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苏壁也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因为生计发愁,可是她一样不曾觉得幸福快乐。
苏家虽然是她成长与生活的地方,可是也让她觉得压抑与束缚,甚至让她想要逃离。
为此,她也曾做过些傻事,好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一切。
无论如何,她还是学着接受了,但是苏墨并没有。
她们本是同病相怜的,不过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们非但不能同普通的姐妹一样,关系甚至疏远到还不如普通的朋友。
不过这么多年,苏壁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就像从前的她,时常想不开,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苏墨能敞开心扉。
她不是要勉强苏墨接受她,而是希望苏墨能够放开怀抱,不再因往事而执迷。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抱有希望。
既然苏霆可以接受她这个妹妹,她相信苏墨也会的。
一想到苏霆,她心中的愁绪又回。
苏壁心事重重,笑的也有些勉强。
"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不过你怎么会偷偷来这里的,霆大哥不知道吗?"
"我这次来,是想私下弄清楚一些事,在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希望姑娘能够理解。"
苏壁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晚见过你的,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其实,我是希望姑娘能帮我一个忙,我想私下见苏老前辈一面。"
"你是说你要见爹爹?"
苏壁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是,之前我曾受苏老前辈所托,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希望能见苏老前辈一面。之前因为苏老前辈身体恶化的缘故,他已不便见客,但是在下又非要见他一面,才只好出此下策。"
江轻鸿似模似样的搬出了借口,而且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
苏壁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失落,她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件事只怕公子是找错了人,我...我无能无力。"
不待江轻鸿再开口,她又补充道:"因为也同公子一样,我现在想见父亲的心情也是急切的,可是正如公子所知的,自从上次父亲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他便闭门谢客,甚至连苏家其他人,包括霆大哥在内,不得允许都不能擅自去打扰。"
"怎么,避不见客不是苏霆的意思,是苏老前辈自己..."
苏壁慎重的点了点头。
"起初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天,爹爹任何人都没有见,听说将霆大哥叫去,也不过是在门外训示了几句话,我实在有些担心,所以才去找了墨姐姐..."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一切。
原来今晚苏墨的举动是有此原因,不过苏安并不好惹,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惹出大事来。
好在白九霄突然出现,让苏墨趁机逃走,不过擅闯苏家的罪名也就由他背下了,江轻鸿只希望他能不要逃得太快。
有白九霄在明,他在暗,很多事情便容易下手的多了。
苏壁道:"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上次最后见爹爹的时候,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出他的身体有什么大的不妥,不过我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好。只是后来客人就到了,我不便多问,只好先离开。"
"是什么样的客人?"
"听说是一个叫做沈樊的侠士,是霆大哥的朋友,从前我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那日擦肩而过,但是第一次见。"
江轻鸿回忆起,那应该是沈樊初到此地之时,若那是苏壁最后一次见苏如山,算起来时间确实已有些长了。
他忽然问道:"当时苏霆也在吗?"
苏壁想了想。
"不,我记得当时霆大哥并不在,因为我隐约记得父亲说了一句,霆儿出去了,让那人住下再说,不过被那人推辞了。大概他们还有些别的事要说,爹爹就让我先走,还说想吃我做的桂花糕,让我晚点送过去。可等我下午做好送去,却听说爹爹的病又犯了..."
"哦?这么说,苏前辈犯病是在沈樊来过之后?你确定?"
"我很确定,因为那几天我很清闲,天气也不好,整个人闷得很,所以才会经常到爹爹那里去。"
苏壁轻轻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是在爹爹的身边最久的一个,墨姐姐总以为爹爹最偏爱我,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一样也是十分惦记墨姐姐的。只是墨姐姐不明白,像爹爹这样的人,他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那么容易让人误会..."
这大概是许多人相处的矛盾。
明明相爱,却总是反目,明明彼此关心,却总不欢而散。
有些人太过吝啬,吝啬用语言去解释说明自己的心意,而有些人太直率,于是语言就变成了犀利的刀子,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都说旁观者清,苏壁则是目睹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局面,她总企图改善,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到最后,苏墨便将这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了从前的恩怨,归结到了她身上。
人一旦被仇恨与私怨蒙蔽了双眼,头脑便会被固定僵化的思维所左右,人就会变得狭隘而愚蠢,离真相越来越远。
所以当苏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苏壁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与愤怒打了她。
直到现在,苏壁心中的懊悔一直在累积,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隐忍,委曲求全。
毕竟现在看来,苏墨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想,爹爹也许出事了。"
苏壁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对江轻鸿说出了藏在她心中许久,一直令她赶到不安的揣测。
"苏老前辈出事了?此话怎讲?"
苏壁又道:"我,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是直觉..."
苏壁没有立刻说出她的揣测,而是将前提说了出来。
她没有证据,甚至没有一个可靠的事实来支撑她的猜测,但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惶恐就更加剧烈,剧烈到令她整个人都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这也是今晚她失态的原因,再这样下去,她几乎要崩溃了。
江轻鸿没有立刻询问苏壁的猜测,只道:"说说你的感觉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江轻鸿的眼神是那样的坚毅而自信,苏壁似乎被这种目光所安慰,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公子,你见过那位唐姑娘吗?"
"唐姑娘?可是那位唐蜜姑娘?"
这苏府当然就只有这么一位唐姑娘。
苏壁道:"我想爹爹的病也许与这位唐姑娘有关,包括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壁显然并不知道苏如山并不是病,而是中毒。
不过她的感觉倒并没有错。
江轻鸿眼波流动道:"这一次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苏壁忧心道:"爹爹病重之日,也就是在送走了那位姓沈的剑客过后,苏勇立刻去请了那位唐姑娘,以往唐姑娘去探望过后,不出半个时辰,爹爹的情况就会好转,但那天她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我提着桂花糕去的时候,正好隐隐听到霆大哥和她在争吵。"
"苏霆?他们在吵什么?"
"霆大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我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生那么大的气,甚至可以说,他简直气得想要杀人一样,我听到他警告唐蜜,说什么不要玩花样,否则他绝不会放过她一类的话..."
苏壁一边回忆着,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
之前无论苏霆与唐蜜私下如何,至少在表面上,苏霆总是对唐蜜客客气气,而唐蜜在台面上也还算有所收敛。
苏壁与唐蜜的交集则少之又少,所以眼见这一幕,惊讶与意外终究难免。
江轻鸿心中则一清二楚。
看来唐蜜终于还是再次激怒了苏霆,她自以为能够将苏如山的安危握在手中,因此苏霆、乃至整个苏家便不得不对其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可是她终究忽略了,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
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毕竟不太美妙,苏霆虽然忍气吞声,却也在积极寻找出路。
唐蜜在这个时候又再生事端,也难怪苏霆会失去耐心。
"然后唐姑娘就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没有,这次不是她..."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壁心里只担心着父亲,她便立刻上前,两人的对话因此被打断。
但是事后,苏壁不经意间回味起这句话,却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而这背后的秘密,江轻鸿早已获悉。
他只有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苏壁迟疑的轻轻摇了摇头。
"别的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觉得霆大哥也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也同那位唐姑娘一样,也对其他人有所隐瞒,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害爹爹,也不可能害苏家的,但是我的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然后呢,既然那位唐姑娘束手无策,苏前辈的病是怎样好转的呢?"
"爹爹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我们只好从外面又请来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姓林,也是爹爹的老熟人了,最后还是这位林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爹爹好生修养,从此爹爹才闭门不出的。"
这件事听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苏壁又道:"之后又风平浪静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爹爹的面。我几次去都被拦了下来,若不是前几日爹爹将我们所有人叫去训话,我甚至怀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既然苏前辈露面了,那还有什么不对吗?"
"不,因为爹爹并没有露面,他只是在屋子里,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所以我们只听到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人。"
江轻鸿的心忽然一沉。
"壁姑娘这话似乎另有所指,难道姑娘怀疑屋子里的人并不是苏老前辈?"
不想苏壁又蹙眉摇了摇头。
"不是,那确实是爹爹的声音,当时霆大哥、墨姐姐等人都在场,如果那声音不是爹爹的,就算我听不出,他们也不会听不出的。"
"但是你还是起了疑心?"
"是的。"
这次苏壁回答的很肯定。
正如苏壁之前所说,也许是自幼失去母亲,没有享受过母亲的疼爱,也许是因为苏如山对云湘的情感,始终觉得心中歉疚。
苏如山对苏壁的格外关心是人所共知的。
这一点甚至连苏墨也是比不上的,这也是苏墨为何会耿耿于怀的原因。身为父母,在众多子女之中,一碗水端平本就不容易,何况苏如山还是有心偏袒,这才让苏壁在苏家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
苏壁是跟在苏如山身边时间最多的孩子,这一点甚至超过了苏霆。
大概是苏壁性情温和,乖巧懂事,而且又听话,又孝顺,从不会让苏如山费心。即便在近半年,苏如山被迫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始修养调息,苏壁陪在身边的时间就更多了。
为此她还专门在苏如山住的院子里栽培了几丛海棠,苏如山练字的时候,她就在屋子外侍弄花草。
说起这个,江轻鸿倒还有印象。
在他第一次去见苏如山的时候,他就曾在那个小院中闻到过一阵清幽而特别的花香。
但是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去侍弄那些花了。
这本不是件多么起眼的事情。
花花草草,在许多人眼中都不过是一件玩物,可是对苏壁来说,那却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这一点,没有人比苏如山更清楚。
江轻鸿很快领会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他眯起了眼睛。
苏壁道:"种那些花的时候,爹爹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一个人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的,尤其是像父亲这样一个人,骤然闲下来,他的脾气就开始变坏。当时为了让他开心,我时常去陪他,有一次我说那些花就是我,我这个女儿会时时刻刻的陪在他的身边。"
她叹了口气。
"可是现在,那些花儿已经快要枯萎了。前几日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可父亲却回避了,他竟然说只是些花草,交给下人照料就是,可是种这些花草的时候,父亲亲口对我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些花就一定要由我亲自照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