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阵阵蝉鸣,扰的人有些心烦意乱。
秦希坐在窗边,眼中的几分愁意怎么也无法消解。
今日似乎格外的闷热,人心中的烦闷好像也跟这闷热的天气有关。
万安寺遇袭之后,秦希就没有再出过门,因为夫人在那场面当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回到府中就开始生了一场大病。
虽然平时她与夫人之间的关系犹如水火,但这时候夫人真的病倒了,而且是在她们一起去寺中进香时病倒的,她也是于心不忍。
加上父亲一直想要她们两人缓和关系,她就只能守在身旁,端茶喂水的尽心照料。
做这些琐事她并无任何怨言,即便关系不好,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夫人日夜卧床,脸色极度的苍白,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可是,她总是想到洛北,那天很显然他就跟在自己身后,而且是骑着红珊瑚,自己在大殿当中的时候,洛北就站在外面,还朝她招手。
可不知为什么,只有那么一转身的瞬间,羽箭便突如其来,混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可洛北却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滩血迹,还有多支断箭,其中一支断箭更是折为数节。
那么留下这些痕迹的会不会是洛北?如果他真的受了伤,那么即便不死也是伤势极重,本应该就留在原地才是,他又怎么可能在重伤之下独自离开?
如果不是他,那些痕迹又会是怎样留下的呢?
秦希仔细看过,血迹就在大殿外铜鼎一侧,而在她印象当中,洛北就是站在那里跟自己挥手。
越是想下去,她就越是担心,不由自主的双眉皱的更紧了些。
“你到底去了哪里呢?”
“树林里突然发动袭击的时候,你应该就在那里的,是不是……”
她忽然有些想明白了,凭洛北现在的武功,即便是在没有什么防备的情况下,也一定不会被羽箭射中到伤重不治的情况,可从那滩血迹来看,绝不可能只是中了一箭那么简单。
而自己和夫人在完全暴露于别人的视野下的情况却一点事都没有,那么是不是洛北明明可以及时躲避,却为了自己而只身与如蝗般的羽箭“拼斗”了一番?
如果这是这样,洛北就一定已经负伤,至于伤势如何,想来也不会轻了。
秦希的心不禁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的沉了下去。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咳嗽声,秦希回过头去,原来是“母亲”,她仍然双目紧闭,脸上的苍白之色没有任何消退。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赶紧转身走过去。
看到“母亲”如此模样,即便两人关系本就不好,秦希也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眼前这个静躺在榻上的“母亲”仿佛变得极为慈祥,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恶语相向的中年妇人,好像距离秦希心中的那个母亲又更近了些。
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从未如此的接近过眼前的这位“母亲”。
秦希小心的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汤匙,从碗里盛了一勺的水,缓缓的递在母亲唇边,勉强把水给她喂了下去,如此又喂了两勺,见她咳嗽平息了许多才停了下来。
可就在秦希想要把汤勺送回碗里的时候,一只手竟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而且力气很大。
秦希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那是“母亲”所为,她赶紧低头去看,原以为夫人已经醒
来,可没想到她仍紧闭着双眼,脸色依旧苍白。
原来她还是没有醒来,还在梦中。
“贱人……”
王夫人睡梦当中囫囵的吐出这样两个字来,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但在秦希听来却极为尖锐,就像是一个长满了刺的东西哽在喉咙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贱人……”
王夫人再次重复,嘴里说话的语气,甚至连神情都满是恨意。
秦希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桓飞舞,她很想把胳膊从王夫人的手里抽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知道是自己被什么定住了身子,僵硬的不能动弹,还是王夫人睡梦当中伸出的那只手力量太大?
“贱人……”
第三声咒骂,就像是一道魔咒萦绕在秦希耳畔,她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王夫人说了三次,还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忽然,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
面对这个中年妇人的时候,她习惯于逃避,如果不是此刻这些日子一直都卧床不起,秦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从万安寺遇险,到护送夫人回府,她都觉得自己正在接近这个让她又怨又怕的女人,可是此刻就是那么犹如蚊鸣一样的两个字,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立即打回原形。
秦希的心如坠海底,那里面茫茫一片,看不到彼岸,她的心仿佛也再也无法打捞上来,就那么悬着,漂着。
窗外的天气也越来越沉闷,此刻好像也到了某个极限。
一阵大风吹来,吹的院子里的树,檐下的几串风铃都响成了一团。
没过多久,风便减弱下来,于此同时,豆大的雨滴开始零星的掉落下来,仿佛是憋闷了太久的心情,终于在到达了那个极限之后便开始释放。
最开始的雨滴还很稀疏,但很快响声就连成了一片,打在地面上,“噼啪”作响。
风吹的雨丝倾斜的打在了窗纸上,那声音变得越来越真实,好像就打在自己耳边一样。
秦希忽然发现,一直鸣叫不停的蝉声在雨中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些“家伙”也是在欺软怕硬,在风雨当中也早早的隐藏了行迹。
可是,自己此刻所有强撑起了的坚硬外壳都暴露无遗,她的乐观、任性,甚至是刻意装出来的嚣张跋扈,都变成了眼泪,跟窗外的风雨一起飘落。
她想起了从家里跑出去的那个晚上,虽然她没有想过要轻生的念头,但伤心却是真的,如果不是洛北出现,或许她会哭上一整个晚上。
此刻,她是多么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哪怕那个肩膀并不宽厚,只要能给她一丝安然和平静就好。
王夫人仍在睡梦之中,秦希的手终于挣脱了出来,她再看眼前这个中年妇人的时候,眼里却没有了恨意,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看起来也很可怜。
她怨恨的一定也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连自己都未曾谋面的“娘亲”,再深一点,或许也是怨恨那个伟岸的男子。
这时候,从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虽然秦希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听得出,其中一个是父亲,另外一个是汪锦瑜。
想起了那个跟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少年,他那副似乎永远都挂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笑容好像早就成了自己心中最是熟悉的一个画面。
记得从小时
候开始,汪锦瑜就一直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不管是风雨还是打雷,甚至是跟城里更大的孩子打架,他都毫不惧怕,好像认定了什么一样。
想起汪锦瑜被自己欺负的种种场面,他从不敢告诉家人或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似乎总是怕一旦说了出来,自己便再也不会跟他一起玩了。
多么幼稚的年纪,多么率真的童年。
想到这些,秦希哭着哭着差点笑了出来。
只可惜一切都去而不返。
秦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不想让父亲和汪锦瑜看到自己哭了,可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在最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洛北,而不是经常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汪锦瑜。
可是自己明明只跟洛北相识不久,而与汪锦瑜却一起玩耍了很多年?
她愣住了,第一次为此事而感到诧异,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到底是在说明些什么,她连自己都说不清。
……
洛北刚刚醒来,发现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耳边除了雨声,还有柔软又和缓的琴声。
他想要稍稍坐起身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弹琴,可是稍微一动,胸前的某处就离开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传来阵阵剧痛。
琴声停了下来。
一个女子惫懒又有些责备的说道:“你身上的伤势很重,刚刚醒来就不要胡乱动了,要不然好不容易才止住的伤口就又会撕裂、出血!”
洛北听出来了,那声音正是阮红玉。
果然,阮红玉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而精致的香炉,轻轻的放在洛北床边。
香气缓缓上升,味道很淡。
“这是一种安神香,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别再看了,这里不是天香楼,而是我早些年就买下的一处小院子,附近没有什么人,适合你养伤!”
洛北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现在正在阮红玉一处别院里。
“是……是谁救了我?”他想起那天的情形,不禁问道。
阮红玉笑了笑,说道:“你觉得会是谁?”
洛北摇摇头,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本来可以避开迎面扑来的羽箭,但只要自己躲避开,那羽箭便会射向大殿当中没有任何防备的秦希母女,所以他避无可避,只好硬生生的接下那支集力量与速度为一身的羽箭。
可是,羽箭并非一支,他用尽修为将一支羽箭震碎成数段,却还是没有躲过两外两支,他甚至还记得羽箭破开肌肤钻入身体的感觉,那是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直上心头。
“算了,看了你这样子我也不忍心,是那位姓叶的剑客及时出现救下了你,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养伤……”
洛北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刻,竟然是叶知秋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可是他又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里呢?
他吐了一口气,淡淡的香气好像钻进身体一样,有种很是奇妙的舒适感萦绕全身。
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毕竟人家救了自己,自己又何必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秦希她……她没受伤吧?”洛北声音压的很低,但阮红玉还是能听的真切。
阮红玉盈盈一笑,眼里的目光极是柔和。
“她没事,只是那位夫人好像受了惊吓,这件事据说在朝廷里闹的很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