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便是不能留人了..."
沈无逸眼波微展,沉默稍许。
"无妨,人若不能留,那留物如何?"
想不到沈无逸倒是很好说话,这让江轻鸿也有些预料之外。
见过丘独峰之后,他们都已认定这件事不容易解决,可是他们却想不到沈无逸与丘独峰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看来确实像是在积极的解决问题,并没有任何为难这些人的意思。
白九霄很快回来了。
见他脚步轻快,神情如常,不用他开口,江轻鸿与苏霆便知那具女尸不是洛玉影。
最容易死的往往是那些最不容易死的。
死的人会不会是她呢?
苏霆道:"白兄,如何?"
白九霄唇线一扯,不冷不热道:"真想不到,死的人会是她。"
他的口气有些感慨,显然那人他是认得的。
苏霆眼瞳一亮,"难道是她..."
苏霆说的"她"是谁,白九霄不用他说都知道。
白九霄摇头。
"不是江雪,是唐蜜。"
唐蜜。
唐蜜竟然也死了,死的原来是她。
江轻鸿道:"那其他的尸体呢?"
"没有了,其他残尸是之前带上去的尸体,大概丘二爷想将他们同你我一起烧成灰烬。"
他用鼻音轻哼。
"看他眼里,恐怕只有他们少帮主才是人,别人尸身的安危都是微不足道的。"
苏霆道:"想不到,唐姑娘竟然会死,死因是什么?"
"没有明显的伤痕,还不清楚。"
白九霄刚说完,小尤道:"以小人看,应该是淹死的。"
"淹死的?你怎知道?"
小尤苦笑。
"苏少爷忘记小人是什么人了,小人在潜龙帮十几年,别的眼力没有,但凡是淹死的人,小人绝对不会看错。"
"就算小尤看错,其他人也不会看错。她是淹死的。"
沈无逸如此一说,更加有说服力了。
苏霆有些释然。
"哦,那也许是唐蜜不熟水性,哎,想不到她的结局竟然会是如此。"
口吻略带伤感,似乎是想到了唐蜜往日的种种,原本他应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心里难免还是会不好受的。
沈无逸道:"原来就是她,听说她与苏兄颇有渊源,那还真是遗憾。"
苏霆道:"沈兄不必自责,她既是自己来参加试毒大会的,就应该有了赴死的准备。何况,她也算咎由自取。"
听出苏霆并未责怪之意,沈无逸才放了心,道:"关于这位唐姑娘,我倒是也听丘二爷说过一些事,是关于那位堂主江雪的,不知诸位可知道。"
"哦?"
苏霆与江轻鸿相识一眼,同时显出好奇之色。
沈无逸道:"这位飞雪堂堂主的来历,几位可得到过什么风声?"
"并无。"
沈无逸道:"如今唐蜜已死,事情真假有待考证,不过我想还是应该告诉几位。据唐蜜对丘二爷所说,这江雪是唐门的人。"
"唐门?有这回事?"
众人吃惊。
"是啊,唐蜜将这秘密告诉了丘二爷,为的是要丘二爷手下留情,放她一马。不过丘二爷还来不及考证,便决定将大船毁掉,让船上的人都替少峥陪葬..."
这件事沈无逸不想提,可是又不免提到,好在旁人都已不太放在心上。
苏霆追问道:"除了江雪与唐门有关,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沈无逸道:"仅此而已,据说这唐蜜嘴巴也很严,什么话都只说一半,这就连江雪来自唐门也是丘二爷根据她的话推测出来的。"
想不到看似最不入眼的唐蜜,竟也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可惜现在她已没有办法说出更多。
江面,烟波淡淡,斜阳偏落。
白九霄坐在船头,上半个身子遮在棚子里,唯有修长结实的双腿翘着,暴露在阳光底下。
"唐蜜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坐在一旁喝茶的苏霆回过头。
"白兄有何高见?"
"小玉早就怀疑,唐蜜是唐门的人。"
子夜中的人来历神秘,背景早就被洗的一干二净了。
江雪身为堂主,更甚。
参加试毒大会的人来自天南海北,江轻鸿等人的见识更是难有人比及。
这些人都没有瞧出江雪的来历,偏偏唐蜜就瞧了出来。
若不是唐蜜胡说,那便是她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事。
江雪若真来自唐门,平日行为一定十分小心,能识破她身份的人要么熟悉她,要么便是熟悉唐门。
只有来自唐门的人,才会认出江雪。
苏霆忽然道:"对了白兄,你之前说,来参加试毒大会的人的身份都被调查了出来,那关于唐蜜的来历,他们难道没有说什么?"
白九霄道:"他们只知道她是来自苏家,与苏家的瓜葛也知道,但是至于唐蜜是哪里人,师出何门何派,是不是唐家人,她连半个字都没提。"
"她?她是谁?"
"她就是江雪。"
"那对于旁人呢?"
"旁人的情况各有不同,唐蜜倒不是唯一一个,所以我才没有觉得可疑。"
但是现在他已察觉出了什么。
江雪与唐蜜。
他从未想过,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们。
白九霄仔细回忆,才发现这两人少有交集。
到底是少有交集,还是刻意回避。
想到唐蜜,就会想起她装疯卖傻的事。
苏霆忽然说道:"唐蜜,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某天的这个时辰。她穿着一件绣着花边的绛红衣裙,身姿婀娜,脚步轻盈,彷如下凡的仙子,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唐蜜的美是公认的。
只要是人,就得承认她的美。
她的美丽是鲜活而充满诱惑的,玉柳纤细的腰肢,丰满又匀称的身材,含情的明眸,妩媚柔情的嗓音...
从内到外,那美丽的风韵是从骨子深处散发出来。
她的年纪虽轻,却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
可惜她成熟的只有身体,而非内在。
不知不觉中,苏霆对她已有了些了解。
她骄傲又自负。
她的生活中缺不了男人,她也不认为女人能离开男人。
无论哪一个男人都不过是她的裙下之臣,并不会成为更重要的存在。
对于唐蜜来说,没有什么比青春与美貌更加重要,即便是男人也一样。
装疯卖傻。
能让高傲的唐蜜出此下策,她定然是走投无路之下,才会如此。
白九霄也见过唐蜜,他对唐蜜虽然没有苏霆了解,但是他也看得出她自负美貌,不像是会装疯的人。
何况那个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虽然有可能是扮猪吃虎,但是想来总觉得有些不合理之处。
只是这些白九霄并未深究。
白九霄不喜欢多管闲事。
他只喜欢管他想管的事。
一个原本比任何人都精明的人装疯,目的会是什么。
"她的外貌确实比一般人要优秀的多,这样一个人却可以不顾形象,装疯卖傻,尤其还是一个女人,有蹊跷啊。"
果然,江轻鸿的结论也是一样。
苏霆点头道:"不错。所以唐蜜装疯这件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江轻鸿道:"要一个极为注重形象的人不顾形象,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
"哦?"
"那便是死亡。"
死亡。
死亡的威胁。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威胁,面对被毁灭的可能,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不能抛下的呢?
这话固然有道理,可是白九霄想了想,说道:"但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装疯反而容易被子夜除掉。"
他补充道:"被淘汰出去的那些人都已死了。"
白九霄所说的话,江轻鸿绝对相信。就算他不说,江轻鸿也能想到。
江轻鸿道:"如果唐蜜知道,留下来的危险比淘汰出局更大,你说她会不会冒险一试?"
"这..."
"何况,在那种情形下,你们那些目睹过她装傻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有去无回的,换做是你,你会不会铤而走险?"
白九霄不再说话。
江轻鸿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他,他也会觉得装傻的主意可行。
苏霆道:"也许正因为她装傻,江雪才留下了她的命。"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那种情形,虽然有他与洛玉影作保,但是唐蜜留得下来的事好像有些太过容易。
或许江雪也察觉到了,所以不敢轻易放唐蜜走。
江轻鸿缓缓道:"倘若唐蜜说的话是真的,那江雪不揭穿她的身份,也就说得通了。"
正因为江雪知晓唐蜜身份,自然会对她多加堤防。但同样,江雪也不是没有怀疑,所以更不敢轻举妄动。
有洛飞烟在,以她的立场,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她不揭穿唐蜜身份,算是给唐蜜留了一条退路,也是为了自己。
"其实她的身份如何,对这些来参与试毒大会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留下来的人也是要加入子夜的。大概因此她才并未太在意。"
苏霆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而且没有找到江雪的尸体,她应该还活着。"
这对于苏霆来说,并不能算是个好消息,但也绝对不是坏消息。
船在江面上缓缓而行,风轻云淡,天气甚好,风中寒意好像也消失了。
叶小蝉又在睡。
她浑身无力,只想继续睡下去。
因为受了风寒,她便病了,吃了药,人就容易困乏。
她被叫醒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
船靠了岸。
江轻鸿将她叫醒,坐上马车以后,她还是迷迷糊糊的。
马车是苏家的,赶车的人也是苏家人,还是熟面孔。
苏安。
苏安原本一直在老太爷苏如山身边,自从苏勇出事之后,他便被调到苏霆手下了。
第二次前往风凌山庄的时候,苏安就曾伴随左右,和江轻鸿已很熟悉。
他们也是由苏安送来的。
他们离开之后,苏安就一直在渡口周围等,一等就是几日。
这几日他吃住都在马车上,生怕错过了。
见苏霆平安归来,苏安也安了心。
一行五人驾车扬尘而去。
苏安将几人带回,本是悄无声息的回来的。
不想第二天一早,府上便来了客人。
来的人是慕容瑜,与慕容瑜一同出现的还有丁凡。
双拳门出事之后,丁凡在苏家住了几日,后来他谢绝了苏霆的挽留,在苏家附近置办了一处宅子,搬了出去。
两人来得很早,江轻鸿才要出门,他们已来了。
三人简单寒暄后,江轻鸿便出了门。
药铺开门的时间并不早,因为许多店铺前一晚关门的时间总是很迟。
有些病人是少不得药的,早上的生意也不错。
江轻鸿在城中漫步,走了好几条街,才算见到一家开张的铺子。
他将店里有的药买齐之后,发现还差三味。
就在他准备换家店的时候,忽听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斥道:"好你个宋掌柜,竟敢怠慢我们慕容山庄的买卖,你看你这次送的药都是什么货色!"
江轻鸿转身,见在内堂里,有人在争执。
女孩子在发火,掌柜在赔礼。
转眼之间,一个模样端正,黄衫打扮的小丫头蹙眉冲了出来。
"晴姑娘,晴姑娘息怒,是伙计弄错了,这...这是误会..."
"连慕容山庄大小姐的药都会弄错,我看你这生意也不必做了,我回去就告诉管家,让他来处理。"
小丫头气哼哼,提裙便要出门。
掌柜连连哀求道:"晴姑娘,真的是伙计一时疏忽,晴姑娘你消消气,有话好商量。"
"商量?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家小姐身子弱,全靠这补药贴补呢。之前两次的药材都没法入眼,我没有吱声,你倒是越发的不老实起来。若是吃坏了我家小姐,莫说是你,就算我也担不起这罪责。"
"姑娘教训的极是,不定是哪个伙计偷懒,弄错了。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
掌柜赔着笑,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小丫头一张白生生的小脸都是翘着的,眉梢翘着,鼻子瞧着,嘴唇也瞧着。
她完全不去瞧掌柜半眼,只哼道:"别,话说清楚,到底是你的伙计偷懒,还是你的心歪。"
小丫头轻笑。
"想好了再说,你若是再不老实,我敢保证,你们庆安堂的人从今日起,就再也别想踏进慕容山庄的门。"
掌柜头上已急出细汗,他擦了擦脸,忙道:"是我管教不利,是我...姑娘要怎么才解气,随便姑娘..."
小丫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是在冲你撒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