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霄已走了。
江轻鸿将酒壶里剩下的倒出来喝的一干二净。
浪费不是好习惯。
他从不会暴殄天物。
苏家的东西一向是好的,何况苏霆对朋友大方又热情,款待的也极为周到。
江轻鸿回来的时候,叶小蝉已能下床活动,精神也好了很多。
午膳是同苏霆一起吃的。
桌上有四大碟,四小碟,碟里珍馐佳肴,可口美味,酒当然更不会少。
江轻鸿无酒不欢,苏霆便格外嘱咐,只要他在,每餐的酒就要换着花样的上,而且务必要让他喝得尽兴。
经过一夜休息,苏霆的精神已完全恢复,疲累一扫而空。
"波斯的葡萄美酒...苏兄还真是会享受。"
江轻鸿对杯中琥珀称赞有加,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苏霆道:"江兄为子夜的事来回奔波,要细论起来也是我给你添的麻烦。"
江轻鸿含笑。
"突然这么客气,要说也该先说我在苏家吃住这么久,有道是吃人的嘴短,能为自己的朋友出力,我觉得很应该。"
苏霆举杯。
"那这一杯,务必要敬我的好友,请。"
"请。"
一杯入喉,芳香浓郁。
江轻鸿看得出,今天苏霆的情绪很高。
"看你红云盖顶,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虽然现在危机重重,但是也确实是好消息,是关于瑾姑娘的。"
"是慕容姑娘?"
"是,听说近来慕容姑娘的身体已渐渐好转,今日慕容兄过来就是告诉我,婚事可以如期举行,你说是不是好消息?"
"哦?"
江轻鸿微微一笑。
"果然是好消息,看来苏兄好事将近,这样的好消息我看值得再喝一杯,请。"
"现在时候尚早,稍后还有很多琐事等我处理,可比不得江兄这般清闲自在。"
苏霆笑着连连摆手。
江轻鸿道:"苏兄如今位高权重,肩上的责任也重,日理万机,我的这份清闲日后怕是更加羡慕不来了。对了,双拳门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苏霆道:"有丁副门主帮忙,一切都很顺利,苏兄不用担心。"
"那婚期..."
"成亲之日就在本月十五,十五是好日子。"
十五。
今日已是初七。
不多不少,还有八日。
江轻鸿道:"这么说,时间不多了。"
"是啊,时间不多。但好在筹备多时,婚期也多有变动,最近风波不断,慕容世家的意思也是不宜大操大办,不过该准备的我也不想马虎,毕竟不能委屈瑾姑娘。"
"苏兄如此体贴,是瑾姑娘的福气。"
苏霆笑了笑,笑的几分腼腆。
江轻鸿道:"对了,还是没有沈樊的消息吗?"
提到沈樊,苏霆的脸色不由沉寂。
"没有,说来也奇怪,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半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那老狐狸有没有认真去找,也许我得抽时间再去一趟。"
"那苏老前辈那里..."
江轻鸿一顿。
"家父好多了,要是江兄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是么?那样最好了。"
一直以来,江轻鸿都想见一见苏如山,不过他缠绵病榻,每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这次他本来也没有抱希望,他本来打算去慕容山庄走一走的。
一顿饭的时间,白九霄已到狐狸窝走了个来回。
"怎么样,结果如何?"
江轻鸿不用问也知道,可是他还是问了。
白九霄垂头丧气,道:"你还问,又是白跑一趟,不过你怎么知道,那老家伙一定不会开口。"
江轻鸿笑而不答。
白九霄忿忿道:"这次我真的认输了,财神的价码他都不给面子,真是活见鬼了。"
他嘟囔完之后,一拍江轻鸿的肩。
"喂,你说要等待时机,到底是想搞什么名堂?"
"他不是搞名堂,他只是真的没有办法而已。"
幸灾乐祸的得意语气,门后探出一张含笑的脸,如花的笑靥带着一抹柔情,三分灵气。
白九霄挑眉。
"哦,你还真是命大,这么快就没事了。"
"当然,我福大命大,羡慕吧。"
叶小蝉轻笑。
"怎么,你去狐狸窝了?"
白九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盘起腿。
"明知故问,别问我,问他。"
他端起杯子,向江轻鸿抛了个眼色。
江轻鸿道:"刚才白兄问我,时机什么时候到,现在时机已到。"
日薄西山。
人影被拉的悠长,映落青石板的长街上。
长街寂寥,一排排的枯树**,街边河水泠泠。
回想发生的事,一切都如天边云霞,缥缈又难以捉摸,好似梦幻一场。
直到看到身边还实实在在存在的面孔,白九霄才像是清醒很多。
这个时候,奎老大的午睡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午睡起来,奎老大的脾气一向不太好,所以他们来的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有人等不及了。
就算白九霄能耐着性子等,叶小蝉也等不下去。
除了白九霄之外,她是最担心洛玉影安危的。
何况想到与洛玉影一同失踪的那些人,她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泥巴巷越来越近,叶小蝉的话渐渐少了。
江轻鸿发现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好,拍了拍的肩。
"怎么了?"
"没什么,太久没回来,待会儿肯定要挨骂了。"
她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江轻鸿揉揉她的脑袋。
"是啊,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东奔西颠,不过不要紧,这次你不是给他带来了一位小财神么?"
他对叶小蝉一眨眼睛,似乎是在说,等会她可以抓住机会宰白九霄一顿。
叶小蝉忍不住冷笑一声,默默加快了脚步。
还是那破棚子底下,破桌,破椅,破碗。
奎老大的呼声震天。
叶小蝉背着手溜了进去。
"好了,别装了,老头子,姑奶奶我回来了。"
叶小蝉三两步跳上了桌子,那张破桌子摇摇晃晃,差点就要散架。
还好叶小蝉身手灵巧,体态轻盈,桌子只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十分刺耳。
奎老大的呼噜声还是依旧,似乎睡得正香。
"还不醒?逼我用绝招?"
叶小蝉无奈的哼了一声,举起拳头,对着嘴哈了一口气。
关节绷紧,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拳打出去,正是冲着奎老大的鼻梁。
叶小蝉的拳头虽小,力气却不小,好在这一拳并没有打在奎老大的鼻梁上,否则一定会将他的鼻梁打断。
奎老大打着哈哈,伸了伸懒腰,椅子摇晃了几下。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狐狸,你还知道回来。"
他的口吻倦怠而疲惫,似乎还没有睡醒,更没有睡够。
但是他已经醒了。
叶小蝉一来,他便知道自己睡不成了。
他歪起头,用一种并不太愉悦的眼神打量着叶小蝉背后的人。
"呦,这不是小飞雁和小财神么,原来有贵客驾临..."
白九霄上前一步。
"老狐狸,要找你还真不容易,知不知道几个时辰之前,你的小崽子带我在城里转了多少圈。"
原来,之前他根本没有见到奎老大。
这个破棚子他也来过,但是奎老大却并不在这里。
白九霄并不知道,椅子下面就是地洞。
听说他来了,奎老大就钻了进去,等他被支走,他就从洞里钻出来。
奎老大道:"小财神息怒,现在你不是见到我了。"
"你..."
白九霄有求于人,恼怒转眼就散了。
"好,我不跟你计较,我是来和你做买卖的。"
他说着,往那张破桌子上扔了一袋子东西。
袋子是钱袋子,沉甸甸的一包。
奎老大有一双比狐狸还灵的耳朵,这是他这么多年练出来的。
单听这钱袋落桌的声音,奎老大已知这袋子的分量。
所以他砸砸嘴,很是伤感。
"哎,可惜老头子今天不做买卖,小财神请回吧。"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一副天塌地陷都不管他事的样子。
叶小蝉拎起钱袋子掂了掂,也有些惊讶,但是想到白九霄是名副其实的财神,又转而质问道:"为什么不做买卖,你好好看清楚,这可是金子,你最喜欢的金子!"
奎老大摆摆手。
"说了不做买卖就是不做买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不让我歇一歇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歇一歇?"
叶小蝉显得很惊讶,又狐疑。
奎老大道:"我累了。"
"什么,你累了?"
"是人都会累,我难道不是人。"
奎老大的态度很严肃。
叶小蝉却大笑,捧腹大笑。
"你当然不是人,你是狐狸,一头狡猾的老狐狸。好啦好啦,别摆架子了,你不做生意也不要紧,是我有事要问。"
不想奎老大立刻道:"你也一样,谁都一样,我今天不接客。"
"不接客?那帮忙呢,帮忙行不行?"
"帮忙就更不行了,你知道,我无利不起早。"
"喂..."
叶小蝉笑脸一沉。
"你真的不肯?"
"走吧走吧,别来烦我。"
不知这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他翻了个身,又要睡了。
可是人既然都带来了,奎老大这样冷脸,无疑让叶小蝉下不来台。
尤其是在江轻鸿面前。
其他所有人她都可以不在意,却最在意江轻鸿,她知道江轻鸿来此一定有目的,她怎么能让江轻鸿无功而返。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俯身到奎老大身边,一把拉住他,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等她说完,奎老大的背猛然一挺,人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你,你这死丫头,你敢!"
他大叫一声,
把白九霄吓了一跳。
看着奎老大又惊又怒的表情,叶小蝉却很满意。
"你就看我敢不敢。"
笑靥微澜,狡黠浮出,带着一点点恶意的威胁。
叶小蝉知道奎老大已经动摇。
她当然还是有办法的,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是把刀架在奎老大的脖子上,也休想逼他多说一个字。
奎老大愣愣的想了想,终于还是倒了下去,坐倒了。
"吃里扒外的家伙,有本事你就试试,你要是真敢,我三年都不开张。"
三年不开张。
有人就会饿死。
饿死的不会是老狐狸,但是外面那一窝小狐狸就要饿死了。
老狐狸幽幽道:"反正我的钱匣子不止一个,你若不信,不妨试试,只要你忍心看着那些小崽子们吃苦,我也乐得清闲。"
"你,你好..."
威胁人不成,反被威胁,叶小蝉气的跺脚。
想不到这奎老大是铁了心不参与,江轻鸿几乎认为不再有希望。
叶小蝉忽然道:"老头子,那件事你不会忘记吧。"
她的语气不太好,完全没有方才开玩笑时候的得意,而是很正经。
奎老大瞪了她一眼。
"还在这里瞎胡闹,看来平时是我太惯着你了,还不给我滚!"
他越是急着撵叶小蝉,叶小蝉反倒不着急了。
她抱臂道:"我真的有要紧事要你帮忙,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今天要是得不到答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
"你呀,你呀,我说你什么好,女生外向,我早没看出你是只白眼狼!"
奎老大气的破口大骂,但是无论他说的多难听,叶小蝉也不动怒,只是悠然的坐在那里,气定神闲。
江轻鸿忽然道:"算了小叶,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告辞。"
他转身要走,叶小蝉却急了,跳起来拉住了他。
"喂,你别着急啊,有希望..."
她暗中挤了挤眼睛,示意江轻鸿别坏事。
奎老大背着手,焦虑的来回走了几圈,见江轻鸿要走,本该松一口气,可是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桌前,拿起了那袋沉甸甸的金子。
"也罢,要问什么就快问,老头子还要喝酒去。"
叶小蝉对白九霄使了个眼色,要他快问。
白九霄道:"我要打听人。"
奎老大一指面前空出来的凳子,沉色道:"坐。"
凳子是板凳,又破又旧又小。
白九霄坐了下来。
现在别说是这样的凳子,就算是火炉,他也要坐。
凳子上毕竟没有钉子,他坐的很稳当。
奎老大也坐了下来,这一点他同白九霄一样,能坐着的时候绝不站着。
他的膝盖不好,站久了就会腿疼。
几天前雨雪连连,到现在他的腿还在疼。
"你要打听谁?"
"洛玉影,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听到这句话,奎老大的神情有些迟疑。
"她...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昨日清晨,在飞鱼江上,从银沙洲前往万龙岛的一艘大船上,当时那艘船起了火,我们失散了。"
白九霄刚说完,奎老大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