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家在四大姓……不对, 现在谢家早就变成了谢贼,只剩下三大姓了。
正道之中独属玉家的人最为潇洒风雅,他们以各类雅事入道,嫡系子弟在琴棋书画各道无一不精, 尤其是那位玉清泓, 世人称之为清泓公子,据说是众多女修心中谪仙般的存在。
当然, 主要原因还是玉家人生得都挺精致, 修行的路子走的也是仙气风, 不似刀修剑修这般粗糙。
温云对玉清泓的印象不深,兴许是身边总站着位真剑仙的原因,所以对这位假仙兴趣不大。
唯一的印象……
大约就是从他手中空手套了十万极品灵玉,对方还很大度地没要回去吧?
为赶时间救出玉清泓, 几位剑修使出御剑术载着玉十九往前奔去, 姜肆原本还想试着跟飞剑赛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只能认命地站到朱尔崇身后跟着飞。
玉十九被包霹龙拎着, 整个人瞧着情绪极其低落, 兴许还有些晕剑, 这一路脸色都惨淡苍白, 一副随时要吐的模样。
包霹龙看一眼他,担忧道:“你晕剑吗?你想吐吗?”
玉十九:“多谢包师兄关心,我无事的,忍忍就好。”
包霹龙这个实心眼嘿然一笑:“不是,我是说你想吐记得把头伸出去些,别吐我剑上了。”
“……”
玉十九的脸色更加惨淡了。
温云看了一眼,挺热心地安慰他:“放心, 我们这么多人,你家清泓公子的安全定然无虑。”
玉十九语气虚浮道谢:“多谢诸位道友出手相助,待出去后,玉家定会好生感激诸位,只是那阵中情况复杂,我实在不敢让大家犯险,尤其是温师妹……”
温云哦了一声,踏着剑衣袂翩翩,头也不回问道:“怎么刚才就姜师兄一人的时候你都让他孤身返险,多了我们清流剑宗这群人后反而不敢了呢?”
沈星海脚下踩着飞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傲道:“看来玉道友是看不起我们剑修了。”
包霹龙一听这话就急了,作势要松手把玉十九丢下去:“你啥意思?觉得我们剑修比不上刀修了?”
玉十九低头看着脚底下被疾风吹得乱成一团的浮云,怎么都瞧不见底,心中一凉,连连一通好话才让这群莽夫消了气。
飞在最前方的温云在风中纹丝不动,低垂着头思索着什么,过了会儿缓声开口:“你也发现了。”
能听见她声音的唯有在同一柄飞剑上的叶疏白,他回了一声。
“嗯,他不对劲。”
温云又道:“这人演技拙劣,我方才探查过了,玉清泓的确在他所说那处,只是那附近有阵法影响,我也不知他受伤是真是假。”
叶疏白说:“无碍,他既说附近有黑蟒,想来与魔修有关,这一趟我们仍需得去。”
她轻叹一声:“但如今凡是个人都看得出那玉十九在刻意引姜肆一人前去,恐怕这迷阵有诈,也不知道究竟他是要跟姜肆密谋什么,还是想要将他引入暗害他。”
这种钓鱼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了。
话音刚落,温云就听到身后的姜肆高声安抚:“玉道友,我定不负你所托!”
刀修语气坦荡,听得出是真的发自内心。
她沉默片刻,又道:“想来姜肆这番作态是在迷惑他,要不就是在迷惑我们,不愧是姜家未来家主,竟拥有此等心计城府。”
然后就听见朱尔崇跟包霹龙也应和着,表示自己不比刀修差,定会抢在姜肆前面将玉清鸿救出。
因为对自家这两位师兄过于了解,温云已经找不出理由替他们辩解了。
算了,脑子都长在剑上面去了,就随他们去吧。
“无妨,顺势而变即可。”
叶疏白声音在簌簌的疾风中变得略微飘忽,此刻他便站在她身后,却极妥帖地保持了两指距离。
温云扭头看一眼,认真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都不怕掉下去吗?”
叶疏白目不斜视,语气平静道:“男女有别,不可冒犯。”
温云:“你且放一万个心,我不会冒犯你的,而且剑灵是没有性别之说的,你不用这么警惕。”
他垂下眼眸,声音平淡得没有起伏:“是为师不可冒犯你。”
温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她前半句才点明主灵关系,他后半句就特意点出师徒关系。
有些人看着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实则斤斤计较得厉害。
温云啧了一声,转过去安心御剑了,她近来对这门新技术很感兴趣。
然而玉十九没有给她太多练手的机会,没等多久,一团黑色迷雾便在众人眼前逐渐蔓延开来,还未待他们靠近,那股让人心底发寒的阴冷气息已经一点点升起。
温云停下飞剑,用好奇的眼神看向玉十九:“这地方一看就很邪门,清泓公子为什么会闯进去呢?”
玉十九一听她开口就紧张,提起精神小心回答:“公子进去时迷雾尚未出现,后来一群巨蟒袭来同他缠斗,我赶紧跑出来求救,这迷雾是何时才有的我也不知道。”
温云笑着夸他:“玄天秘境这么大,进来的人也不多,你却正好找到了姜师兄,这气运极佳。”
玉十九捂着胸口生无可恋回:“……温师妹所言甚是。”
所幸这时姜肆开口了:“温师妹,你在阵道方面颇有心得,不如看看这迷阵究竟该怎么破?”
玉十九亦是将目光紧紧锁在温云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被点名的温云认真地托腮凝视这团迷雾,而后无奈摇头道:“这迷阵似乎与一般的灵阵构造截然不同,我平生从未见过这般离奇的灵阵,这次竟无从下手。”
还未等姜肆开口,玉十九便先出言,好生安慰道:“温师妹切勿自责,我知道你已尽力。”
温云凉悠悠地看过去:“我其实倒也没自责。”
“……”
面对一个全新的迷阵,若换成千黎深在此,指不定会拿出几十个阵盘开始原地推演破阵。但是这次来的是一群剑修与刀修,这两种人堪称修真界最直的性子。
所以温云话音刚落,拔剑的拔剑,提刀的提刀,皆是跃跃欲试:“无需害怕,我来将其砍开!”
她都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四人已在姜肆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飞身掠入黑雾中,不见踪影。
温云皱眉,这次还真是姜肆带的坏头,这货在千阵塔中凡遇阵法必用刀乱砍,还真就让他一路砍上了塔顶!她那几位师兄本就存了跟姜肆比较的心思,这会儿居然想都不想就冲进去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她能用魔法阵探查所有人的位置,将所有异常掌控。
她默默地抬头看一眼叶疏白:“你们剑修都这样吗?”
都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吗?
叶疏白云淡风轻答:“我那一辈的格外怕死,同他们大不相同。”
温云想了想叶疏白那一辈人的操作,那群人能在玄天秘境开启时跪地求仙人出现,好像并不比朱尔崇他们聪明到哪儿去。
她厚颜道:“许是你那一辈的聪明都落到你那儿去了,我这辈的聪明尽数归我了。”
叶疏白静默片刻,却没反驳,反而微微颔首:“你说得对。”
他的同辈人一个比一个爱耍心机手段,却没曾想过了五百年后这一辈的剑修变得这么单纯无知。
年轻剑修:请不要用那两人来代表我们所有。
温云痛心疾首:“以后要想办法阻止师兄们同刀修们来往,本来就耿直,再待久些怕是要变得跟刀修一样憨。”
刀修:好巧,我们也是这样想你们剑修的。
玉十九几乎是紧贴在姜肆身后闯入迷雾的,由此可见,这次不管是密谋坏事还是暗害,他的目标都是姜肆。
至于杠了一路的温云则被无视了,对方甚至都没有要招呼她进去的打算,反而好似躲洪水猛兽般将她甩开。
说来也怪,那几人进去后便似销声匿迹般,竟无半点动静传出,按着朱尔崇跟包霹龙的咋呼性子来说这绝不正常。
不过温云为了一探究竟,自是免不得进这迷雾一趟。
然而她的脚刚踏入迷雾范围内就察觉到不对,只感觉周身的一切声音与光线仿佛都被迷雾吞没,整个人恍若陷入一片虚无空洞之中。
这与先前在千阵塔等待换阵时的感觉极其相似,但是比那个还要可怕几分,因为……
温云发现自己身上原本运行流畅的灵气竟然逐渐开始变得滞涩,这片迷雾好似活物,一丝一丝地将她身体身体中的灵气缠绕住,最后彻底将其封住!
而先前与她一同踏入迷阵的叶疏白,不知何时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云心中镇定若水,面上却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往后倒退着逃跑。
眼下她出演的这幅矫揉造作的模样着实与人设不符,若是换成熟悉她的人在此,肯定会觉得这是个假的温师妹,但是没关系,对方与她并不相熟。
“朱师兄!包师兄!你们在哪儿?”
她紧抿着唇,小心探视着周围,将裙角捏得紧紧的,看上去警惕又紧张。
然而迷雾中唯剩阴冷的风与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是一片枯死的荒草,她小跑着往前,想使用灵力却没能成功,最后惊呼:“此处有何蹊跷!为何我的灵力不能用了!”
黑暗中没人答话。
温云仍在一边呼唤着几个同伴的名字一边做作地奔逃着,看似好比一只无头苍蝇,实则却在不知不觉中朝着这迷雾的中间闯去。
这片迷雾能阻隔封印灵气不假,但是很可惜……
在温云的精神力探查下,它就像是一片被点亮的地图,这里的人与物,所有东西尽在她的掌握!
“咔擦——”
在踩断一根枯树枝后,温云止步,又喊了一声姜肆的名字。
过了会儿,一道温润的男声在极近的地方虚弱响起:“这声音……可是清流剑宗的温师妹?”
温云高声回应:“正是!你是何人?”
对方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声若游丝道:“在下玉清泓……温师妹,你怎会在此处?”
温云惊喜道:“竟是玉师兄!我的事日后向你慢慢道来,倒是你族中的玉十九让我们前来营救你,如今总算找到了,你可安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只见前方有微微光亮起,借着这些许微光,总算将前方境况纳入眼中。
眼前的境况颇为惨烈。
一张看着就极其贵重的琴化作碎木屑,只有断裂的琴弦还能看出它原是什么。
昔日清雅高贵得恍若天人般的玉清泓四肢皆扭曲成可怕的角度,一袭锦袍破碎得仿若烂布挂在身上,清隽秀丽的脸上亦布满鲜血,这模样是惊心动魄的凄惨。
在他身后,一条铁链锁在他的腰间,将他禁锢在原地无法逃脱。
玉清泓吃力地张嘴,哑声道:“温师妹快逃,这儿……这儿怕是有魔修!”
他哀绝垂眸,眼中尽是凄凉与让人心碎的无望,仿若跌落尘埃的一朵雪莲:“我身负重伤……无从逃离……温师妹愿以身犯险前来相救,清泓甚是感激,但是这魔修阴辣狠毒,我怎忍你同我一起遭难,你快趁着那魔修还未来,速速逃离吧。”
温云眼中又是惊恐又是犹豫,最后她似乎做了决定,坚定道:“身为剑修岂可见死不救,玉师兄且忍耐,我想办法将你身后的铁链弄断!”
说罢,她跑上前,拿着手中木剑奋力劈向那铁链。
然而没有灵气的铁链哪是一把普通木剑能砍断的?
任凭温云如何用力,它依旧半点没有损伤,倒是倒在地上的玉清泓气息越来越虚弱,声音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温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我方才受了魔修一掌心脉俱损,现在是活不成了。”
“我只惦记着家中尚未成年的幼弟,你过来,将我怀中的玉佩拿去,那是我玉家嫡系的传承之物,还望你日后有机会送予他……”
他口中勉强一两字便停下来歇一歇,看起来已是油尽灯枯毫无生还余地了。
温云的眼神逐渐变得不敢置信,她奔到玉清泓跟前,后者眸子微微阖着不再动弹,身上气息仿佛死去一般寂静。
她掩住强烈的哀伤,痛道:“玉师兄,我定会替你转交玉佩给你幼弟,你且安心去罢……”
温云的手刚刚朝着玉清泓伸出,躺在地上的那个死人却倏然而动,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似乎要将她的手腕残忍捏碎。
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同这张温润的脸全然不符合,阴冷邪魅得可怕。
玉清泓轻笑道:“那便多谢温师妹了。”
他缓缓地将眯着的眼睛睁开,直直地对着温云的眼睛。
“睡吧,我的意外之喜,睡醒了就是我的乖宝贝了。”
那是一双幽黑的眸,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隐约透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血红丝线,那线在漆黑的瞳孔中极其隐匿,蜿蜒盘蜷,细看之下这扭曲的形状像极了一条血蛟。
温云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呆滞无神,最后化作一片空洞,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具尸身往后倒去。
但是玉清泓却只是低笑一声,一把搂住温云的腰将她放平在身侧,而后解下她的芥子囊在其中细细翻找着什么,然而只在里面看到一堆毫无灵力的石头和木头,并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玉清泓半躺在温云身边,眯着眼拿了一块拳头大的透明石头放在眼前。
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然而任凭他如何试探,这石头看着还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正如那堆只配拿来做柴禾的木头一般,没有丝毫价值。
“嗯?你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怎么会喜欢这些废物?”
他喃喃地问了一遍,却并没有要等到温云回答的意思,只是一脸阴冷地将芥子囊掷到一边。
“在哪儿呢?”
玉清泓的声音从舌尖吐出来,尾音微微拖长又上扬,变得低沉又慵懒。
他眯着眼紧盯着昏睡过去的温云,阴冷的视线仿若化为实质,最后定定地停留在她的丹田处。
“我知道了。”玉清泓喃喃自语,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你跟谢觅安一样,将它用来放置金丹了,嗯,就是这样没错,我已经感受到那股法则的气息了。”
“待我将他们全部变乖再来取它好了,你暂且替我保管片刻。”
“那可是带着天地法则的玉婴啊……那群废物连它真正的用途都不清楚,又怎么配得上它?嗯……你这小丫头倒比那些废物好一些,但是也配不上。”
然而静静躺在地上的温云对此毫无反应,她眸子紧闭气息低沉平稳,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睡。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多难受。
太难受了,明明就是精神力王者级大佬,现在却要装作被一个钻石的吊打,这真是太难受了!
更要命的是刚才她倒下来的时候正好有只该死的虫子在她腿上爬过去,现在痒得不行,又不敢调动魔力来驱虫,只能强忍着不动继续装昏迷!
演戏真的是太辛苦了,温云在心里长长叹息。
刚才她在那儿那么做作地装柔弱装善良就算了,现在还得在这儿躺着装死听边上这位神经病念念叨叨。
而且这厮还瞧不起她芥子囊中的魔法石跟魔法材料?还敢说这些是废物?
恕温云直言,加上她本人,整个玄天秘境真正的大宝贝全在这儿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