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姑娘她……”
江轻鸿声音一停顿,白九霄心头虽有几分担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像并没有特别关心谁的意思。
“她留下了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他说着拿出一张纸来,递到白九霄面前。
白九霄觉得奇怪,还是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洛姑娘的笔迹我未曾见过,你应该认得。”
江轻鸿的口吻是肯定的,他的意思并不是怀疑这字迹,而是想让白九霄放心。
可是白九霄的眉心却越来越紧。
纸上不过只言片语,白九霄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她……她走了?”
江轻鸿缓缓道:“我劝过,可是没有劝住,她似乎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回来,如果你在的话,也许……”
如果白九霄在,也许他能留住洛玉影。
白九霄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将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掌心里。
“她一定早有打算,她一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别人是很难令她改变心意的……”
心情使然,白九霄的语气也很低沉。
他看来还有些落寞,落寞大过担忧。
他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缘由,只觉心灰意冷。
很快,江轻鸿就察觉到他态度有异,见他一直在愣愣的出神,心念流转道:“昨晚你见到了洛飞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九霄恍惚道:“没有,他想杀我,所以就陪他玩玩,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又改变主意,我就回来了。”
江轻鸿不知真假,只摇了摇头。
“小叶说要将她找回来,你若是也想找人,不妨去找她聊聊。”
“找……找到了又怎样,她是有手有脚的大活人,留得住她的人,也不见得能留住她的心。看来她的仇一日不报,她是一日不能安心的。”
这一点江轻鸿也已想到,正因为他想到了,所以才不明白白九霄为何镇定得出奇。
以白九霄的性格,还有他对洛玉影的感情,他应该知道报仇意味着什么,尤其还是面对月牙儿这样一个危险的目标。
江轻鸿在担心,实实在在的担心。
“她要去找月牙儿,你放心?”
白九霄半晌才道:“不放心也没办法,好在她不是鲁莽无知之人,她知道月牙儿不好对付,我想她会筹谋之后再动手吧。”
至少在她现在的筹谋之中,他并没有被计划在内。
洛飞烟的话他可以不去听也不去信,但是他却不能不在乎她的想法。
白九霄无奈苦笑。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才行。”
江轻鸿一时哑然,片刻才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她只身离开,一定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做,而且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比如报仇。既然你放心她一人去,我也无话好说。”
白九霄忍不住道:“那你说,她会怎么做?”
“这个……”
江轻鸿想了想,又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们更相熟,你也应该更了解她,应该能猜到几分吧。”
白九霄皱眉道:“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了,你虽没我和她相处的久,但你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江轻鸿笑了笑。
白九霄不耐烦的叫嚷,“算了算了,不去想了,想也是白想,反正我又帮不上忙。”
“你这话还真说对了,原本你的伤已恢复了三四成,现在弄成这样回来,别说帮别人的忙,遇到危险能自保已不错了。”
白九霄皱了皱鼻尖。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昨晚陪你灌了些酒,洛飞烟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
他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但是他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江轻鸿道:“不去找人也好,你就自己找个地方好好休养,这里最好不要再待了,太招摇了。”
白九霄说不出话来,他平日的习惯从不是如此,只是带着洛玉影在身边,他怕她冻着,怕她饿着,又怕她住的不舒服。
原来他时时处处都在为她想,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习惯。
而现在,他又孑然一身了。
身边的位置空了,心也好像空了。
见他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江轻鸿含笑道:“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和你我在一起,就难免和子夜的事搅和着,这随时都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说昨晚,洛飞烟不见得是来找她的,也许是来找我的。”
提到洛飞烟,白九霄心里就更乱了。
没有弄清楚洛飞烟来的目的这件事,他回过神来想一想,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应该让洛飞烟就那么走了。
但是再仔细一想,当时他若有余力留住洛飞烟,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他大摇大摆的溜了。
白九霄只觉头痛欲裂,大抵是宿醉的缘故。
他揉了揉眉心,又听江轻鸿道:“之前听说洛姑娘已与洛飞烟谈妥,过往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他自然是没有理由来找洛姑娘的。”
这话他说得刻意得重,因为他是故意说给白九霄听的。
果然,他的话引起了白九霄的注意。
白九霄懒洋洋道:“那他为什么来找你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毕竟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着。”
“也是……”
白九霄随口应承,心里却好像想着别的,但是很快他就又道:“不对吧,他要是来找你,为什么要潜到小玉的屋子里去?”
“这个……”
江轻鸿玩转着手中的茶碗,笑笑道:“也许是他走错了房间,认错了门。”
他越是看似认真的回答,白九霄就觉得更不对劲。
他皱眉道:“洛飞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若是要找你,肯定会先把这里的情形摸清楚的。他要是只为了找你,应该不会刻意去惊动小玉的。”
洛飞烟当然不会,他和洛玉影的关系就像是在随时变化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谁都说不清楚。
而洛飞烟与江轻鸿之间,就算有来往,也不过是为了子夜的事。
洛飞烟与姬灵云在一起,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风云堂的人,至少他应该是在为风云堂做事。
可他若是为了江轻鸿而来,不见到人,他又怎会离去。
追出去的时候,洛玉影还在这间屋子里,白九霄是一早就知道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洛飞烟并非为江轻鸿而来。
不是为江轻鸿而来,那便一定是为洛玉影而来的。
他之所以当即破窗而去,是不是因为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他是不是已见到了洛玉影,他是不是对洛玉影说了什么呢……
一想到这个,白九霄又坐不住了。
江轻鸿叹息。
“其实我是在担心,不是担心别的,只担心洛姑娘会为了复仇,选错了路。”
“选错路,你是说……”
“那晚除了姬灵云,我还见到了朱大总管,朱大总管对我说了一席话,不外乎是想要拉拢我加入风云堂云云。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因为我以为那是他们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但是现在想一想,既然他们能将洛飞烟纳入麾下,对于其他的能人异士肯定也是能招揽的招揽,能收买的就收买……”
“什么……你是说风云堂找上小玉了!”
话说到这里再清楚不过,白九霄几乎跳了起来。
江轻鸿倒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随便说说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不,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飞雪堂垮了,但是风云堂还在,而且小玉还曾参与过试毒大会的事,他们找上她可一点儿都不奇怪!”
方才还是漫不经心的白九霄突然来了精神,现在让他坐,他也是坐不住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看他这么着急,江轻鸿是觉得又有趣又好笑。
他见过很多人,不论心里多慌张焦急,也要面不改色,依旧与人谈笑风生。
他自己有时也会这样。
关心则乱,一乱便容易被人看穿弱点,抓住软肋。
这是江湖人的大忌,更是老江湖深谙之道。
所以他才觉得白九霄不像是江湖人,而这也是白九霄的可爱之处。
但是白九霄到底是他的朋友,看着朋友在面前焦急,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坐着也不好受。
他忍不住劝道:“好了,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何况如果风云堂真的有心招揽洛姑娘,一时半刻更不会对她不利了。”
这句话总算是说到了白九霄心里,他站了站,还是坐了下来。
再坐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已不同于方才。
既不是漫不经心,神游太虚,也不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他已冷静下来,因为他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原本报仇一时已是难题,现在加上子夜的事,又等于难上加难,偏偏洛玉影又一走了之。
“小叶真的说要找人?她是不是回狐狸窝了?”
“她是不是回狐狸窝我不知道,不过你若想找到,不妨去相思楼看看。”
相思楼。
楼外青山,楼内红粉。
紫纱如云,白绢飘飘,美人倚榻,睡眼朦胧。
云梦眯着眼睛,透过半遮的屏风,打量着站在外面的人。
“小叶不在,你来的不巧。”
“那她去哪儿了?”
“她去哪儿我可不知道,腿脚长在她身上,我又不是伺候她的老妈子。”
云梦冷笑,翘着的双腿是**着的,水仙花色的指甲妩媚多姿,慵懒中透着几分不悦的懈怠。
站在屏风外的白九霄微微蹙眉,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走到门后又道:“转告她一声,姓白的找她,是为了小玉的事。”
白九霄走了,屋子里被带进来的血腥气就散了。
云梦嫣然起身,开始解衣纽,宽衣解带之后,她换了一件新衣,开始仔细梳妆。
她拿起眉笔,轻轻描摹着,直到铜镜里多出一个人影。
人原本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还盖着裘被,似乎方才在打瞌睡。
现在人已醒过来,镜中一张美丽的倦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醒了?”
“嗯,我怎么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少女眉目惺忪,尽情舒展着腰身,轻轻活动手脚。
“你睡了多久我怎么知道,睡够了么?”
少女叹了口气。
“哪里能睡够呀,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别说,你的床还真是舒服。”
云梦痴笑道:“相思楼的东西一向非上等的不用,你在这里都好几天了,天天跑到我这里来睡,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没有我的房间,我住的那间是轻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梦哼道:“所以我才不明白,轻歌那里的床难道不好,你非要跑来烦我。”
少女若有所思道:“你不知道,其实我从前也常来,每次都是找轻歌。”
云梦道:“我知道,不止我知道,这相思楼的姑娘都知道,轻歌有一位熟客,出手虽不算大方,却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好像叫做什么飞燕的。”
“不是飞燕,是小飞雁,以前我常常闯祸,也时常用他的名字招摇,久而久之,后来干脆就开始用他的名号了。”
叶小蝉不由轻笑,似乎是因为现在想一想,自己有时候是挺让人头疼的。
大概在江轻鸿面前,她从不知收敛的缘故。
江轻鸿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以为自己成长了不少,可是现在回头看看,过去的自己还是幼稚多了。
江轻鸿不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转转,来找轻歌。
相思楼的姑娘大多很善解人意,轻歌更是性情温和,最体贴温柔的一个,她扮成男子来光顾她,她也一样将她与别的客人一视同仁。
因为叶小蝉也是个很好的客人。
她既不需要人伺候,也不会故意刁难人,更不会故意占人便宜,她来这里就为两件事。
一是喝酒,二是聊天。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多说一点,心情不好,她喝得就多些。
一来二去,她也就成了这里的熟客,与轻歌也混熟了。
“我之所以要了那间屋子,是因为以前我常常去,但是现在,当我走进去,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我还挺想她的。”
叶小蝉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
她说的是真心话,从她的笑容中,云梦看得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