必有期,你不像是会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呀。”
江轻鸿笑了笑。
叶小蝉立刻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我是担心!小玉的身体刚刚有了起色,秦家堡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的,我是担心她吃不消。”
江轻鸿道:“有小九在身边,我敢保证他一定照顾的比你好,何况你以为他们要去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不知比这里要好多少。”
“还能去什么地方,不就是秦家堡么,那地界我听说过,那周围好像荒凉得很,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想来秦家堡也不见得怎样……”
正因如此,说起之时叶小蝉才不无忧虑。
江轻鸿却只笑笑。
见他眉目含笑,似别有意味,叶小蝉扯着他衣袖,眨眼道:“你笑什么,莫非这秦家堡里也有什么宝贝不成?”
江轻鸿笑道:“秦家堡有没有宝贝我不清楚,不过我想财神山庄里的宝贝应该不会少。”
听到“财神山庄”四个字,叶小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你是说白九霄带小玉去财神山庄了?”
江轻鸿笑而不语。
“不对吧,小玉明明说要去秦家堡,她不会骗我的!”
“洛姑娘没有骗你,大概是有人骗了她吧。”
“什么?他敢!”
叶小蝉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敢骗洛玉影,那就是摆明和她过不去,即便这个是白九霄也不例外。
江轻鸿温和道:“就算小九没有说实话,你也用不着生气,因为我知道,他带洛姑娘回财神山庄绝不是存着什么歹念,而是为了洛姑娘好。”
“不行,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得去追他们问清楚……”
她说着就要往外去,江轻鸿已懒得再去拦她,以她的脾气,若是自己不相信,就算别人说破天也没用。
不过江轻鸿的话往往她都能听进去,就算有时候她听不进去,也不过是心里不服气,不愿让江轻鸿得逞罢了。
这次江轻鸿也没有强留她,她要去追人,他竟也由着她。
不想叶小蝉刚风风火火跑出门,又一转脸,她又悠悠闲闲的走了回来。
别人若要她不要去追,她就一定要追上去问明白,现在没人拦她,她反而不着急了。
叶小蝉就是这样的驴脾气。
这次她进门后,就在江轻鸿对面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
“怎么,不追了?”
叶小蝉道:“不追了。”
“为什么,你不担心了?”
叶小蝉撇撇嘴,叹息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小玉都答应跟他去了,就算是日后有人吃亏,吃亏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只希望你那朋友运气好些,别动什么坏心思,不然到头来只是自找麻烦。”
江轻鸿淡淡一笑。
“不是自找麻烦,也是自寻烦恼。归根究底,有病在身的人又不是他,连老神仙都治不好的病,他要治好谈何容易。”
“治病?你是说治病?”
原来白九霄带洛玉影回财神山庄是为了治好她的病,这是叶小蝉没有想到的,她吃惊的看着江轻鸿,半晌才想明白。
老神仙的医术虽然高明,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以财神山庄的实力,就算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医也能请得到,加上洛玉影的病已有了起色,只要不放弃,相信早晚会寻到根治的良方。
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关心洛玉影的人,不想白九霄想的更远,担心的更多。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回财神山庄,他一定是为了洛姑娘的病。”
爱一个人,便要为她考虑。
真正的爱并不是自私。
叶小蝉反而说不出什么话了,坐了半晌才轻轻叹息道:“小玉终于遇见了一个真心对她的人,我实在没有想到白九霄会是这样一个人。”
江轻鸿道:“所以你应该为他们高兴,我也为他们高兴。”
“高兴,当然应该高兴!他们二人佳偶天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笑声从门外传来,一同走进来的正是苏霆与慕容瑜。
苏霆并没有死,慕容瑜也活得好好的。
进门后,见叶小蝉也在,慕容瑜便上前道:“小叶子姑娘也在。”
叶小蝉对他敷衍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这两人刚刚从慕容山庄而来,现在一切已风平浪静,余波也差不多平息了。
用苏霆的话说,姬灵云已死,风云堂几乎覆灭,若子夜再妄图染指此地,没有三五年都难成气候。
这个地方又可以太平一阵子了。
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是难得的轻松。
慕容瑜道:“听说相思楼现在已是小叶姑娘的了,不知姑娘是否打算择日重开,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昨晚姬灵云现身,风云堂的人同时出动,目的就是打算在一夜之间灭掉苏家与慕容世家。
好在叶小蝉带狐狸窝的人与慕容山庄里应外合,反而将风云堂的人一网打尽了,这些当然是江轻鸿事先安排好的。
叶小蝉甜笑道:“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那样麻烦的事不适合我,所以相思楼的事以后我也不准备插手。相思楼照样还是归狐狸窝,慕容少庄主的好意,我就先代狐狸窝谢过了。”
她笑的又甜又俏,笑起来的时候就露出那对精致小巧的酒窝,任谁也想不到她凶起来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样子。
“对了,慕容姑娘可好?”
“家姐的精神已好多了,说起来这都是江兄的功劳,二位对慕容世家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他日二位结成良眷,在下定有一份厚礼奉上。”
叶小蝉面颊一红,跳起来叫道:“要我嫁给他,除非哪天我脑袋被驴踢坏了!”
哄笑声中,她跺了跺脚,一溜烟的竟逃了。
三人从房内移步到前厅,前厅和前院都已打扫的一尘不染,完全瞧不见昨日半点痕迹。
纵然江轻鸿与苏霆都是身临其境的人,如今回忆起,也仿佛远如隔世。
慕容瑜是来辞行的,再过两日,就是回乡祭祖的时候,慕容宗还未现身,他虽为少庄主,却已然要担起庄主之责。
他还打算趁机带慕容瑾四处走走,散散心。
送走了慕容瑜,屋子里就安静了。
昨夜一战,虽是早有准备,可苏家也有损伤,如今苏家人才稀疏,也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苏霆目视着门外的一片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苏兄目色沉沉,若非还有什么心思未了?”
江轻鸿忽然开口。
苏霆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感慨。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这一仗实在打的不容易,为了今日,我们苏家实在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江轻鸿忽然淡淡一笑,幽幽道:“好在付出代价的不只是你们,而且若是论起付出与收获,你反而是最大的赢家……”
苏霆无奈笑道:“江兄这话可不妥,若是传出去,还以为你我是在幸灾乐祸。”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同样是那么的开怀。
但是渐渐的,两个人的笑容都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深沉,好像他们并不是真的高兴,而是为了笑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