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提到苏家之事,花无影便又闭口不语,似乎很是忌惮。
江轻鸿只好不再问这些,转而道:"看来你知道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你不说也没关系,但是你既知道有人想为难我们,难道不该放我们一马?"
花无影淡淡一笑。
"你认为我不打算这么做?"
江轻鸿无奈道:"你若想放我们一马,我们的画像就不会被贴在城门口了。"
花无影道:"那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一看罢了,再说就凭此地衙门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废物,恐怕一辈子也休想碰到你们半根手指头的。"
"纵然他们抓不到我们,但是我们难免会因此束手束脚,行动起来也会多有不便,更不要说帮别人的忙了。"
"帮忙?帮谁的忙?"
"我既想帮苏霆的忙,也想帮你的忙,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
花无影冷冷一笑。
"阁下果然聪明,难怪连从不交朋友的白三爷也会与你称兄道弟。"
江轻鸿干脆道:"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做自己。"
"做自己?"
"是,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好吧,那就这样吧。"
花无影竟有些意外,江轻鸿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配合,像他这样的人似乎不该如此配合的。
花无影道:"你不准备和我讨价还价?"
江轻鸿笑道:"花捕头不仅破案了得,做人也是一等一的精明,我想和像你这样精明的人讨价还价是没有好处的。"
花无影淡淡一笑。
"你倒是很识趣,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从此时此刻起,不论你再查到什么,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而等这里要办的事情完结之后,我便还你清白,如何?"
江轻鸿道:"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好吧,那你那些手下..."
"衙门的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当时狄良也在场,贸贸然取消通缉难免惹人怀疑...所以你最好小心。"
花无影深沉一笑。
"不过就算落在官府手中,目前为止二位爷只是有嫌疑,谁也不能草率的将你们二人怎么样。"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似是打定主意要耍这个无赖,江轻鸿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想花无影又道:"当然,江兄要是这样去查案,难免会与官府搜查的人碰上,所以我这里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花无影斟了一杯酒。
"请。"
江轻鸿犹疑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味道,一饮而尽。
"竹叶青,好酒..."
"酒"字方出口,他手腕一抖,酒杯落在了桌上。
江轻鸿醒过来的时候,头痛的感觉与宿醉竟有几分相似,周围都是漆黑一片,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天色已完全黑了,院子里连一点灯光都没有,花无影也早就不见了。
江轻鸿从宅子里出来,精神渐渐恢复了,可是身体还是有些乏力。
直到转到街口,闻到街面上烤饼诱人的香味,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除了那半条烤鱼之外,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可是这条街上不但卖吃的的人多,来来往往的人就更多了,他就这样走出去,估计很快就会泄露行踪。
他正犹豫,只见人群中一抹耀眼灵动的鹅黄色跃入眼帘。
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因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叶小蝉。
叶小蝉身后还带着一个脸上带着花面具的人,江轻鸿只看了一眼,就从身形上认出此人是白九霄。
这两个冤家竟又会在一起,看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就像是在找人。
他们要找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江轻鸿正想快步迎上去,偏偏就看到一队官兵从这两人来的方向匆匆赶来。
江轻鸿正疑心这些人是冲白九霄来的,白九霄与叶小蝉也很快察觉。
直到有人嚷道:"前面那个戴面具的,等等!"
这一叫无异于打草惊蛇,白九霄掉头就向一旁的巷子里跑了,人群开始骚动,叶小蝉则趁人不注意藏进了纷乱的人群。
江轻鸿于是便趁人不注意,追着叶小蝉走了。
直到确定后面没有人来追自己,她才松了口气,其实她本不必心虚的,不过以她的职业习惯,还是不想被牵连进与官府的乱子。
她从油纸包里拿出刚刚买的热烧饼,刚咬了一口,抬头看见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知已盯着叶小蝉看了多久,叶小蝉不由皱眉。
经过之时,叶小蝉忍不住用眼睛去剜他。
不论是谁见到这样一个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人,态度都不会比叶小蝉好多少。
若是在别的时候,叶小蝉碰上这样一个喜欢盯着大姑娘看的老色鬼,她非要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
可是她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太好,所以没有心情去理会,只是心不在焉的走开了。
不想这个人还嫌自己运气太好,见叶小蝉走过,竟想追上去,还叫了两声。
这个人的嗓音实在很难听,沙哑的破锣嗓子叫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叶小蝉不悦的转过头,眼神就像是蜜蜂的刺。
"你是叫我?"
她气汹汹的瞪着那个又老又丑,看来还有几分猥琐的中年男人。
男人惊讶的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任凭叶小蝉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叶小蝉一走,这个人就急匆匆的自巷子里冲了出来。
他慌里慌张的经过几个摊子,才找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一把夺过了摆在桌上的铜镜。
铜镜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一半的脸颊生了脓疮,另外半张脸还有几粒大麻子。
看见镜子里的人,那人也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铜镜都吓掉了。
"你...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摊主钻出来,一把将站在摊子前的人推了个踉跄。
在摊主的喝骂声中,那人又愣了愣,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突然在街上发疯的人当然不是别人,他就是江轻鸿。
而他之所以变成这副样子,当然是花无影的杰作。
原来这就是花无影送的礼物。
江轻鸿气得想跳脚,可是又无计可施。
因为粘在他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与别的不同,似乎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揪都揪不下来。
就在他大为苦恼,已决心放弃挣扎的时候,一阵喧闹传来,正是方才那些去追白九霄的官差回来了。
看这些人垂头丧气,便知他们并没有抓到白九霄,这倒在江轻鸿预料之中。
而现在他也没有必要躲了,因为就在方才,那个最熟悉他,也最可能认出他的人已经视若无睹的从他面前走过,毫无察觉。
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别人看上一眼几乎就要吐了,哪里还会去看第二眼,跟不要说认出这张面具之后的脸了。
于是那些人与这个通缉犯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等官兵走后,江轻鸿松了口气,一转脸,迎面有人在挥手。
挥手的是个大高个子,这个人比寻常人都高出许多,站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只混进鸭群的高脚鸡。
起初江轻鸿并未太过在意,直到这只高脚鸡扑向了自己,他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在和他打招呼。
"老鬼,你跑哪里去了,你想急死我呀!"
他一把勒住江轻鸿的脖子,差点将他勒断气。
江轻鸿还没张嘴,高个子又粗声粗气道:"快走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然后江轻鸿就被拖走了,他只能被拖走,因为不知道他喝的那杯酒有什么问题,他好像突然之间内力全失,功夫也用不出来了。
他被高个子拉出去半条街,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他又被拽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一路上那高个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在一个酒楼门口,酒楼上挂着的匾额书着"得意楼"三个大字。
见江轻鸿还在发呆,那高个子已动作利落的跳下了车,还催促道:"快走啊,老鬼。"
老鬼。
看样子这个高个子是认得自己这张脸的,想不到还真有人长得这副模样。
江轻鸿哭笑不得,好像感觉自己是被花无影耍了。
花无影给自己这张脸是谁的呢,这个高个子又是什么人,就是带着这样的疑问,江轻鸿走进了得意楼。
江轻鸿很快就发现,这个被称为"老鬼"的家伙是这里的熟客,因为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赔笑着称他一声"西门大爷"。
而那个高个子姓魏,人人都称他为魏二哥。
随着魏二,江轻鸿一路穿厅过堂,而有意思的是他们并没有到待客的雅间去,而是兜兜绕绕,进了后院。
得意楼的后院里就是厨房所在,他们也不是来厨房的,而是进了一扇角门。
角门后是一条窄道,近能容一人同行的窄道,好似是两个院墙之间的一条夹缝,江轻鸿注意到地上的瓷砖已磨损的厉害,看来常有人在这里走动。
窄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庭院中央落座这一座小殿。
这里显然就是他们要来的地方。
经过门口,江轻鸿注意到立在门前的一拍木架。
木架上挂着一拍彩灯,他粗略一数,正是十三盏。他注意的不是这十六盏亮着的彩灯,而是底下还有几盏没有亮的灯。
他们走过之时,恰好又有两盏灯升起。
未进大殿,便先听到欢笑声,江轻鸿紧绷的心似乎稍稍得已松弛了几分,他正想着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进去,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张脸,他又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也分别不大。
门口站着几位锦衣婢女,婢女手中端着托盘,盘里摆着酒水茶果,瓜子茶点。
这还是江轻鸿第一次不被美酒所吸引,因为现在他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对那盘糕点下手,因为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应该有些什么样的举动。
何况这里的糕点没有任何人去动,屋子里的人忙着说说笑笑,气氛似乎格外融洽。
见他们二人进来,有人迎了上来。
"魏二,老鬼,今天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魏二笑笑。
"还不是因为这个老鬼,要不是他贪杯误事,我可早就来了。"
说话寒暄之间,江轻鸿注意到这里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袱,魏二也是一样,唯独江轻鸿。
他正在寻思,只听门外响起几声锣响。
锣声一响,殿内氛围立即肃静下来,拎着包袱的众人纷纷散开,很自然的拍成了几排。
江轻鸿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是谁蹭了他一下,他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在了唯一的那一张桌子上。
这个殿堂不小,但是桌凳就只有一副。
其他人差不多都已各归各位,他注意到魏二身边有个空位,便准备站过去。
此时,门外走入一人,是个蓝衫妇人。
"各位久候了,今日丁无际丁掌柜和吴琮冥吴老板有事不能到,大家不用等了。"
丁无际。
吴琮冥。
这两个名字江轻鸿好像从没有听过。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是些什么人。
只见排在最先的一人上前,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册子,蓝衫美妇已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接过册子,随手一翻,快目浏览了几眼,就将册子递了回去。
然后那人就将包袱放在了桌上。
而后,所有人的都依样行事,很快就轮到了江轻鸿的位置。
江轻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蓝衫妇人美目流转,瞟了他一眼,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老鬼你竟也来了。"
江轻鸿试探道:"我难道不能来。"
这是江轻鸿第一次听到他现在的声音,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被惊了。
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江轻鸿相信就算是真正的鬼叫都不会比这个难听多少。
他的嗓子就像是一只被踩过的鸭脖子,说话的时候没一个字的声音都不同,而且各有各的刺耳。
相比他内心的波澜起伏,旁人听到这声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妇人冷哼道:"听说最近你账面上亏得厉害,想不到你还敢来。"
江轻鸿正不知该如何接话。
魏二笑道:"瑛娘可莫听信那些小人嚼舌头,今天老鬼亲自来,就是想澄清这件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交代?他这样两手空空,我可看不出他是想交代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