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求佛问道,有人求身体健康、岁岁平安,有人也求功名利禄,但实际上真正能保佑一个人的永远都不会是那座屹立于佛堂之上俯视众生的佛陀,而是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这些人一定跟世上最普通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肉身俗相,带有一腔热血,会流血,也会流汗,但是他可以选择站在你和危险之间,即便肩膀并不足够宽厚,却以血肉之躯铸成一道城墙。
洛北就是这样选择的。
此刻,秦希背后是十丈金身的佛陀,而密林间暗藏看不到的危险,洛北就站在他们中间,成为了那道城墙。
大殿里群僧围绕着丞相夫人,木鱼声和诵经声缓缓入耳,夫人深受佛法沐浴,年老的僧人闭目礼佛,宛如与身后的那尊佛陀融为一体。
秦希吐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参拜完了,她也就轻松了些,原本她并不信佛,只是因为与母亲之间生有隔阂,此次事情过后父亲出面缓和二人之间的矛盾,恰好王夫人要到万安寺进香,借此机会让母女二人相处。
秦桧与发妻王氏相敬如宾,对秦希也是疼爱如掌上明珠,可二人之间偏偏矛盾重重,全府上下都知道这矛盾的本身就是相爷本身,王氏无子嗣,平素为人虽然严厉,但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可就是在对待秦希的问题上,总是处处为难。
她自己虽然没有亲口承认,可大家也知道,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怀疑秦希是相敬如宾多年的丈夫在外养的妾室所生,后来带回家中,宠爱有加。
她心里有这个疑惑,却从未亲口问过,秦桧更是明知两人之间矛盾越发严重,不可调和,但也不曾有过任何解释,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秦府上下的一大不可轻易触碰之事,也在秦希和王氏心里结下了一道死结。
秦希一脸的无聊,这时候正看到站在院中的洛北,不禁一笑,想起了两人曾经经历过的种种。
林中忽然又传来一阵悸动之声,洛北远远望去,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但已经喝过七杯神茶让感知能力与众不同的他已然感觉到密林之中或有蹊跷。
这一次再无半点怀疑,对面的林中一定有人隐藏其中。
他回头时也看到了秦希投来的目光,仍是那样的明亮,虽然心有不愿,却还是那般的清澈、阳光。
就在秦希正与洛北遥相对视的时候,王夫人已经进完了香烛,却发现秦希怔怔的站在那里,望向外面,小小的身躯显得竟是如此的单薄,她本非无情之人,只是一向因为隔阂深藏于心,对秦希没有什么好感。
她何尝不知道此次丈夫之心,不禁叹了口气,表面上虽仍旧冰冷,却还是叫道:“随我去后面的禅房进些斋饭吧!”
王夫人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秦希听了全身一震,她心中对母亲向来畏惧,更知道她十分厌恶自己,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这一刻秦希满心感怀,一时间泪水顿时盈眶而出。
洛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淡淡的笑了笑,想让自己在危险面前尽量保持的轻松些,希望不要破坏秦希与夫人之间难道的这一刻。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决定不再打扰秦
希,而是独自去面对密林当中隐藏的危险。
于是,他面对着秦希,却悄然向后退去。
……
林中,草叶轻飞,仿佛是一阵轻风吹起,很快又飘然落下。
就是在这一眨眼的瞬间,十多个黑衣身影已然从远处闪掠而来,他们身形隐藏在一棵棵大树身后,即便树林幽深,外界难以发现他们的行踪,可他们每一步都还是极其小心。
这些人全身被黑衣包裹起来,只有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有一把长剑,背后背着硬弓和箭筒。
十多个黑衣人影目的明确,即便是在伸手难见五指的幽深密林当中也精准无误的找到该出现的位置,并且一旦栖身,便如同落在地上的叶子一般,再也不会发出任何的响动,哪怕连呼吸都减弱了许多。
其中一人缓缓抬起头来,他屏住呼吸,望向密林外的那座巍峨的大雄宝殿,遥遥的可以看到大殿中的人影,那里面此刻除了僧人就只有秦希和王夫人两个女子,所以极其容易分辨,其他的相府护卫和丫鬟正在大殿之外等候。
他手里也握着一把剑,但这柄剑与其他人的似有不同,剑身很细,刃薄如蝉翼,上面散发着幽幽光辉,在剑身的根部赫然刻着一个“心”字。
他背后也背着一把硬弓,这支弓也有不同,看起来更重,弓背乃是精钢所铸,上面雕有栩栩如生的花纹。
箭篓里是几支细长而通体深黑的羽箭,这些羽箭比军中大多数所用的都更长些,也更沉重些。
他锐利如鹰的目光最后锁定在大殿中极其容易分辨的两名女子身上,然后开始下沉,仿佛翱翔于长空的猎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一般。
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在面前挥了两下,变成了一个“斩杀”的符号。
其他人好像都并没有刻意注意着他,但他毫不怀疑此刻每个人都已经准确无比的锁定了“目标”。
本来一切就绪,“暗杀”行动即将展开,可是就恰好在这时候,一个少年突然出现了。
而且不偏不倚的就站在了他们与他们的“目标”之间,虽然一个人的身体在此刻显得十分单薄,可不知为什么,却是给了他一种难言的压力。
他开始注视对面的那个少年,少年望着大殿的方向许久,似乎在跟谁对视,只是他看不见,然后又突然转过头来,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少年已经发现了自己。
可是凭他们敏锐的身法还有常年苦练才练就的潜藏本领,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轻易发觉的,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
少年向密林的方向注视了片刻之后就又转过身去,这让他心中的压迫感去掉了不少,其实他也并非惧怕什么,只是很难想象他们藏身密林之中却被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少年发现。
他看着身材单薄的少年,仿佛一棵孤独屹立的树,站在扎眼之处,旁若无人的等待着什么。
一阵风吹动了他的衣袖,好像是在风中轻轻摆动的柳枝,在向着谁招手。
杀手首领突然把一只手举起来过了头顶,然后又稍稍停住,不是他突发
善心想要留下一条无辜的性命,而是他在判断,这个少年不偏不倚的出现在自己与“目标”之间是否会对“任务”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不管怎样看,这个少年都毫无光辉,只是个显得有些失意、落魄的少年。
那么,他的生命在自己的“任务”面前就变得无关紧要。
几乎与他单掌从空中劈落同时,洛北竟在没有转身的情况下开始飞速后退,后退的方向也正是他们隐藏之处。
箭在弦上。
如同盘旋许久的猎鹰选准了猎物之后,便不得不发。
十余只羽箭同时上弦,同时拉满硬弓,弓弦与弓背一旦展开,犹如一轮明媚的满月。
只是这轮皓月照亮的却不是世间的黑暗,而是为生命指引着死亡。
羽箭划破流动的空气,顷刻而出。
有一支通体漆黑的箭比其他任何一支都快了少许,就是那紧紧的一箭之地,就足以说明他与身后的任何一个人的区别。
一箭既出,接下来是第二箭,再是第三箭。
箭箭如迅雷疾驰,带着寒光穿过密林中的枝与叶。
他深信,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接的下这三箭,即便有人,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那样的人早已不在俗世当中。
射出三箭之后,他握紧了手里的那把薄如蝉翼的长剑,很多知道他的人都以为他功在箭上,却不知道他更擅长的是剑。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剑上的那个字,每次杀人之前他都习惯了这个动作。
我叫剑心,我本无心,以剑而为心。
……
洛北望着秦希转身走向王夫人,而自己却微笑着向后退去,独自转身面向无数寒芒。
他伸手在胸前一撕,扯落身上长衫,长衫附于手掌之上,迎风而舞,仿佛战场之上迎风招展、猎猎飞舞的旌旗一般。
洛北转身之后,脸上笑容逐渐凝固,他运行周身真气,如同奔腾的江河之水般灌注于双臂之间,让手上的长衫也充斥着淡淡蓝色光辉。
一支羽箭疾驰而来,直逼洛北面门。
他想要以天罡之气附于长衫上,在接住袭来的羽箭。
羽箭的破风之声转眼便到眼前,洛北丝毫没有犹豫,镔铁箭簇与天罡之气结起的蓝色光芒相撞之刻,顿时慢了下来,但速度和力量仍在。
洛北被这股极大的力量逼的后退两步,然后再运周身内功,汹涌的真气再次激发而出,竟直接将正与天罡之气对峙着的羽箭震的一阵颤动。
接下来,黑铁锻造的羽箭竟然在颤抖当中断裂成数节,犹如失去了生命力的毒蛇,被斩成无数段后向下掉落。
第一支羽箭掉落,却没有留给洛北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接下来还有第二支,第三支。
只是这一次却与第一支袭来的羽箭不同,后面两支羽箭虽然接连而出,却是分别射向大殿当中正要转身离去秦希和王夫人。
洛北的心开始下沉,自己刚才二次运力才接下了第一支羽箭,还没有一丝喘息就要应对接连而来的另外两支羽箭,而这一次更难,更不容有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