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头小楷,笔迹工整端正,唯寥寥数笔耳。
墨迹是红色,红得刺眼,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捏着帖子的手一抖,老吴幽深的目光顿时几经波澜,好不容易才沉寂下来。
"这个莫非是..."
坐在他身旁的梁三也歪着头瞧见了帖上的字,脸色瞬间由青转黑。
有人忽然冷幽幽道:"是它。"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慕容瑜的脸上。
他脸色冷漠而郑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他又以一种极为肯定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不会有错的,是它。"
他连帖子也没有看,却已将帖子上的内容一清二楚。
"慕容少庄主见过这帖子?"
慕容瑜不回答江轻鸿的问话,等于默认。
叶小蝉喃喃自语着:"逍遥榜,逍遥榜...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慕容瑜没有去看叶小蝉。
"江公子还未听过它,应该算是你运气了。"
"少庄主所说的它,指得莫非是送帖子的人?"
它就是子夜,送帖子的当然就是子夜的人。
"子夜?那是什么。"
子夜是江湖中的神秘组织。
两年前,知道它的人还寥寥无几。
但现在,凡是在江湖中有所耳目,或者消息灵通的人,不知道子夜的恐怕已不多了。
子夜。
它既代表这一个时辰,也代表这一种势力,在江湖中可以手眼通天的神秘势力。
看来如今这股势力已悄无声息的蔓延到了此地...
姬灵云为人圆滑通透,既是生意人,也是半个江湖人,她最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可是为什么会招惹到子夜?
这张黑帖又代表了什么样的不详呢?
叶小蝉扣着指甲,再没有继续吃东西的胃口。
慕容瑜道:"姬老板可有什么打算了。"
"奴家不过一介女流,何曾见过这种风浪。平时小打小闹,勉强镇住场面还不难,可是这次...
姬灵云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她食不下咽,寝难安眠,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什么主意。
遇上这么棘手的情况,就难怪她形容憔悴,心神恍惚,不过几日光景,一向很注重保养的她已不知因为这件事添了几条皱纹。
叶小蝉道:"姬老板可知道子夜发这帖子的意图?"
姬灵云垂眸不语。
老吴也轻轻叹了口气。
"还好,姬老板收到的黑帖,不是赤帖。"
叶小蝉好奇。
"这黑帖究竟是什么意思,赤帖又是..."
慕容瑜沉色道:"黑帖又名逍遥帖,收此帖者只有两条路,要么顺从的收下帖子,从此逍遥榜之上留名,听子夜摆布;要么便可将帖子退回,到时候子夜便会发出第二个帖子,也就是赤帖..."
赤即血,血即不祥。
吴先生接道:"收到赤帖者,也可上榜,不过上的不再是逍遥榜,而是极乐榜。"
往生极乐,极乐往生。
登极乐榜者,唯有往生这条路,那便是一个死字...
阴风吹过,仿佛将帖子上的血腥气吹得更重。
叶小蝉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
慕容瑜忽然道:"姬老板,这件事不是在下不想帮忙,而是此事事关整个灵云庄安危,而在下又身系慕容山庄,还要从长计议..."
堂堂慕容世家未来的继承人不敢轻易插手,老先生眼波流动,忙随声道:"慕容少庄主说得有理,且不论子夜背后惊人的势力,单以其令人闻风丧胆的残酷做派,我等恐怕有心无力..."
还是梁三咬了咬牙,红着脖子皱着眉。
"姬老板莫慌,这件事我梁老三既知道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鄙人老粗一个,没那么多学问,也没那么多花花心眼儿。不过办法虽没有,但我今夜便回去安顿家小,到时候再到这灵云庄来,与姬老板共进退。"
"仗义三哥"的名号倒真是没白取,连慕容世家都不敢过问的事,他竟真不含糊。
"哎,梁三哥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终究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就算肯舍命相陪,姬老板也不会忍心你白白赔上这条性命的。"
老吴摇头冷笑。
梁三眉毛胡子一翘,气喝道:"那又如何,难道要我也冷言旁观,眼看灵云庄落难不成!"
老吴深知没脑子的梁三固执不化,狡黠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打了个转。
"这几位朋友呢,可有什么话要说。"
叶小蝉瞥了江轻鸿一眼,见他眉心未现丝毫忧色,索性淡淡道:"我连子夜的名字也没有听过,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姓白的男子倚在椅背上,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瞧瞧,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大家的谈话上。他长长的打着哈欠,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没有,更别说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所以他既然不说话,也没有人搭理他。
江轻鸿道:"我想诸位也先别急,既以我等血肉之躯摆明以卵击石,姬老板也没打算让大家做这亏本买卖。时日还尚有余,不妨容大家想想办法..."
十二日之期也是子夜的规矩,在这期限之内,灵云庄包括姬灵云在内还是安全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奴家正是江公子这个意思。"
宴席结束时尚早,请客的目的一明朗,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品尝美酒佳肴,就连大快朵颐的叶小蝉也一样。
众人接连散去,最后只剩江轻鸿二人和那白姓男子走在最后。
"方才白兄在席间一言不发,可是有什么打算。"
男子撇撇嘴,耸肩道:"我啊?没有,我是对子夜一无所知,所以刚才只有听你们说的份..."
江轻鸿微笑。
"那现在呢?"
"现在..."
男子还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看来有些欠打,他痞里痞气的摇着头,短叹一声。
"现在我总算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所以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管不了。"
然后他便一扬手,阻止江轻鸿再继续说下去。
"天色不早,累了,告辞。"
在叶小蝉鄙视的目光中,他悠悠荡荡的离开了。
叶小蝉不由感叹。
"哎,都说姬灵云看人的眼光毒辣,想不到也有眼瞎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找这么厚颜无耻,古怪冷血的人来帮忙...对了,他到底是什么底细。"
江轻鸿摇头。
"你不知道?你和他喝了一晌午的酒都白喝了?"
淡而从容的神色微冷,深邃的目光沿着曲折的回廊飘向远处,最后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与他的身份无关,不过这个人倒真是不老实。"
"哦?你总算也看出他不老实了。"
叶小蝉本以为他会为男子辩驳的。
"当然,方才见他饮酒之态,酒量应该不错的,还说什么不能喝..."
江轻鸿笑得天真,叶小蝉却深感无奈。
"你呀,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酒坛子。"
江轻鸿从思绪中回还,一揽叶小蝉的胳膊,"好了,别说他了,你呢,事情办得怎么样。"
叶小蝉露出一脸懵懂不知,莫名道:"你问的是什么事。"
江轻鸿看她装得倒很像,淡淡一笑。
"当然是离开酒楼之后,你应该是去见慕容瑾了吧。"
叶小蝉细眉轻蹙,顿时大失所望,她原以为自己行事足够隐秘,想不到江轻鸿原来早已猜到了。
江轻鸿又接着道:"怎么,没有见到人?"
这次叶小蝉终于惊讶不止,她忽然眼睛一瞪,不禁狐疑。
"你不会又跟踪我了吧!"
江轻鸿当然没有这么空闲,若叶小蝉不是无功而返,就不该是现在这种表情了。
但这慕容瑾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叶小蝉为什么没有见到她。
到底是人不在,还是慕容山庄戒备森严,让叶小蝉无从下手...
叶小蝉不甘心的吐了吐舌头。
"是啊,我是没有见到人,因为在慕容瑾的屋子里,左三圈右三圈,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想单独见她根本不可能。"
她忽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对了,你既什么都清楚,那可知道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听叶小蝉如此问,江轻鸿沉默片刻,随手撩起她的头发嗅了嗅,随即道:"是大夫吧。"
叶小蝉轻哼着白了他一眼,忿忿嘀咕道:"厉害啊,未卜先知..."
江轻鸿当然不会未卜先知。
据苏霆所言,这位慕容小姐体弱多病。
而方才慕容瑜一来,江轻鸿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药气,偏偏叶小蝉的衣服上也残留着这种气味,所以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江轻鸿知道,若不如实告知叶小蝉原委,她铁定又会不安分,索性便直接告诉了她。
叶小蝉恍然的一拍他的肩膀。
"原来如此,我倒忘记你有一双狗鼻子啦。"
她灿然笑着,伸手捏了捏江轻鸿的鼻子。
江轻鸿却没有笑。
"灵云庄的事是麻烦,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现在担心也没有用的。"
见他目有深意,叶小蝉忍不住随口宽慰,她并不知道,江轻鸿担心的并不是灵云庄,而是眼前。
"那解药没问题吧。"
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嗯?当然没问题,你和我不是都好好的。"
叶小蝉顿了顿,目露迟疑。
"不过算时间,苏墨那丫头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还以为她会立刻再来找我麻烦..."
"可苏霆说她病着。"
叶小蝉不在意道:"这你也信?我看今晚苏霆分明只是借口托词,不肯出席而已。"
江轻鸿觉得有些古怪,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心希望苏墨安然无恙,否则麻烦的会是叶小蝉。
也许正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刚回到清溪小筑,有人便突然造访。
"江公子,叶姑娘,烦请二位走一趟吧。"
来的还是苏勇,只是并不是他一个人。
他的态度已没有先前的恭敬客气,而是带着些许敌意与戒备的不怀好意。
深更半夜来请人,还是这样一种请人的态度,叶小蝉也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我们是苏霆的朋友,不过天色已晚,还是明日..."
"叶姑娘,还是跟我们走吧,否则若是在这里动手的话,不论是二位,还是我家公子,面上都不会太好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