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心不在焉的,不用担心,还有什么地方比衙门的密牢更安全,你让小叶留下,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吧。”
楼外寒风吹入,白九霄仰起头,不知是否因为今天是得见天日的好日子,他的心情好似还不错。
与他相比,江轻鸿的神情之间好似就多了几分寂寥。
“不过先是你我,这次又轮到小叶子,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会是谁。”
白九霄悠悠说着,顺手从盘子里摸出一个橘子,三下五除二剥了一半的皮,扔给了江轻鸿。
江轻鸿虽然接下了橘子,却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哎,想不到那老狐狸这么短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查老狐狸的死?”
“老狐狸的死只怕不容易查清楚,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
白九霄眼波流动。
“你又打什么主意?”
江轻鸿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想找人喝酒,你不会眼睁睁看我酒瘾发作而死吧。”
白九霄笑了笑。
“看你还会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那只叽叽喳喳的小狐狸被关起来以后,你的脑筋就不会动了。看样子又不像,你还在想风凌公子的事?”
江轻鸿道:“这件事你怎么看,风凌公子会是女人?”
白九霄将一块橘子扔进嘴里嚼了嚼,想也不想,道:“有可能啊,从来没人说风凌公子一定是男人,反正除了那个朱大总管之外,没人真正见过风凌公子其人……”
他忽然又大叫:“不对!那轻歌和那慕容瑾岂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江轻鸿道:“虽然这世上男男女女之间的纠葛并不容易说清楚,但是女人爱上女人,也并不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什么?女人爱上女人还不奇怪,那我要是爱上你也不奇怪了?”
江轻鸿躲开白九霄抓向自己的手,“好了,我在和你说正经事,我确实认识一位姑娘,她的意中人便是女人。不过我想轻歌与慕容瑾不见得这么凑巧,都会喜欢女人的。”
“那摆明就是骗局了,看来那两位姑娘是遇上了感情骗子,不过也是,子夜那些人邪气的很,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是可惜了两位姑娘……”
白九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你总有必要去找那位慕容姑娘问清楚了吧。”
江轻鸿却不说话,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不认同白九霄所说。
“不会吧,你现在还不去找慕容瑾问清楚,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江轻鸿喝完杯中珠玉,缓缓的叹了口气。
“昨日,我又看见一个人死在我面前,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你是说那个瑛娘?”
江轻鸿默然不语。
白九霄也收起了脸上的悠闲,审慎道:“你……在自责?”
江轻鸿道:“如果我再考虑的周全一些,她也许不至于……”
“喂,你想太多了,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负责,可是却不一定要为别人负责,你也负不了这个责。”
江轻鸿强打精神,“或许吧,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只是瑛娘现在死了。”
瑛娘已死,死无对证,恐怕再难有所发现。
白九霄道:“哎,老狐狸死了,小狐狸被关了,看来果然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江轻鸿道:“洛姑娘还没有消息?”
“没有,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出事之后我也去过狐狸窝,什么都没有找到。”
江轻鸿好像被提醒,立刻道:“你当然找不到,因为那些东西应该已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难道是凶手?”
江轻鸿摇头。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算没有被凶手拿走,有价值的东西也已被当做证物带回了衙门。看来,还真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白九霄眼波流动。
“你是想要我去将那些东西偷出来?”
江轻鸿道:“在证物房的架子上,有个标着‘贰拾贰’的抽屉,抽屉里也许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好,你等着。”
白九霄站起身,将最后一口橘子咽了下去。
他们喝茶的地方就在衙门口,就在白九霄溜走之后,江轻鸿见到花无影从衙门里出来,骑马离去。
又过了一阵子,白九霄回来了,可却是空手而回。
江轻鸿正想问缘故,白九霄有些沮丧道:“我去晚了,东西没了。”
“没了?”
江轻鸿一愣。
“抽屉里空了?”
“嗯,而且那些东西再也没人能知道是什么。”
“莫非有人已先你一步……”
“嗯,不过你肯定猜不到东西是被谁拿走的。”
“谁?”
“狄良。”
“他?”
“我溜进去就正好看到狄良从证物房出来,而等我发现抽屉空了,准备溜出来的时候,我又看到狄良在火盆里烧东西。”
“你认为他是在烧老狐狸的东西?”
“我可不是猜测,我有证据。”
说着,白九霄拿出一片碎纸,小心的将它放在桌上。
碎纸只有一角,明显是有烧过的痕迹,而且一碰就要碎。
江轻鸿依稀还能分辨出几个字。
纸上写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足以确定这确实是来自狐狸窝。
白九霄道:“这种纸张很特别,我之前买到的消息就是这种纸,这种纸的手感很特别,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江轻鸿道:“原来你也注意到了,那种纸确实是狐狸窝专有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墨烛。”
“墨烛?”
“嗯,在消息传递到老狐狸手里之前,纸上的字迹都是隐形的,而纸送到老狐狸手里,他会用一种黑色的蜡烛对纸张隔火加热,字迹便会显现出来。而字迹保持的时间只有七十二个时辰,七十二个时辰之后,字迹便会又隐形的。”
江轻鸿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刚才叶小蝉告诉他的。
字迹会消失。
和狐狸窝买消息的人虽然多,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很少。
因为那些消息大多是秘密,见不得光,所有一旦到手,大多数人都是阅即焚毁。
白九霄道:“那便对了,看来狄良烧的确实是从狐狸窝带出来的东西!”
东西被狄良烧了。
这倒是江轻鸿没想到的。
否则刚才就算是花无影不肯,他也一定要看看其他东西的。
但是东西都被烧了么,与叶小蝉有关的那封信呢……
江轻鸿皱了皱眉,却听白九霄呼道:“瞧,出来了。”
他说的人就是狄良。
狄良出门之后,似是无意的像门口到处张望了几眼,对手下人嘱咐了两声,便信步走了。
“我去瞧瞧!”
白九霄一下来了兴趣。
现在,他对这个狄良可是很有兴趣。
江轻鸿没有阻拦,自己也没有动,他由着白九霄去跟。
但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九霄就回来了。
“你猜他去哪儿了!”
看白九霄兴奋的样子,好似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
江轻鸿道:“他不是去找丁凡了么,有什么问题?”
白九霄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江轻鸿笑了笑。
“方才我在衙门里的时候,丁凡就派人来找过他,他说有时间就过去。”
白九霄瞪大眼睛。
“那,那你不早说!”
江轻鸿道:“你又没有问我,而且我也不确定,但是你走着一趟,事情不久确定了。”
“好,好啊!你把我当成跑腿的了!”
白九霄气不打一处来。
江轻鸿微笑的将自己的酒壶递给他。
“来,喝口酒,缓缓气。”
白九霄用手一打,壶里的酒在晃。
“好了,你也少喝点吧,大早上的一身酒气,你也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见白九霄没好气的样子,江轻鸿笑了笑。
从前不只一个人也曾这么唠叨过他,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女人,而被男人唠叨这还是第一次。
然后江轻鸿才发现一件事,白九霄今天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除了他的精神与心情之外,他一身上下衣服也是干净如新,鞋子也换过,头发也梳过,似乎还专门洗过澡。
而这么多的不同,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白九霄并不是一个讲究穿着的人,好在他的身材气质很好,不论穿什么,都掩饰不住意气风发的少年锐气。
这好像又与两人初结识时有所不同。
知己相交本不在乎时间长短,但是相处的越深,对一个人的了解才越全面。
初识之时,他以为白九霄是月牙儿那样,厌倦江湖事的隐者,后来渐渐他又觉得他是个很重义很重情的豪杰,而现在他只觉得他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有些人越了解才越明白他的可爱之处,正如有些人了解越深才会越见识到人性的可怕与丑恶。
白九霄到底没有真的生气,何况江轻鸿只是要他去偷东西,并没有让他去盯梢。
江轻鸿道:“有些事是分情况的,就像盯梢,青天白日,一身官府,可见狄良并不是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若想知道他去了哪儿,三五两银子就可以随便找个人代你去,而你就可以以静制动,保存体力。”
“保存体力?”
“当然,谁都不知道突发状况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如果让自己长时间处于一种疲惫而紧张的状态,有害无益。”
白九霄点点头。
这个提议倒是很适合他,因为他一向不怎么勤快。
江轻鸿道:“可是这样也有坏处,一则,并不是每一次的情况都能判断准确,所以这样遣人盯梢有时候难免会错过线索,二则,要想盯梢的人用心,这银子就要给足,而像我这样的人多半时候囊中羞涩。”
“难怪你的钱总是花的这么快了,你是不是又想借钱了。”
江轻鸿笑了笑,竟然默认了。
“要多少?”
“不多不多,五百两足矣,等到这里的事情一完结,欠你的钱我会一并还清。”
白九霄掏了掏口袋,掏出两张银票,一张是三百两,一张是一百五十两。
“我现在就这么多了,你先拿去吧,我也不指望你还,就当是我救济穷人了。”
原本以为江轻鸿定然会推让两句,没想到他倒是大大方方接下了银票。
“那就多谢了。”
白九霄蹙眉,嫌弃的打量江轻鸿,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吝啬鬼。
江轻鸿一本正经的将银票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这里的茶钱也请你结账,走了。”
他说完竟然真的站起来就走,白九霄忙起身,下楼的时候碰见小二来结账,他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好歹找出仅剩的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二,追出来的时候,江轻鸿又已不见了。
江轻鸿会去哪里呢……
他站在茶馆门口,东张西望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
若是换另外一个人,他也许还能猜猜他的去向,但是对于江轻鸿,只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就在他已准备放弃的时候,江轻鸿竟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原来他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也没有去,不过是走进了对面的酒铺,打了一壶好酒。
这一刻,白九霄苦笑不得的看着江轻鸿,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
等白九霄笑够了,江轻鸿才道:“想不想一起去苏家坐坐。”
“苏家?你又想去找苏霆?”
江轻鸿道:“刚才有一匹快马从这里经过,我看到是苏家的马。”
白九霄笑道:“原来你不只认识苏家的人,连苏家的马也认得,我真是不佩服都不行了!”
江轻鸿的神色却与方才不同,看起来有些沉重,他甚至没有心情继续和白九霄说笑,而是认真道:“苏家的马马屁股上都会印着一块标记,我看到马上还驮着一个人。”
“什么人?”
“只怕又是一个死人。”
马上驮的是不是死人,白九霄不知道。
但是马确实是苏家的马,他们赶到的时候,马还在苏家门口,但马上的人已不在了。
江轻鸿与白九霄大步流星的进了门,没有人拦他们。
因为门口竟然没有人。
原本门口是有两个人在,但是现在这两个人正跪在苏霆面前解释一切。
“夫人……夫人她是趴在马背上被送回来的,只……只有一匹马,没……没有人……”
额上汗水涔涔,跪在地上的人竟有些不忍心开口。
最近苏家的祸事实在太多,私下里竟有人在传苏家已被子夜诅咒,苏家所有人的下场都一样,都会不得好死。
苏霆的手在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