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像是知道现在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索性唯有住口不语,他的神情竟似有些失落,转身走的时候还是看了一眼叶小蝉。
他的眼神很复杂,沉寂中带着几分焦急,焦急中又藏着几星留恋。
少年的心事说来复杂,却也简单。
江轻鸿也是男人,他看得出祁凌对叶小蝉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不论他说了什么,做过什么,这份情感都是真挚的。
可是,叶小蝉也许并不会喜欢他。
倒不是他对自己过于自信,只是因为他太了解叶小蝉。
叶小蝉喜欢处处争强,处处逞能,她在情感上也是个强者,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待人处事的风格便是干脆爽利,对于情感也是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没有模棱两可的时候。
此时她的言行举止之中已经表现出来,她对这个人并不感兴趣。
而有些人的情感偏偏又是那样的隐忍含蓄,只有危急关头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像是祁凌。
撇开身份立场,江轻鸿也并不觉得他像心怀不正之徒。
但是这世界上又有是是天生的恶者呢,每个人经历的不同,抉择各异,所走的路也是千差万别的。
"谁稀罕你的什么金疮药!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混蛋,最好别在小姑奶奶面前晃,总有一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小蝉冲着黑黝黝的大门高声叫嚷。
她的声音又大又清脆,在整个地牢里层层荡漾开去,就像投入湖水中的巨石。
祁凌已经走了,她还是要叫喊出来,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手臂上的疼痛也会神奇的减少些。
等她气喘吁吁的叫喊完之后,江轻鸿道:"你又何必这样,他到底不曾对你有过半分不好。"
"什么?"
叶小蝉的大眼睛一亮,冷笑三声。
"是啊,他是没有对我不好,反而对我很不错呢。不然我也不会受伤,不会被人像野狗一样关在笼子里,对不对?"
"你忘了,伤你的并不是他,是假罗青。而且即便你被关起来,也一定有法子出去的,对不对。"
叶小蝉沮丧的哼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我们在这里呆的差不多了,而沈兄的伤应该早些出去医治,至于罗公子被困在这里也够久了。我们现在应该找一个干净而明亮的地方,最好是有美食,有软塌,还有..."
叶小蝉抢先道:"最最好就是还有美酒相伴,臭酒鬼,好啦,明白了。"
她说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摘下了别在发上的银簪...
院子里,星光皎洁。
祁凌从房间中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只鸽子,鸽腿上的绑着的信笺刚被他取下来。
祁凌见状,忙快步走了过去。
"万洋,有消息了?"
"嗯。"
万洋草草一瞧那纸条上所写,脸色忽然变了。
"他,原来竟是他!"
他抬头惊讶的瞧着祁凌,神情既震惊又失措,随即他紧紧抿唇,陷入沉默,同时将纸条递给祁凌。
祁凌接过纸条,微微皱眉良久,才叹了口气。
"想不到竟是他,难怪我们一直追查不到,好在我们没有揪着他不放,浪费精力..."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头儿知道,我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万洋急的跺了跺脚,祁凌眼波流转,朝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沉声道:"不急,我有办法,跟我来。"
两条身影相继一跃,都跃出了墙。
片刻之后,屋子里有了响动,接着暗室门打开,几个人匆忙走了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当然就是叶小蝉,第二个是衣衫凌乱,面容憔悴的少年,最后是江轻鸿,他肩上背着的就是负伤的沈樊。
一出来,叶小蝉就鬼头鬼脑的四处张望。
他们的脚步声都很轻,行动也小心翼翼。
他们一并走出院子,大概是发现一旁屋子的门是开着的,叶小蝉与江轻鸿互相使了个眼色。
叶小蝉便窜了出去,她所进的正是"假罗青"万洋的那间屋子。
刹那间,她又已掠出门来,对着江轻鸿摇了摇头,然后就飞快的掠向隔壁祁凌的房间。
祁凌的屋子里也没有人,不多时她就将所有的屋子转了一圈。
"怎么回事,他们不在了。"
江轻鸿站在院子里,模样像在沉思,而他的眼睛却在瞧着某一样东西。
那就是院子里的东南角落里,竟有一个小小的鸽笼,而此时一只灰白毛色的鸽子正在鸽笼旁啄食。
江轻鸿出神的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叶小蝉晃了晃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
"怎么样?"
"我说!人都不在了!想什么呢?"
叶小蝉一大叫,把罗青吓了一跳,他畏畏缩缩,似乎生怕还见到祁凌二人。
此时他下意识的想去捂叶小蝉的嘴,却被叶小蝉一眼吓的住了手。
他忙苦笑着,哀求道:"女侠,你小点声,他们不在正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逃吧!"
"逃?呵,本姑娘还从来不知道逃字怎么写呢,你怕什么!"
叶小蝉一本正经的教育他。
"我不是怕,是那两人太阴险狡诈,我们虽然人多,也不见得不会吃亏的,女侠..."
罗青面露苦色。
还好江轻鸿及时发话道:"算了,我们先走。"
此言一出,叶小蝉却炸了毛。
"算了?那怎么行!我能让他们白伤我这一剑?"
江轻鸿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怕以后遇不见他们?"
叶小蝉不服气的嘟起嘴。
一旁的罗青忙作揖道:"好了女侠,女侠的仇在下一定会帮你报的,求求你,快走吧..."
看他哀求的可怜相,就差给叶小蝉跪下了。
"你帮我?你以为你是谁!"
叶小蝉轻哼了一声,掉头就向门口走。
此时夜已深,从巷子里出来走到大路上,宽旷的大路上空无一人。罗青转身就想向南走,被叶小蝉伸手拦下。
"罗少爷,我们救你出来,这么一声不吭就想走吗?"
叶小蝉笑意微冷,看得罗青心头一凉。
"女侠,你,你又想怎么样啊..."
他的声音已在发颤,似乎是生怕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好在叶小蝉只是道:"刚才在密室里对你说的话,你最好记住,那两人不是善类。你若是不听我们的,只怕到时候你,还有你们罗家都性命难保,记住了吗?"
她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模样,看起来凶巴巴的,罗青松了一口气,长长一拜道:"二位侠士的话在下一定铭记于心,救恩大恩,他日报答。"
然后他就直起腰,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停的回头张望,生怕后面有什么人追上来一般。
他怕的当然不是叶小蝉。
而是祁凌与万洋。
看来这次他应该得到教训了,让他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看来这个臭名远扬的罗家少爷肯定会消停好一阵子了。
叶小蝉莞尔一笑,侧眸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好呢?"
"当然是要先找一个靠谱的大夫,替沈兄瞧一瞧。"
叶小蝉似乎明白了江轻鸿的心思,她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你不是想去那里吧。"
江轻鸿含笑道:"除了那里,我想不到更合适的地方。"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出现在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偏僻之地。
到了地方,他们却没有敲门。
叶小蝉身影展动,人刚刚飞过墙头,再落地的时候,额前的碎发在轻轻舞动,叶小蝉抬起头,伞尖已到了她的眉心。
月光中,白九霄的面容沉寂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显得有些冷漠。他的伞迟迟未收,她终于不悦的伸手一拨,站起身拍了拍衫摆上的脏气与尘土。
"怎么又是你,你很闲么?"
"我再清闲也没有你闲,财神爷!"
叶小蝉拉长了声音,幽幽的高喊。
"好啊,想将她吵醒的话,你就继续大声叫吧,反正你也知道她睡眠多轻的。"
叶小蝉忙住了嘴,白九霄懒懒的将伞往肩头一搭,转身就想走,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带了人来?"
他转过脸,眼神中带着警觉的戒备。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江轻鸿便背着人走了进来。
"他是谁?"
"他啊,小飞雁,你不认得了!"
叶小蝉知道他问的是沈樊,却故意不告诉他。
自从那次晚宴之后,除了灵云庄被毁的那一次,白九霄再没有到过灵云庄,自然也不认得沈樊。
所以江轻鸿说出沈樊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很意外的。
"沈樊?那个剑客?"
江轻鸿道:"这个容后再说,听说小神仙在这里。"
白九霄瞧了一眼沈樊。
"你来晚了,他已经回药庐去了,明日会再来的,你们走吧。"
江轻鸿面色一豫。
"我当然会走,只是他..."
白九霄很明白江轻鸿是来做什么的,所以立刻道:"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很危险。"
江轻鸿道:"你说得对,他是很危险,有些人想要他的命。除了这里之外,我想不到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这里之所以安全,就是因为没有外人,你现在带一个外人来,我会很为难的。"
白九霄撇撇嘴,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叶小蝉道:"管你为不为难,这里是你说了算吗,等我见了小玉,我自己和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白九霄淡淡轻笑。
"很好,你若是也想为难她,就和她说吧。"
叶小蝉呛声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不过是让小神仙顺便照顾一下,小玉不会这么小气的。"
白九霄幽幽道:"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我看这位剑客应该惹了不小的麻烦,若是那些想要他命的人找到这里,麻烦的会是谁你想过么?"
白九霄看出沈樊伤的很重,他之前已听说过风凌山庄发生的一切,也知道这位名动江湖的天外剑客并非徒有虚名。
所以想要他命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他甚至立刻想到了那些人是谁。
从他身上的伤痕的形状来看是剑伤,而且不像一人所为,直觉告诉他,那些人和灭掉灵云庄的杀手风格很像。
江轻鸿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叶小蝉也明白了白九霄的意思,在她思索之际,沈樊虚弱道:"既然主人不欢迎,那就麻烦江兄再带我换个地方吧。"
想到可能会为洛玉影带来危险,叶小蝉也明显犹豫了,但江轻鸿竟然一反常态的坚持强调道:"现在他已无处可去,我想来想去,只有这里是安全的,也只有这里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重。
他的态度出奇坚决,白九霄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房门开了。
屋子里已不知何时亮起灯光。
怜儿披着衣服,悄然走了出来,见叶小蝉一身黑衣的打扮,还有江轻鸿背上受伤的沈樊,她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吵什么,他受伤了吗?"
白九霄不再说话。
怜儿忙走过去,瞧见沈樊脸色苍白的可怕,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带他进屋吧,他伤的好重啊。"
在怜儿的指引下,沈樊被送进了东面的一间屋子里。
照顾病人,怜儿再拿手不过,而且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熟练多了。而且面对重伤的人,她关注的再简单不过。
她并不懂这些江湖人之间的纠葛,她所在意的只是这个人的安危。她实在是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嘴虽也不饶人,心肠却很软。
等替沈樊身上的伤一一敷过了药,她又替他很小心的包扎了伤口。
"有劳姑娘了。"
"你的伤都好几天了,怎么没有好好照顾呢,我看也只是随便用了些金疮药,这可不是小事,不能大意的。"
怜儿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细,关切的话语带着叮咛,就像是一个大姐姐在教育孩子。
"多谢姑娘。"
"不用客气,这是小事。玉姐姐身体不好,我又只懂得简单的包扎,你的伤可以等明日小神仙来了再替你瞧。"
怜儿叹了口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沈。"
沈樊说完,黯淡的眼神就飘向了门上。
大概是因为沈樊身上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既不像白九霄这么孩子气,又不像江轻鸿的高深莫测,所以怜儿对他印象不差。
她笑了笑,"那我就叫你沈大哥吧,你叫我怜儿就好,不用姑娘长姑娘短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