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为她担心,为她着想。
可是她却只想着自己的目的,从来没有顾忌过别人会是怎么的心情。
他应该生气么?
他不应该生气么?
洛玉影并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她也无从得知。
她只是轻轻的咳嗽。
白九霄也有些不想继续在这里坐下去,于是道:"我扶你回房去歇着吧。"
她却摇了摇头,依偎着他肩侧的苍白脸庞渐渐有了好转。
就在这时候,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找到了,人呢?"
听这声音就是冷丰的。
说到找人,看来是找到唐蜜了。
白九霄一转头,本来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人是找到了,可..."
回答人的声音很陌生,磕磕巴巴,听来有些心虚,有些为难。
冷丰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语气更加不好了。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头儿,出事了。"
接着说话声变成了小声的嘀咕,白九霄隐约听不分明,神情却微微变色。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
冷丰的语气变得又惊又怒。
"这个,属下也..."
手底下的人还是不好回答。
冷丰厉声道:"人在哪儿,带我去。"
这一群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白九霄对洛玉影道:"你坐在这儿,我去看看。"
他将洛玉影扶好,起身疾步跟了过去。
白九霄跟着这些人,兜兜转转绕到了舱底。
这本是一艘商货两用的船,舱底就是货舱。
远远就见门口还有人把守,白九霄身影一闪,正想先躲起来看个究竟。
一个语声冷冷道:"白公子还真是消息灵通,来的比我还快。"
白九霄一转身,江雪走了过来。
"我是闲人,听说人找到了,就来看看。"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请。"
"请。"
两人一来,门口的人便自觉让开。
江雪走在前,一脚迈进船舱,白九霄跟进去,但只瞧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一个楚楚可怜的人影缩在角落中,一脸娇容梨花带雨,涕泪连连,不是唐蜜又是谁。
她身上的衣衫已凌乱不整,领口也破了,雪白的肌肤影影绰绰暴露在空气里,隐约间还有斑驳的伤痕,像是与人撕扯扭打过。
她发髻凌乱,玉容憔悴,修长的腿躲在破碎的裙衫里,她光着双脚,赤裸的玉足缩成一团,已被冻得通红,一直在不安的扭动着。
一个美丽的少女备受欺凌,啜泣声令人心碎,这里发生过什么,所有人都猜想得到。
没有人敢去瞧,气氛紧张而凝重。
江雪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白九霄的心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狠狠踩了一脚,因为这里的情景是他做梦也没有预料到的。
他奔过去,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袍子,将哭泣着的唐蜜包裹住。
"你怎么会这样,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
唐蜜却摇头,只知道摇头。
"听不到么,还不站出来。"
江雪只冷冷说了一句话,有人却已在发抖。
人群中有几个人在面面相觑,脸色同样的惨白,他们不是听不到,只是双腿却像是僵住了,不敢挪动半步。
他们虽然不动,别人却不能不动。
很快,站在那里的人都自觉散开,剩下的只有三个人。
"姑娘,头儿,属下...属下知罪!"
"噗通"几声,三人掉了魂似的跪倒在地。
江雪踱了两步,轻轻抚掉了肩上沾了灰尘,用鼻音哼道:"知道错就好,既然错了就该罚,还不动手。"
那三人早已头磕如捣蒜,江雪却再没有看他们一眼。
冷丰呵道:"还不动手!"
那三人全身发抖,心知再求下去也无望,颓然失魂之间,眼神相遇,无望之中生出一种凶狠。
他们认错,只因他们想活下去。
既然别人不让他们活,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绵羊,他们同时跃起,兵器已闪电般亮出,人则一同向门口掠去。
可是他们三个的行动虽快,有人却比他们更快。
这次出手的甚至不是冷丰,而是放在就站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同伴。
没有半分的迟疑,顷刻之间,三个人已倒下去。
不过他们倒下之前也曾奋力一搏,在场的也伤了两个人,一人伤在胸口,一人伤在手臂。
在三具尸体之间,江雪踩空穿了过去。
"唐姑娘,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她的口吻很平静,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听起来有些冷漠。
唐蜜懵懵懂懂,明媚的大眼睛里眼泪汪汪。
她还是摇头,只是呆呆的摇头。
白九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带唐蜜走。唐蜜痴痴傻傻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他一拽唐蜜的胳膊,唐蜜却像是突然被人咬了一口,一跳起来就甩开了他。
然后唐蜜就发了疯似的跑掉了,白九霄硬着头皮,只好追了上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江雪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江姑娘,你最好想想该怎么交代。"
江雪默默握拳,脸色凝重至极。
她也知道这件事如今既已传开,为祸作乱的人虽死了,但是善后却要由她来做了,责任也要她来负。
好在如今的唐蜜行为失常,要解决也容易些,不过看方才白九霄的态度,这件事恐怕要妥善处理并不容易。
直到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雪走上甲板。
洛玉影还在那里。
"洛姑娘,可好些了?"
见江雪盈盈而来,她慢慢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眸黯淡无光。
扶墙起身,险些踉跄倒下,江雪忙上前将她搀住。
"洛姑娘..."
"我没事。"
"白公子不在,我扶你回去吧。"
"有劳。"
回到房间,江雪将房门关上,又亲自将洛玉影坐下,替她倒了一杯热水。
"姑娘的伤口觉得如何?"
洛玉影收了收手,端起杯子道:"多谢关心,已经服了药,没有大碍,江姑娘若是有话,就请直说吧。"
江雪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冰雪聪明,我就直说了,方才出了些事是关于唐姑娘的..."
听江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洛玉影直摇头。
江雪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唐姑娘受了委屈,不过事情既已发生,无可挽回..."
洛玉影道:"江姑娘,你太心急了。"
"心急?难道姑娘是觉得我杀了那几个手下做错了?"
"欺凌柔弱女子,死不足惜,可惜他们死得太早了些,如今局面倒怕有些不好收拾。"
她顿了顿说道:"若他们不死,要一个能将姑娘撇清的说辞并不难,可现在是祸首伏诛,姑娘却还有失职之嫌。姑娘不也是怕有人会因为这件事纠缠不休,于姑娘不利..."
江雪直言不讳道:"洛姑娘既清楚了我的来意,不知肯否施以援手。"
洛玉影淡淡一笑。
"江姑娘太高看我了,只怕这件事我虽有心,但也是帮不上忙的。"
江雪立刻道:"整件事并不用麻烦姑娘,我希望的是姑娘能帮我劝住一个人,至于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这个人是谁,不用江雪再明说。
"这个..."
洛玉影微一迟疑。
江雪道:"姑娘若是肯帮这个忙,日后我定不会忘记姑娘的好处,所以希望姑娘莫要推辞才好。"
洛玉影道:"姑娘的请求其实并不难,我或可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安抚住他不生事,这个是不能保证的。"
"白公子对洛姑娘你如此关心,姑娘的话他又怎会有不听的道理。有姑娘这句话,我也便可放心一半了。"
江雪终于笑了笑,琉璃般明亮的眼波微一转动。
"除此之外,至于另外一半,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洛玉影浅浅思索,"另一半应该不在白九霄身上,江姑娘是说洛飞烟?"
"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猜就中,请教姑娘,以姑娘所见,洛飞烟是否会趁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呢。"
"这个江雪姑娘暂且不用太担心,就算他想做文章,至少总得是离开这艘船之后的事,如果到时候他还能张嘴的话..."
她的语声十分冷漠。
听这语气,洛玉影好像非但对洛飞烟颇有恨意,似乎也已有了法子对付他。
江雪忍不住试探道:"看来姑娘成竹在胸了,我倒是很期待,不知最后他落在姑娘手里,姑娘打算如何对付他。"
"对这样的人根本不必费心去对付,如同亲手拔掉扎在肉上的刺一样,我只是想亲眼见证他消失。当然,在他消失以前,加诸在我身上因他所受的苦,得要他也一一尝尝。"
似未料到面前这个样貌柔弱,性情孤傲的女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江雪别有意味道:"看来得罪姑娘,真是他的不幸了。"
洛玉影轻叹。
"不幸即为恶缘,早早断绝了才不会伤人害己,这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却不见得人人会明白。甚至就算有些人能明白,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肯断舍,最后恐连善终都不易。江雪姑娘觉得我说的对吗?"
江雪不觉凝神,嘴角很快泛起一丝苦笑,苦笑清浅,却又很快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柔之色。
"可是所幸的是,在这世上不能断舍的并非只有恶缘。应该说是缘这东西的本身就是不能舍弃的。"
"冒昧一问,姑娘一直都在为某些人做事,而这样的缘在姑娘眼中,到底是善还是恶。"
"是善是恶,谁又能说得清。只是要看你的心,是会将它看成善,还是当做恶。也许善恶本就循环互生,一念成佛,一念生魔,不正是如此的道理。"
"怎么,姑娘信佛么?"
"佛道精玄,佛法无边,我自问没有机缘受教。这些话也不过是一位故人告诉我的,现在我又将它转告于姑娘,这也是所谓的一种缘吧。"
江雪喃喃而语,眼神中的柔声更浓。
洛玉影看在眼中,心中也不免一动,只因这样的眼神她曾见过许多次,自问不会认错的。
只是不等她再问什么,江雪说完便站起身,眼中的温柔也在这一闪而过之间完全消失了。
"好了,我还有事,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洛玉影唯道"慢走"二字,心里却因江雪的一番话有了些微妙的波澜。
可是房门刚关起,她的眼神就变了,完完全全彻底的冰冷了下来。
"还敢来,不怕被人撞见。"
她的声音很低,冰冷的可怕。
帘后果然伸出一只手,将垂落的长幔一拨,颀长的身材与冷峻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洛飞烟。
他闲庭信步走了出来,脚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一双眼睛始终盯在洛玉影脸上。
他好似很想透过这张脸得到些什么,可是却终究一无所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竟一直小看了你,也小看了她。"
他抚掌而笑,眼神中有一种令人觉得不安的光芒在闪动。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想要对付我?"
洛玉影却不惊不扰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难道你还指望我会告诉你一些没听到。"
她的反应让人意料之外。
洛飞烟忽然又笑了笑,想不到这一次他非但不生气,表情反而看来有些愉快。
他不慌不忙坐了下来,已完全将洛玉影方才的警告抛之脑后了。
因为这一次,他自觉已看穿了她。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可是提到我的时候,你非但没有阻拦,好像还是你故意要引她提到我。是你有意的,你好像并不怕我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要怕,该怕的人是你。"
"我?"
洛飞烟冷笑。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来拉拢她,或者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是与毒经有关?"
"不必再说废话,现在我就告诉你,毒经我是一定要的,就算是你也别想与我争,否则..."
她淡淡一笑,笑的温柔,却又很可怕。
这样的气势,连洛飞烟都有些意外。
他似已见惯了隐忍的洛玉影,她的畏惧,她的胆小,她的虚弱无力,还有她身上那种阴沉的诡异...
可是直到昨夜,他突然见识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而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才明白过来,他从来不曾认识她。
他突然发现,甚至有些期待,或许他们会是同一种人。
可是他很快便失望了,因为一切并不如他所想。
"毒经...你想要那个,是为了你的身体?"
"为什么你现在不必知道,倒是你,加入了子夜,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