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依言查看了一下预约记录。
简邪的手指在台上点点,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情很耐心。
“……”
片刻后,她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简邪:“不好意思,我没有找到你的记录。你确定是今天吗?”
“怎么会这样?”
闻言,简邪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表情,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心生不忍。
随后,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焦急:“可是我真的预约了,你能给李医生打电话联系一下么?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的,只需要简单说明一声,他就知道是我来了。”
少年神色诚恳,汗水凝结在白净的脸颊上,清澈的眼眸注视着前台。
“我下午还有补习班,如果错过今天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来检查了。”
【小骗子。】
他耳边传来了饶有趣味的懒散声音。
简邪假装没听见他的这句话,又不是只有祂才能搞脑内无视那一套。
更何况,他认为对方不会伤害他。
今天下午出门之前,他足足刷了两套数学题才把昨晚发生的暧昧记忆从脑海中删除……同时也多亏了数学题,才让他麻木的大脑清醒了不少,能够在整理了已发生的事情之后,得出一个关于事态发展的猜想。
而这个猜想可比“祂正在追他”这种理由靠谱多了。
既然出于不知道什么缘故,导致祂和他的身体绑定了,那么很可能,如果他的身体死去了,祂也无法独善其身。
所以他才只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
简而言之,他们现在就是同生共死的革命战友关系。
换句话说,这就意味他们之间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这么一想就让简邪舒服多了。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革命战友给他送昂贵的礼物、祝他们一周年纪念日快乐这些事,那绝对是迷惑视线的障眼法。
“姐姐,可以么?拜托了。”
果不其然,在简邪双眸的真诚注视下,前台小姐姐顿时撑不住了,手颤巍巍地放在了电话上:“没、没问题。”
察觉到她这句话中传达出来的种种情绪,简邪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和简邪打电话过去关机不一样,前台小姐姐用的是医院的内线,因此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李医生?你那边忙么,这边有个学生……”
“我来说吧。”简邪客气道,“谢谢你。”
片刻后,他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话筒,放在了耳边,背过身靠着吧台,转为面无表情道:“李医生,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对面可疑地沉默了:“…………”
几秒后,只听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李医生的短促尖叫。
“我努力了,别来找我!!”
紧接着,电话被对面惊慌失措地挂断了。
对耳边的嘟嘟声置若罔闻,简邪将电话听筒重新递了回去:“他说可以,我进去了。”
“啊、啊好的。”
前台小姐姐一愣一愣的,刚才还温和可亲的高中生突然把笑容收敛,立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冷峻气场,好像除了点头接受,对方说什么都无法持以反对的态度。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简邪的背影了。
前台愣愣地放下了座机听筒,又低头开始整理起了被简邪打断之前的文件,直到过了几分钟,她才突然捂嘴“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忘了继续追问电话内容,就这么让那个高中生进去了。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对方确实让她充满了好感,但也不至于连电话内容都没有询问就放行。
所以……
真奇怪。
刚才,她为什么忘了去感觉疑惑这种情绪?
简邪已经走到熟悉的办公室门口。
敲门之前,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挂在就诊门前的铭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铅印字,正是对方身为医生的简介牌。
李屿成(21)
a市神经集团技术院长
神经中心荣誉成员
a市第二人民医院脑科副主任
专注解决疑难杂症、神经脑科等心理疾病数十年
而简介牌的右边附着一张青年的白大褂照片,他棕发细软,对着相框外的人露出一颗小虎牙,虽然摆出了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却因为那张娃娃脸显得极其不伦不类。
简邪冷着脸:“…………”
他陷入沉默,反思自己对周围环境的冷漠。
为什么整件事漏洞这么大,一年来近乎弱智地摆在他面前,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看看上面写的年龄,如果李医生真的从业了数十年,他该十岁不到就开始工作了,那该是多么悲惨的社畜。
于是,他原本准备礼貌地蜷起指节敲门的手直接放下,改为扭住门把手,果断打开门走了进去。
简邪来的时间节点卡的非常巧妙,正好撞见李医生爬到一半试图越窗逃跑的身影。
对方一只脚还搁在窗户外,和挂在对面大楼外边的广告牌一样随风飘荡,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凝固了。
李医生:“……”
在简邪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李医生慢慢地爬了回来,哭丧着脸道:“我可以解释,但请……一定不要吃掉我!”
他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简邪:“……”
在这种场面下,他选择对维生素糖只字不提,而是一言不发,等着李医生自己将答案抖漏出来。
他能感觉到李医生应该还有别的事情隐瞒了他。
当一个人太慌张的时候,造成心里压迫越是能得到更多的讯息。
置身于他身体里的未知存在没说错,简邪其实和他人畜无害、脆弱敏感的外貌不一样,他就像是建造了三层屏障,第一层用冰冷防御,第二层会让人误以为他可以亲近。
而最本质、最深层的他是什么模样,可能就连简邪自己都不太明白。
“说重点。”他言简意赅。
“……”
空气寂静了几秒,只见李医生的脸扭曲了一下,半响后,才搅着手指,扭捏地呐呐道:“……你早知道了吧,我不是人类。”
特a级怪物。
有理智,能伪装,会玩弄人心,足以让任何一个调查员都吓出冷汗的存在,此刻却一脸惊悚地看着简邪,好像眼前的人类比他这个怪物还要残忍,下一秒很可能会直接丧心病狂地把它杀死。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是真的谁碰谁死啊!
李医生在内心默默地流泪。
半年前,李屿成还不是李医生。
那个时候,它还有一些身为特a级怪物的尊严,在某次从街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正在打电话的高中生吸引了它的注意,但并不是因为对方卓越的外表,而是因为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很香。
李屿成脚步钉住,转过身盯着对方的背影,馋的当场要流出口水,
调查员比普通人好吃,这是怪物们公认的。
眼前这个人类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而是具备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差点让它在街上直接释放了捕食域。
身为特a级,血.肉其实对它们这种等级的怪物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比起这个,它们更喜欢搞事情和玩弄人心,以人类的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为食,所以它才会分出精力刻意去听电话内容,从中得知简邪正在对接一个社区援助提供的心理医生。
就此,它做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它去替代了那个人类,上赶着送人头成为了简邪的心理医生,也因此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现在的它不配叫李屿成了,它只配叫李医生。
听完叙述的简邪:“……”
他总结道:“所以,我身体里的东西会吃掉你,你也被祂胁迫了。”
【弱肉强食而已。】对此,祂懒洋洋道,依旧是十足的狂妄,【胁迫?并不需要。】
“才不是这样!”
没想到,随着简邪这句话落下,原本萎在一边的李医生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屈辱地哭了起来:“直接让那位吃掉我也比现在好。谁能知道上门来,是给你这个人类做食物的啊!”
“……”
是它看走眼了,它认了,但眼前这个人类才是真正的魔鬼。
他竟然钓鱼执法。
它从未想过简邪和它一样是以恐惧情绪为食的,而且取食的对象好巧不巧,居然是它们这些怪物!
身为特a级,李屿成从未把自己放在“食物”这一位置过。
直到遇到简邪。
以怪物的恐惧为食的他……真的是个普通人类吗?它无数次问过自己。
每次到诊疗时间,就意味着它不得不置身于萦绕在简邪身上的那股恐怖的气息之下,强大的碾压级存在令它时时刻刻都处于巨大的惶恐和畏缩中,以自动取食机一样的原理投喂着对面的人类。
而这样危险的气息,在李屿成第一次遇见简邪的时候是刻意隐藏了起来的。
它敢保证,那位尊贵的存在在他们每一场诊疗的时候,都以一种兴致盎然的旁观者姿态打量它。
就连维生素糖,都是祂吩咐它去做的。
拒绝?它敢拒绝吗?
……救命这还是人吗?啊?!
听见它的一连串血泪控诉,简邪站在原地,只是怔了一下。
随后,他的眼底浮上了困惑。
“什么意思?……我吃怪物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