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是我不想亲自去见她一面吗？”苏锦之低声道，他的目光落到宽大的青竹色衣袖上，抬了抬手臂，似乎很是费力的用苍白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脸上还带着那块半边的秘银面具，长发未挽起来，三千墨发从脸颊便垂落，遮住他的眉眼。

燕尾听了心里酸涩不已，苏锦之现在身体时好时坏，刚才还可以举起一方巨鼎，现在就连手臂抬起来都费事。

缠着黑布的修长手指，根根收紧，握住苏锦之的手腕，对上他望过来带着五分疑惑三分无奈两分懒惰的视线。

“没关系，云轻摇又不会因此而害怕你……”她的语气似是不解，“所以你为何不愿去见她呢？”

许是她实在是太过担忧苏锦之的状态，才会说出这般话。

燕尾凝眉，一双清冷的眸子固执的看着他。

“唉……你怎么突然就成一个傻子了呢？”苏锦之叹气道，狭促的眨了眨眼睛，“现在七杀阁的人还在找我，现在我们可以安然无恙的呆在扬州城还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不会留在这里，所以才没有在意扬州城的搜寻，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反应过来开始搜索扬州城时，我们就要赶快离开这里了。”

苏锦之缓缓道，“而他们自然是知道我和云轻摇的关系的，也肯定派人看守侯府那边了，我自然是相信云轻摇不会怕我现在这幅模样的，只是我若是真去了侯府找她，那么我们两个人必然先暴露出来，出于被动状态。”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吗？”他眉眼带起些笑意，宛若清潭的眸子此时没有潋滟波光，有的只是一片湖水无波，宁静致远的景象，“你这是关心则乱吗？”

燕尾蓦然松开手，撇过头，出乎苏锦之意料的并没有反驳。

她低着头，浅色的瞳孔微缩，想起方才对方专心的望着自己时，眼里那个面露许些担忧的自己。

一向被她掌控的很好的心脏忽然乱了几个节拍，让她不知所措起来，但是也只是暂时的慌乱，她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之色。

高楼之上清风徐来送来远处花香，搁在案几上的瓷杯升起云雾，淡红色的清澈茶水之中清澈的倒映着燕尾的一截衣袖。

许久，燕尾撩了一下垂下的衣摆，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再等一段时间吧，三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苏锦之沉吟片刻，端起那盏茶，轻轻抿了一口，苍白的唇瓣被茶水滋润，顿时染上几分颜色。

风大了些，撩开苏锦之脸颊边的墨发，露出一角不复之前光洁雪白的额头，那上面布满幽蓝的鳞片。

他侧着脸，淡漠不语，视线若有所思的远远的落在远处的那一方小院子里，满天飞雪很快便遮掩了他的视线。

燕尾也跟着他的目光望向那飞雪，心思似潮浪起伏，许久后，她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对云轻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燕尾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疑迟，语气很轻，这般突然的发问也让她自己觉得莫名其妙，随机就立马抿住了淡色的唇瓣。

“有过一些愧疚，想要弥补什么，现在就是，一个让我放心不下的妹妹罢了。”苏锦之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略微思索的了一会，说出了这段话。

他笑了笑，眸光闪动，莫名温柔，“她还曾经说过我们两个是姐妹呢。”

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苏锦之垂下头底底的笑出来。

燕尾半敛着眸，眼底的冷意比之外面的风雪还要更甚，如同千丈之高的雪峰上那至寒的一点冰雪。

妹妹吗？可是你之作为让她无法相信啊……

“可是你这毒，要怎么办？虽然不至于死可是也太过麻烦了。”燕尾轻声道，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唔，你都说了反正不会死，也就没有什么大碍，说起来我也算是天地之间唯一一个男鲛人了？这倒是也有意思。”苏锦之毫不在意，还笑着掀开宽大袖袍露出手腕，摸了摸上面同样覆盖的一片幽蓝的鳞片，打趣自己“就是没有鱼尾，有些可惜。”

“哦？”燕尾冷声道，“要不我们再去全力追踪谢温良，把他手里的鲛人夺回来再给你喂一点鲛人血，看看你能不能变出一条鱼尾来？”

那天燕尾给苏锦之解了毒后，苏锦之坚持要回去看一眼陵墓里的鲛人，想告诉她谢温良逃走了，他们并未抓住他，也无法把他的头颅带给她了，谁知道一去迎面就撞到了谢温良。

彼时谢温良抱着断了一截尾巴的鲛人，也是脸色糟糕，见了他们二人一言不发就飞身离开，燕尾没有兴趣追他们，苏锦之倒是想追上去看看，可是才解完毒的身子太过虚弱，连站立走路都十分艰难更惶恐还运功追人了，那是根本追不到的。

“那还是算了吧，光是长出一些鳞片就让我难受的快要离不开水了，要是长出了鱼尾我怕是要到海里一去不回了。”苏锦之摆了摆手，懒懒道，“不过那样我也可以逃离七杀阁的追杀了。”

“你以为，为什么鲛人一族没有男性？怕是到时候你就直接死了。”燕尾似乎是被苏锦之那一句触动了，语气寒如冰霜。

燕尾转身就走，陪苏锦之在高楼上吹了半天冷风，她现在可是半点也不想再风雪越来越大的情况下继续呆在这里了。

有内力护体也不是这样用的。

“诶？”苏锦之转头看她，见她背影毫不停顿，也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跟着走过去，“你就不懂站在高处，看满城风雪的诗意之感吗？”

“不懂，我只知道冷。”燕尾的虽然人已经走远，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是像是在苏锦之耳边响起。

苏锦之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真是无趣的人”下一秒一柄闪着寒芒的飞刀贴着他的面颊而过，狠狠的扎入后面的柱子上，与此同时，苏锦之遮着脸颊的墨发也齐齐段落，悠悠飘落。

苏锦之怔愣了好一会，才蹲下身捧起那一截墨发，简直要痛哭流涕，“你好端端为什么要歌我头发啊！”

高楼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内心流血的苏锦之。

回到房间的燕尾轻哼一声，“说什么不在意，那又为何拿头发遮脸，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替你削了它。”

转着指尖飞刀，燕尾幽幽一叹，推开窗户去看外面满天飞雪。

“这雪有什么好看的……纯白到死寂……”

随着这声话落下，窗户又被重新关上。

侯府梅花园。

方婉喜欢梅花，所以在侯府里就单独建了一个不小的梅园，平时三季时这里的梅树都是光秃秃的无一人来看，只有负责看管这里的丫鬟会来打扫一番，在照料一下梅树。

一旦到了冬天，这些云峰为了讨方婉开心从各地搜索而来的梅花便会争相开放，又因为品种不同而形态各异，此时开了花，在一片纯白的雪中那些一点凝聚起来的花苞绽放，点缀在白雪之中分外好看又十分亮眼。

云轻摇就是在等风雪停了后跑到梅园里，披着斗篷拿着专门准备的瓷瓶，想要采集一些凝结与梅花花瓣之上的雪水，送给方婉泡茶。

鲜红的衣裙在风雪之中格外显眼，周谷雨徐徐转过身来，惊讶的看向云轻摇，随后笑着道，“没想到我来这梅园赏花也能遇到摇摇，你也是来赏花的吗？”

她走过来，笑颜比血色梅花还要艳，“这里的梅花开的实在是很好，摇摇既然来了不如我们一起赏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