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玉让小来坐在自己身边,把水果都摆在她面前,对于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她出了奇的耐心。
甚至连小蝶都感到奇怪,平常小姐向来都是不喜欢亲近外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对小来莫名的喜欢,而且她看得出,这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刚才带小来和虞晗来见小姐她还很是担心会不会真的惹小姐不高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的看到了阮红玉的另外一面。
有一句话说“女人天生都有一种母性”看来并非虚言。
小来拿起两颗葡萄,一颗先递给了阮红玉,自己吃下了另外一颗,一脸的满足感,看起来像是把其他的所有事都完全忘记了,甚至连叶知秋也被抛之脑后。
“美女姐姐……”
“嗯?”阮红玉笑问道。
下来歪头看向了一旁一直呆坐的女子,见她样子奇怪,目光呆滞,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好像是冷,又像是一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自我保护。
“这位姐姐她怎么啦?难道是冷么?她要不要也吃东西呀?”童声真诚,她只是说出了她看到的事实。
阮红玉目光也看向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她摸了摸小来的头,微笑着说道:“这个姐姐遇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所以……”
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相信小来虽然年纪小,但却极是聪明,一定能够听得懂。
虞晗见阮红玉虽然没有再驱赶自己的意思,但只是跟小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相互之间毫无生疏之感,不禁在心里感叹,那么大年纪的小孩子的确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毫无防备的亲近能力,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入手跟阮红玉说起自己要问的事情,就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小蝶偶尔轻瞟两眼虞晗,除了面带羞涩之外,也知道他心里此刻的焦急,只是小姐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超出身份的话。
这时候,小来向阮红玉问起那位呆滞的女子,虞晗原本并未过多的注意女子,只当是阮红玉身边的什么人,见他们提起,于是便也朝她看上几眼。
只见女子形容俏丽,身材颇有别致之处,脸上的妆容虽已花乱,但仍能看得出曾涂过上好的胭脂水粉,青丝极长,只是束发所用的簪子不知道是丢到了哪里,头发散乱,她一直并不安稳的那双手好像刚刚洗过,很干净,但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好像还在微微的发抖。
女子从清晨开始,就坐在阮红玉琴架一旁,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嘴都未曾张国,只是安静的听着她的琴声,目光呆滞游离,六神无主,俨然是个疯女无疑。
可是,当虞晗正在看着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她竟然也刚好抬起头来望向虞晗,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次对视,可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女子原本呆滞的眼神里竟然出现了恐惧的神色,而且这种恐惧似乎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
安静的女子突然发了疯一样大叫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囫囵话,不似正常语言。
小来原本坐在阮红玉身旁,哪知道女子竟突然发疯,她小脸立时满是惊吓,脖子一缩,好在阮红玉及时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这一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虞晗也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女子正是在跟自己稍稍对视之后才从安静呆滞变
成这般模样的,他心中也不禁在打鼓,可是明明自己从未见过女子,她又怎么会只是因为看了自己一眼就这样了呢?
“走开……走……都走……”
“血……血……都是血,到处都……都是血……”
他们仔细倾听,大致也只能听得出极少一部分,唯有“走”、“血”这样的词重复多遍,所以也听得更为清晰,看起来女子似乎曾经历过非凡之事,虞晗心思微转,现在想来,此疯呆的女子出现在阮红玉少有人来往的屋子里本就是有些奇怪,那么她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小蝶很快过去,想要用力抱住女子,让她能安静下来,可是女子奋力挣脱,人疯癫之后力气竟然奇大,差点把小蝶甩了一个趔趄。
虞晗见此,刚想上前帮忙,却被小蝶拒绝。
“你别过来……她……她是害怕男人……”
这句话说得很急促,但虞晗却听得明明白白,于是伸出的手又缓缓缩了回来,他的眉头皱的很紧。
就在小蝶试图拉车着疯女让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琴声响起。
只见阮红玉放开了抱着的小来,一双修长、白皙犹如青葱一般的手指赫然搭在了琴弦之上,纷繁跳动飞舞之间,道道音符如明月清光照进迷失之人的心扉当中,霎时间在混乱的人心辗转腾挪出一块清静之地。
疯女没有再疯狂的挣扎,她等着眼睛,张大了嘴,任小蝶抱住了身子,但那双呆滞的美眸里却有一双双一对对的泪珠缓缓坠下。
她明明是在哭泣,却没有发出一丝哭泣的声音,嘴里仍在念道着什么,混乱异常,完全无法听的真切。
这时候,阮红玉所弹奏的琴曲好像也透着一种缠绵的哀伤之意,丝丝入骨,就连虞晗听了也难免心生悲戚。
他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人能用一双普通的手弹奏出如此美妙如幻境般的曲子,原本他还觉得“琴仙子”之名不符其实,现在看来,阮红玉虽身在风尘,却绝对担当的起这“仙子”之名。
凡人中的仙子,仙子中的凡人,亦仙亦凡,又有谁能分辨的清?
如果真的能有那样一个人,或许也是阮红玉今生所要等待的吧!
眉骨仙根入凡尘……
曲奏《离赋》绝世音……
一颦一笑乱众生……
蟾宫明月为情困……
……
一曲奏罢,疯女终于彻底的安静下来,阮红玉纤指于琴弦上飞舞之时,目光中全无半点慵懒之意,那一刻的专注世所少有,虞晗在一旁看了也不禁心生佩服。想不到平日里只是作为人们取乐的琴曲此刻竟多了其他效用。
见疯女安静下来,阮红玉朝小蝶目光流转,示意让她安抚疯女到里面的床榻休息,她自己娇媚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苍白之意,看起来好像是弹了这支曲子让她也很是费了些心力。
目送小蝶带着疯女走进内屋,阮红玉这才缓缓回头,对虞晗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面前,让虞晗坐下。
虞晗坐在阮红玉对面,却发现在阮红玉身旁的小来手里还抱着半个未完全剥去外皮的橘子,自己却眼睛微闭,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
他笑笑,感叹这般年纪真好。
“你
来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今天我有些累了,过一会儿便要去休息了!”阮红玉轻声说道。
虞晗点点头,双手在胸前抱了抱,说道:“既然如此,虞晗也不与您客气了!”
“不知您是否知晓昨日雨夜之前天香楼花船可曾外出?”
虞晗静静的看着阮红玉,只见她目光微变,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这犹豫之意很快就遁去无踪。
“有!”
虞晗心中一动,果然不出预料,南城外的江面上那艘毁坏的船正如洛北所见,是天香楼的花船无疑。
“那么包下花船的是什么人?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一次阮红玉没有犹豫,嘴角间露出一丝讥讽般的笑意,说道:“能包下天香楼的花船之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们一边在船上饮酒作乐,一边乘着花船顺江而下,寻览临安钱塘之景,身边更有美丽的女子相陪,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喜欢花花世界的原因吧!”
“至于昨夜包下花船的是什么人……”她突然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虞晗,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此刻内心正想的是什么一样。
虞晗有些惊讶于阮红玉为何突然如此看着自己,但他没有躲避,坦然相对。
终于,阮红玉收回目光,似乎也对虞晗此刻的坦然感到一丝满意,于是干脆说道:“据我所知,昨夜来的人该是临安城里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他们很少公开露面,这一次……应该是从远处来了一个身份十分特殊的人物,他们不得已才陪同前来包下花船……”
“神秘的组织……身份特殊之人……”虞晗默默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心中的疑惑更深。
他抬起头去看向阮红玉的时候,发现她又望向了里面的床榻。
“虽然红姨很早的时候就让人封锁了消息,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昨夜随船出去的船夫和姑娘们还有一个竟然能活着离开了那艘花船,除此之外,我想那些人甚至连尸体恐怕都再也找不到了吧!”
阮红玉轻轻的闭眼,除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外,她没有再显露出过多的情绪,因为对于这样的事,她早就已经看的淡了。
要不是自己不喜那些贪酒好色之徒,加上不久前才接下来一份相府的差事,恐怕在那些人一掷千金之下,红姨很可能会让自己陪船出游。
虞晗也顺着阮红玉的目光望去,此刻他才豁然明白,原来那个目光呆滞的女子正是阮红玉口中所说的昨夜随船出游的那个唯一的幸存之人。
“只可惜她已经完全疯了,想要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消息已是不可能!”
虞晗也不禁“哀叹”一声,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南城惨案的线索到这里也算是断了,只凭阮红玉知道的“神秘的组织”和“身份特殊之人”根本无法找出凶手到底是何人,又是什么目的。
虞晗起身,在阮红玉面前恭敬的拜了拜,说道:“多谢阮姑娘告知这些,离开之后我不会对其他人说起……还请放心就是……”
阮红玉含笑点了点头,凭他最后这番话不禁对眼前这个少年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她睡了,不如你先把她留在我这里……三天之后,我想办法带你们上船一看如何?”
阮红玉低头微笑着看向小来,目光如春水般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