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听着紫桐的一番话,一身冷汗,只得点头称是,紫桐笑吟吟的看着刘大娘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而房内的方婉看着洒落一地的佛珠,心里的悲怆缓缓蔓延开来,对于江南来说,上元节过后不消极日便有了早春的暖意,可是纵然房内的木炭烧的再旺,方婉的心却是冰冷彻骨的。
紫桐小心的将一地的佛珠一颗一颗拾起,用荷包小心翼翼的装好,放在了方婉的手里,小心翼翼的给方婉敲打着因身孕而日渐浮肿的双腿。
“夫人,是否要见见周姑娘?”紫桐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婉脸上的泪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倒在紫桐的肩上,从前是茹儿,现在是谷雨,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总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呢?自己所有的好意竟然全都是平白无故的吗?
紫桐一点一点慢慢给方婉顺着气,眼里都是难过:“夫人,小心着孩子,切忌大悲大喜啊。”
夫人虽然出身将门,但身上那股书卷气一直被将门排斥。将门女子哪有这般的呢?杀伐果敢从来与夫人都是不相干的,女红刺绣、吟诗作对,在将门里,都是一些捻酸的秀才做的事情。偏偏夫人爱做这些事情。
当年老爷与夫人也是因为一首诗词而结缘,夫妻两个都爱这是这样秀秀气气的人儿。
方婉红着眼睛,眼前又是旧年的景象。
自己的父亲同云峰的父亲是一个营里出来的兄弟,出生入死之间,从没含糊过。自己与云峰也是自小的情谊。
兄弟姐妹里,都喜欢策马奔驰在天地之间,唯独自己喜爱执拗着一方天地的思念与哀愁里,因着这个缘故,自己的娘亲也是不受宠的。
及笄年华里,她站在桃树下,昔年那个唯一一个愿意牵着自己手的小男孩也已经是翩翩少年,他也选择了一条与老侯爷不同的路。他站在树下轻轻对自己说:遥想当年姹紫嫣红,惟愿执卿之手共看江山。
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打趣着他,他也是急了,嗫嗫喏喏着好久,摘了一朵桃花别在自己发髻上。
自己摸着发间的桃花,红着脸看着云峰。耳边只听得:
“朔风吹散三更雪,过眼韶华浑不知。
晨星流光桃花月,愿携纤手弄红尘。”
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可以和云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接连着两个女儿,自己并未察觉到什么,连云峰都一直对自己说“没什么,我又多了一个掌上明珠”,原来别人一直觉得有什么。
自己当初原本只是看着茹儿可怜,母亲一病之下竟然就那么撒手人寰了,而且茹儿本就是庶出的女儿,主母一直也不怎么待见,原本茹儿是自己的一个表亲,就索性把她接过来和自己一同住下,没想到她竟然能得到老夫人的赏识,给云峰做了侧室夫人。
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就唆使自己的表亲嫁给云峰。自己原本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那一天,所有的真相突然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就算不想看又能怎么样呢?
茹儿一直不喜欢自己,一直在利用自己。
对于方婉来说,茹是自己接过来照顾的小妹妹,如姐如母,可最后,她却回过头来一步一步算计,方婉顿时觉得可笑。
可是,方婉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身旁的紫桐抱着方婉,看着方婉这个样子,自己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呢?
自己从小就在方婉身边伺候。方婉嫁给了云家,接连着给云家生了两个女儿,云家老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的。就在这个关头上,方婉母亲的一个妹妹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尚未及笄的丫头茹儿,方婉也是好心,把茹儿接到了身边,悉心照顾着,如姐如母,衣食住行样样没有亏待过。
可是这个茹儿,暗地里却一直勾引云峰。这个事情紫桐不是不知道,一直想办法警告方婉,却没想到紫桐却被这个茹儿以偷窃贬为了贱奴,整日里在柴房做活。
现如今,好不容易一切有了起色,又冒出来一个周谷雨。这何尝不让方婉心寒。
窗外的风好像越来越小了,只是在方婉心里,她的寒风从未停。
方婉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沙哑着嗓子:“紫桐,大夫可是去了二小姐那边?”
“回夫人,应该是,二小姐本就吩咐了,大夫要每日给夫人诊完脉就去她那里。”紫桐看着方婉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方婉也看出了紫桐的欲言又止,用手揉着哭累的眼睛,缓缓开口:“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我真正信任的现在也只有你了,如果你还瞒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紫桐慌忙跪在地上,流着泪,也许有委屈,也许有些东西紫桐自己都不知道:“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和您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在呢,紫桐就算狠心也是为了夫人狠心。只是,夫人向来都是菩萨心肠,从前的茹姨娘,现在的周姑娘,您一直是菩萨心肠,不想伤害别人。可是,您不去伤害别人,别人一直在伤害您呐。小公子还未出世,就已经接连糟了这么多毒害了,二小姐现在马上就快及笄了,可也是磕磕绊绊的才长大的,这些,您都忘了吗?”
方婉看着跪在地上的紫桐,心里也明白紫桐想说的是什么,只是腹中的孩儿啊,娘亲不想这样,无论什么,娘亲都不想做那个狠心用手段夺取别人性命的人啊。方婉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心中一片萧索。
紫桐看着方婉的样子,也忍不住难受:“夫人,您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您柔善可欺,善良不是一退再退啊,您这样只是懦弱。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二小姐,还有小公子想想啊!”
方婉看着不远处圆桌上放着的盛满佛珠的荷包,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泪水不知何时盈满眼眶,无声轻喃,我的摇摇,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