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一闪,剑气聚拢于一点,这一点闪动,便朝白九霄的胸口击去。
白九霄凌空翻身,身形已跃后三丈。
凌厉的剑气如冲天巨龙,森寒的冷意像翻滚的海浪,又如一面巨墙,寸寸挪移,紧逼而至。
白九霄却不慌不忙,他还在试探,试探此人的身手。
高手过招,从不会上来便拼命的。
可是这次白九霄却想错了。
就在剑气到达最强顶峰的一刹那,又有一道红光斜横劈出。这刀红光在月色中闪耀的刺眼,霸道的红光乍现,速度更快,离弦便与白光相互撞击。
这一撞大有毁天灭地之势,而两股势如水火的气浪冲击过后,惊人的变化发生了,二者竟完美的融合成一体十字。
比月光更寒的眼神闪过一丝波澜,只在一刹那之间,白九霄心头寒意袭来,他已知自己是很难躲开这一招了。
若他身体无恙,倘还能尽力一试,可是此时此刻...
他唯有尽力躲闪,可如此狠辣的招式,又岂是能够轻松躲闪得开的。但就在他再闪不及,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叮当"一声,迫到面前的十字杀气应声骤然散开,转眼化为无形,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白九霄心神一晃,稳稳着地,他抬头便看见站在原地的老八脚下一踉跄,仰面倒了下去。
一双死鱼般的眼睛鼓着,身躯还在随着血脉的喷涌抽动。鲜红的血流在地上,很快将未溶的雪浸染成血腥的红。面巾之下是什么表情白九霄看不出,不过他还是从这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读到那种无尽的恐惧与震惊。
他竟然会死...
这本是他绝没有想到的。
而与任何一个被偷袭的人一样,他的满心不甘与愤恨都已无用。
因为他一直希求的并未得到满足,就此殒命也不会有人替他报仇,他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
有人说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可若不亲自翻到最后一页,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
正如老八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
白九霄没有去追,就算他还能去追,也不见得追得到。
他没有去白费力气,只走到老八面前,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
这是一张还算白净的脸,圆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左面脸颊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
果然是那个人。
白九霄叹了口气,抚着胸口站起身。
时至今日,这件事已远远超出他的料想,可此事到底还要牵连多少人进来,也是他所无法预料的。
凌承躺在床上,听罢白九霄所言,眼神明灭不定。
半晌才喃喃道:"十字...难道是他..."
白九霄道:"尸体左手持剑,右手握刀,动手时刀剑齐发,一气呵成,锐不可当,江湖中擅用这种功夫的人恐怕还不多。"
凌承蹙眉道:"是不多,他应该是刀剑双侠的门人。"
刀剑双侠。
这名字白九霄还算耳熟。
江湖中最少不了的便是那些英雄侠士的故事。
而这些英雄侠士不仅要功夫好,最重要的是人品德行也要同样令人敬佩。
刀剑双侠无疑也是这种人,所以虽多年不在江湖中露面,名声仍在,不论何时拿出来,就算有些江湖地位的人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听说这刀剑双侠十几年前便已隐退江湖,想不到如今子夜中竟会有人继承了此二人的成名绝技..."
白九霄道:"他定是觉得我必死无疑,才会用此杀招,只是想不到有人突然冒出来,反要了他的命。"
"救你的是什么人,你可有线索。"
白九霄摇头。
"那人身法也很高,不会比子夜中的任何一人差,他有意隐藏行迹,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他这话,又不像完全没有看出什么。
凌承道:"你话里有话?"
白九霄沉思道:"老八一死,此人便立刻逃了,显然是害怕暴露身份,我想此人如此定有缘由。"
凌承凝然片刻,道:"你不妨想一想,他为什么会救你。"
白九霄摇头。
"又或许他并不是为了救我,而是因他原就想杀老八。"
这次凌承终于从白九霄的话中听出了玄机。
从方才开始,白九霄似乎便认定了一点,那便是杀老八的就是子夜之中的人。
又是自己人。
凌承的心仿佛被锥子狠狠扎了一下。
"莫非,你以为老八之死是堂中人所为?"
白九霄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也许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不过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方才你还说未见过凶手,如今怎能肯定。"
"是脚印,因为我在周围发现了一对新的脚印,脚印上的图案和你我靴底的花纹是一样的。"
"你没有看错?"
"绝没有看错。"
凌承终于点了点头,不得不点点头。
白九霄说得很有道理,要救人的目的虽然很难想到,可是若说起害人,这缘由便多了。
何况这老八并非安分之人。
白九霄也想到这一点,于是道:"这老八平时为人如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凌承立刻道:"当然有。"
不想他回答的如此痛快,白九霄立刻道:"谁?"
"我。"
"你?"
"人人都知我与老八等人不合,如今他死了,最有嫌疑的应该是我。"
这些在白九霄听来不过是废话。
就算最有杀人动机的是他,此时他连活动都成问题,更不要说杀人了。
他也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于是道:"老八等人平日打着冷丰的旗号,不守规矩是常有的事,不过到底不曾掀起什么大浪。可是堂内看他们不过眼的人想必也不只是我一人。"
白九霄笑了笑。
"哎,所以做人还是厚道些好,不过看不顺眼的人虽然不少,敢于出手杀人的却不多。"
听此话,凌承突然笑了,笑得极为无奈。
他淡淡的打量着白九霄,虚弱道:"不敢出手?莫非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我们的身份?"
白九霄的确忘记了,他本就不是个真正的杀手,所以偶然难免会思虑有误。
一般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些琐事随便杀人,可是这里的人皆是杀人如麻,偶尔随手多杀一人也并不奇怪。
想到这一点,老八的死似乎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凌承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未说明白,他是死于何种手法之下。"
白九霄道:"一剑穿胸,剑法不见得多高明,可是胜在老八并无防备,那人下手又果断,所以从手法上瞧不出什么。"
看来他是个仔细的人,凌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可是他的心情还是与白九霄一样沉重,只因如今老八死了,他虽死不足惜,但他们却因此失去了与江雪等人搭桥的关键。
白九霄也知道,一切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们如今便又陷入了被动。
凌承道:"既然别路走不通,恐怕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听他口吻,似乎已想到别的可行之法,可是他却没有立刻说下去,显然他虽有主意,但还在犹豫。
白九霄立刻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们所能做的,除了在洛飞烟身上下手,便再无更好的办法了。
想来这倒是他求之不得的,如此便歪打正着了。
之前他劝凌承莫要对洛飞烟下手,不外乎是因为怕洛飞烟有个闪失,洛玉影的下落便又无从查起。
但是随后的形势急转直下,洛飞烟所作所为,已触及到了每个人的利益。若洛飞烟再如此下去,子夜内飞雪堂的伤亡事小,怕只怕这岛上所有人都要为之陪葬。
何况现在凌承重伤,无论他有任何心思,最后都要交付自己去行动,白九霄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先前才会改变了主意。
如今也遂了他的愿,白九霄道:"好,那从明日开始,我便盯着他,我就不信揪不住他的尾巴。"
凌承心有疑虑,但也只好点头。
"洛飞烟为人谨慎,你也不必逼得太紧,否则我们还拿不到什么证据,便已被他暗害了。"
白九霄眼波流动,道:"你如此坚持,非要拿到洛飞烟对飞雪堂的不忠的证据,不过以我看,证据已经很明显。只今日,单是飞雪堂内死伤大半,相比之前死在外人手中的恐怕要多上数倍不止。"
不想凌承摇头叹息道:"说来这只能算是洛飞烟指挥不当,并不能算其对飞雪堂不忠。"
听到这话,白九霄几乎想笑出声。
这凌承的确是个极为刻板之人,一板一眼都分得一清二楚。
白九霄道:"是吗,所有人都死了,他却毫发无损,难道就就仅仅是指挥不当可以一言代过的?"
凌承冷冷道:"有时候为了大势,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一堂之主,最要紧的是保全自身安危,蛇无头不行,这并没有错。"
白九霄道:"必要之时,如此倒也无话可说,但是当时的情境,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这次的牺牲也是必要的么,那指挥行动的危难之时,他可在场?"
凌承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很清楚白九霄的意思,对于今日之事,他心中所想也并不如他所说,否则他更不会在这里同白九霄说这些。
片刻后,他紧抿的唇间才挤出一句话来。
"众人的血不会白流,不过证据,必要拿到证据。只要铁证如山,他想跑也跑不了。"
见他如此决绝,白九霄不免觉得奇怪,凌承的坚持有些不同寻常。
于是他便幽幽道:"不过就算我们拿到证据又如何,都说堂中有内线,可这传言是真是假,你我都不知道..."
凌承道:"这不是传言,我曾在堂中的时间最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曾经,这飞雪堂中便揪出过一个眼线。"
"哦?有这种事。"
"当然。当时他向外传递消息,被冷丰当场抓住,这样的事发生在子夜之中,你说此人会被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白九霄不清楚子夜的规矩,却能料想到此人下场定然会很糟糕。
"还能怎样,这堂中刑罚你知我知,你莫不是要考我?"
白九霄以玩笑语气敷衍而过,所幸凌承并没有与他认真。
凌承道:"而后此人虽名义之上被处置了,可是未过多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却认出此人还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你说除了是眼线,上头有人在保他之外,还有别的解释么?"
"那如今此人还在堂中?"
凌承摇头。
既然是眼线,负责盯着一堂上下,身份就是绝对的秘密。
否则,不论是哪一个堂,都不会允许一个眼中钉光明正大的活着。
不过此人虽不在了,却不意味着堂中没有后来者。
只听凌承道:"你在子夜待得时候短,你不明白,莫说一堂之中斗争不断,就算是不同的堂之间,也少不了竞争算计。我曾在不同的分堂之间辗转过几回,知道的事情比你多。何况一堂之主,权力何其大,上头定然是不会允许底下人不在视线之下的。否则,你以为江雪为何会失去上峰的信任。"
这凌承知道的比白九霄预想中还有多,看来要打探子夜,没有比他很好的人选。
既然话已牵到江雪身上,白九霄更愿将谈话继续下去。
白九霄道:"天大地大,在哪里活着都不容易。我初来乍到,还希望兄台多多提携。"
听他口吻有些变化,凌承道:"提携不敢,如今我是废人,要你帮衬才是实话,你可是有什么话想问的。"
白九霄笑道:"也没什么想问,不过是想请教兄台,在这飞雪堂中的生存之道而已。"
凌承也笑了笑,一脸苦笑。
"如今你问我这些,还有什么用处,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飞雪堂如今是有聊胜于无罢了。若你我能有幸活下来,不是依赖什么生存之道,也能算是我们自己的本事。"
白九霄叹了口气。
"哎,你我都知道,这洛飞烟是远不如从前的江堂主。以我看江堂主能力不差,不知上头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那内线是不是传错了消息。"
凌承道:"上头从来是宁枉勿纵,何况这件事江雪也并不委屈,她确实是有问题,否则身为一堂之首,一旦地位动摇,在一堂中可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易主不已,也要来接替的人有能耐。
洛飞烟并非平庸之辈,不过从其做事的手段来看,显然并不是个好的人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