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眼见岳家军进退维谷,手持长刀高声长笑。
“今天我就要将你们这些南朝人的抵抗之心彻底撕碎,让你们彻底记住我和我的虎狼之师,当做一场噩梦!”
说话间,他斩杀一名军卒,血光与黄昏一起照在他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鲜血好像把黄昏也染成了红色。
岳云手中双锤力量仍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远远望去,金兵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不禁傲然大笑。
回眸时,正看见岳雷。
“小雷,敢不敢随我一起再杀上一阵,看看让天下都闻风丧胆的黑水骑兵和铁浮屠到底是不是真那么无敌?”岳云对岳雷的称呼还一如当年对待身后的少年一样,亲切又充满关心。
岳雷望了望大哥,长枪指向面前袭来的骑兵。
“大哥,从小我便跟在你身后,这次我们两人倒是能肩并肩一起战斗了,大不了我们兄弟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
岳云“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倒是想得开!”
说罢,两人纵马向前,力战数人。
这时候,除了已经牺牲的岳家军,剩下的一万多人早已被金军围困于小山坡下,前有重装铁浮屠围堵,侧有黑水骑兵掩杀,即便将士勇猛无敌也根本无法撼动面前的铁浮屠。
一时间又有数人战死,岳家军取下背后所背之物,将钩镰上在长矛尖端,然后按照之前的布置,以钩镰枪横扫铁浮屠的马腿。
铁浮屠从人到马全身以重甲武装,即便是战场上惯用的长矛剑戟都无法穿透重甲的防御,这就使大战当中的对手常常处于下风,到最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但这种铁浮屠唯一的弱点就是没有办法全部用重甲包裹起来的眼睛和马腿,眼睛自然不易受伤,但马腿就不一样了。
钩镰枪以锋利的铁镰钩中马腿,只要用力一带,马腿必然折断,这就是之所以用此物来对付铁浮屠的要点。
不过,铁浮屠虽然全身重甲难以高速奔袭,但总有黑水骑兵在侧翼相伴,平常想要打破铁浮屠并非易事,如果一开始岳家军众将士手持钩镰枪,黑水骑兵又何尝看不明白,就会掩护铁浮屠撤退,战力相差无几的两军之中,即便是岳家军精锐的背嵬军也对其没有办法,如此一来反倒给了敌人警惕之心。
所以,一开始两万余背嵬军与金军铁浮屠和黑水骑兵真实以命相搏,直到露出败意,被金军压至维谷境地,这一切都没有半点假的,直到这时,铁浮屠再无警惕之心,一心想要将眼前的宋军全部歼灭,等待已久的机会也就来了。
众将冲向敌军,给了军卒改变兵器的时间和机会,这时候背嵬军也已死伤极大,所有人都杀的双目通红,一直期盼着这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同时也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眼见这个机会终于到来,换好了兵器的将士们士气顿时高涨。
随着“咔咔咔”一连串的数声骨骼断裂之声传来,战场上形势瞬间有所变化。
本来大战当中形势就是瞬息万变,黑水骑兵也并非没有经验之辈,但此时见敌军进入最后的顽抗,前军主将也传下命令
,要迅速将宋军全部歼灭,他们便也没有再过多提防,哪知道前面变故突生,他们也一时措不及防。
前面一排铁浮屠马腿被斩断,马背上的军士立刻跌倒在地,人仰马翻之际,戟钺刀戈便立即加之于身。
顿时,血溅三尺,马嘶之声,撕心裂肺哭号之声,遍地都是。
而且在前面的铁浮屠战死的时候,后面原本拥堵的铁浮屠便立刻挤了上去,身穿重甲的金兵动作极为艰难,故而阵型大乱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一时间,曾经战无不胜让金军引以为傲的铁浮屠竟完成变成了战场漏洞,被斩杀者不计其数。
这一变化连黑水骑兵都完全不及预料,而且前方地方狭窄,大军拥挤,他们不能掩护铁浮屠撤退,更没办法代替他们上前作战,没过多久,马腿尽皆被斩的铁浮屠再无多少战力,近万人已死伤过半。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直到铁浮屠所剩无几之时,背嵬军与黑水骑兵又狭路相逢,两军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鲜血沸腾让人心中犹如燃烧起一团熊熊烈火,那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
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大金国精锐,一个是岳家军主力纪律如铁,两者相遇,原本都无胜算,也都不易败绩,不过是半斤八两。
但此刻,先有岳家军已露败象,后有铁浮屠尽皆战死,让士气短时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种情况对于曾经一直战无不胜的黑水骑兵来说变故不可谓不大,让一向高傲又心如止水的黑水骑兵心里也有了波澜。
这波澜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他们不再是那群杀人斩头的死亡骑士,而变成了眼睛血红的虎狼之辈。
战场之上变成了奋死的厮杀,白刃之间相隔的只有寸寸淋漓的鲜血。
岳云手舞双锤,怒目横眉,沉重的锤面碰到人的任何位置,都必然是骨碎筋折,起落间便是鲜血横飞,他就如同一个怒目金刚,披荆斩棘的冲入敌阵,一时间竟杀的黑水骑兵也略生寒意。
他身上的银色战袍早已染上淋漓鲜血,手中的双锤却没有丝毫迟缓之意,反而更加活跃,神锤翻动间,一名金将赫然倒了下去,而那柄沉重的铁锤上,不但有血滴连续滴落,更是沾了某种白色浓稠的浆液。
这一锤之威,竟让无数见惯了战场生死的黑水骑兵心生畏惧。
岳云猛然大喝,手中铁锤连连飞舞,几名骑兵连人带马又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刻他宛如天神,又似手持巨锤的地狱怪兽,将潮水般的金兵视如蝼蚁,顷刻间死伤无数。
三名完颜宗望身边的大将皆被岳云打的脑浆迸裂,惨烈非常,让黑水骑兵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
他们本来都是饱战之士,更有多年来养成的战斗习惯,可此刻也被突然的变故打破了,不但打破了他们的习性,也打破了他们心中平静又浓烈的战意。
有时候,仅仅是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就足可以影响整场战争的结果。
背嵬军将士个个用命,有些兵器在穿过敌人的胸膛后却无法拔出,这时候敌人的弯刀砍来,他们就狠狠抓住刀刃,用尽最后的一口气与敌人同归于尽。
热血洒满疆场,这场战争无疑是惨烈的,
不管是对金国又或是岳家军,胜负和荣耀早已成为一个苍白又虚无的结果,而他们此刻的战斗也超出了胜负和荣誉的范畴。
不过瞬息之间,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完颜宗望斩下一名宋军头颅,双目如血,狠狠咬着牙,却连一声叹息都再也发不出来。
数万骑兵一旦生出了颓势,这种颓势就像是一种表面无声无息,但却极为可怕的病毒在每个人心头传播、蔓延。
直到潮水般退败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他眼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曾对自己和大金国忠心耿耿的勇士倒在了血泊当中,他们来时还唱着高昂的战歌,可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战争从来都是伴随着死亡和鲜血的,身为多年的军中统帅他何曾不知,但此生当中,他还没见过有任何一场战斗有今天这般惨烈,哪怕是失败也从未表现的如此糟糕。
直到黄昏的夕阳落下天际时,战场上的血河里已多出了无数尸体,而这些当中除了近万铁浮屠外,还有无数曾经战功赫赫的黑水骑兵。
完颜宗望作为前军主将,虽然他一直都对自己的四弟并不如何服气,但他对大金国忠心耿耿,更有一腔热血和大将之风。
此刻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和族人一个个惨死,而自己却毫无办法挽救他们,心中的悲怆早已无法以任何形式表达出来。
他眯着眼睛,好像夕阳最后的余光变得无比刺眼,让他再也无法睁开,但他又不敢真正闭上双眼,因为那鲜血淋漓的惨景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满眼满耳都是,挥之不去。
他突然回过头去,好像望见了正皱眉望来的完颜兀术。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眼里变成了巨大的愧疚,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完颜兀术,真正对不起的只有金国和死在战场上的将士。
他手里的刀开始松懈,抬起头望向天际上那斑驳的余晖,他笑了起来,笑的极为苍凉,就像是夕阳下孤寂又苍老的藤树。
完颜宗弼(兀术)皱眉凝望,看到了完颜宗望突然露出的笑容极为诡异,不禁也心知不好。
身边的一位大将走上前来,说道:“四狼主,要不要我把二王子救回来?”
完颜兀术微微摇头,眼里闪着悲恸的神情缓缓说道:“你知道吗?作为女真族最高贵的姓氏,完颜家祖的子孙就像是一支开了弓就不会回头的箭,我们只会提着敌人的头颅迎着烈日去摘取荣誉,却不会离开惨败的战场而苟且偷生……”
“现在,我们只能成全他的壮烈和荣誉,还有就是要想想大败之后该怎样收场!”
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战场上面对着失败苍茫而笑的完颜宗望放松的手突然有攥紧了那把满是鲜血的刀。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切,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一道血光闪过,眼里的一切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完颜兀术叹息一声,调转了战马,也不忍再看,毕竟那是他的哥哥,抛去家国荣誉和权力之争,他们还曾有过一起追逐、玩耍的岁月。
只是那些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