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剑修, 世人第一个想到的往往就是东玄派弟子。
清冷高傲,疏远难亲,跟他们手中的剑一样冷厉。
事实上也是如此,此时来到云海城的那些东玄剑修个个身姿挺拔面色肃然, 身着统一的青色短衫, 拢共七人,每个都是飞升境高手, 光是那份气势就展现出大派的底蕴。
为首之人是个红面的中年男子, 神情冷傲地略过云海界这诸多散修, 最后将鹰隼般的视线定格在狼族少年的身上。
“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张口便将污明扣在我派商师弟身上?”
说话的同时,红面剑修已隐约地释放出自己的威压,银甲护卫中有修为略低者脸色微白,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半步。
然而哈奇并不惧怕这个剑修的气势, 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答:“我何时扣污名了?我只说连续两次在云兽身上都闻见商无央的味儿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他把云兽给撵上来的?”
他反驳的气势太强, 东玄派的剑修一时间竟被质问住了, 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只能冷哼一声继续扣责:“我派弟子在你云海界失踪, 你们既道不明他的下落,那就将暗害他的那对男女交出来!”
哈奇的耳朵一抖,嘀咕道:“先不说商无央年纪比我爷爷都大了,早不是需要大人照看的小屁孩儿,就你说的暗害……可是有无数人瞧着呢,是他跑去暗害别人啊。”
“我是纯路人,当时看得一清二楚, 商无央他不要脸,两千多岁的老不羞,搞偷袭!”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金丹期剑修如是说。
“……我也看到了。”另一个剑眉星目的金丹期剑修也点头。
这两句话让东玄派剑修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目光阴冷地朝人群望去想要揪出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却发现这两人早就混入人群不见了。
连续被驳了好几回颜面,东玄派的剑修脸色已经变得尤为难看。
银甲护卫头领皱眉,不想将事情惹大,于是拱了拱手道:“几个东玄道友,我们确实不知道商无央的下落,而且另外那两位道友现在也不知所踪,云海城不同寻常宗门,无权追踪无罪修士的行迹,再者,你们与其来问我们,为何不去找那三位离开云海界的同门呢?他们知晓得怕是更清楚吧。”
七个剑修目光阴冷。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从张长老跟那两个弟子口中能更清楚地得知商无央的下落?但问题便是,那三人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把商无央失踪的事情传回宗门,还隐瞒了在云海界中的所有消息!
东玄派门内都是在看到那三人的命牌破碎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待知晓商无央不知行踪后,门派内乱上加乱,最后还是掌门有魄力,直接派出七位长老出来寻找商无央的下落。
他们七人可不是张长老那样充当保镖的护法长老,而是地位极高的飞升长老,在东玄派内享受最好的资源,最高的地位,便是掌门见了也都会给他们一分薄面。何曾被这样扫过脸面?
身后有个年轻些的白净修士低声喊了句“大师兄”,想要劝说几句,然而红面男子却摇摇头,反而自剑鞘中将利刃拔出,喊声威胁道:“给你们云海界三日时间,要么寻出商师弟的下落,要么就交出那堆男女,否则莫要怪我们不客气。”
大家都是飞升期的修士,凭什么要这样被威胁?
护卫头领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驳回去:“恕难从命!实话说,便是找到了商无央,我们怕也要留他先问问云兽之事是否与他有关,没法放他走!”
“我说了,云兽之事与商师弟绝无关系!便是真有关系,区区几座云岛我东玄派也赔得起!”
“你哪儿来的自信?”
“不就是源晶吗?我们——”
还不等红面修士这句狠话放完,云海城忽地猛然晃动一下,边上有个稚童一个没留神险些就要朝东玄派那几人身边栽去,所幸藏在人后的那个大胡子修士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
可这一拉,也就暴露了朱尔崇自己的位置。
红脸修士认出这人就是方才口出狂言的家伙,他握了握别在腰间的剑柄,寒声道:“方才便是你在口出狂言?滚出来!”
朱尔崇连他师父的话都不听,又怎么可能会听仇人的话?
他迅速往人群中一缩,大声道:“这是云海城,你休想动手!”
然而红脸修士也不是善茬,冷哼了声,抬手在腰间一拍,亮出一根金色的绳索就朝着朱尔崇套去,这法宝好似有灵性一般,直直地朝着朱尔崇追踪而去!
朱尔崇心中一急,眼看就要被绑到的时候,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却突然倏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红脸修士愣了愣,随即脸色大变,为的却不是朱尔崇的失踪,而是眼前出现的这条巨大的裂缝!
整个云海城都开始地动山摇,拥挤在一起的修士们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无数道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缝蔓延在地面上,而东玄派众人的跟前,更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深渊,直通狂肆奔涌的云海深处!
就在这时,有人尖声嘶喊:“那是云兽!”
最开始是一只云兽自云海城底部飞快蹿出,再来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的云兽狂暴地张着大口出现,这一大群云兽仿佛化身为一股强劲的飓风,所到之处,无论是人群还是屋舍,尽数化为粉碎被吞没入口,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运气极差,像朱尔崇那般正好就坠落在裂痕与洞隙之下,怕是就此葬身在无人能及的云海之下!
“结队!先救老人小孩!”
银甲护卫头领率先反应过来,回过头冲着所有护卫怒吼。
整个云海城都乱成一团,穹幕之下,修为高者御空飞起躲避云兽的袭击,修为低者则拼命地往外掏法宝,然而这法宝哪抵得住狂性大发的云兽,不消片刻便殒命当场。
先前云集了万界修士的繁华大城,如今已然成为可怕的炼狱。
东玄界的几人修为高深,自然不会畏惧云兽,他们御剑而起,避得远远的垂眸看着底下的这幅画面,救人也好,死人也罢,皆与他们无关。
那个白净修士面露不忍,犹豫道:“大师兄,我们出手救人吧!”
“云海城诸修不敬东玄派,现在我们还要救他们?流山,你可顾及过我派颜面?”
叫流山的年轻剑修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可是……”
“没有可是!”
流山牙一咬,却没有再辩驳,而是头也不回地转了方向,拔剑而起,飞身朝着城中被发狂云兽袭击的低阶修士援去。
东玄派大师兄气得发抖,正要出手阻拦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却见那些不断朝着云海城飞上来的云兽之中,竟然有一个身着玄衣的独臂修士,面如寒雪,眉目漆黑,整个人身上萦绕着让人生畏的死气。
是商无央!
“商师弟!”
东玄派众修齐齐呼喊。
商无央闻声回头,在看到这群东玄剑修后神容一松,以杀戮之气驱赶着云兽在云海城内狂奔的同时,飞快地朝着同门飞去。
大师兄在商无央出现的瞬间就发现了不对,惊愕喊道:“商师弟,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商无央却压根无瑕回答,他此刻只想朝着同门的方向躲避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杀。
果不其然,他刚出现在云海界,身后便有一道炽热的光尾随而来,是那只该死的火凤凰!
商无央高声道:“结阵拦住他们!”
东玄剑修们也反应过来商无央这是在被人追杀,此刻情势紧迫已容不得他们震惊,所有人立刻拔出随身之剑,剑气纵横激荡,一时间在云海城上方步出一道彩虹般的流光结界。
东玄派的剑阵最妙之处便是拥有极强的防御手段,虽然流山方才离开后剑阵不全,但是六个飞升期的修士结成剑阵的威势怕是无人能突破!
东玄派那大师兄的脸色更红,他怒声道:“是谁胆大包天敢伤我师弟?还不束手就擒!”
那只绝美的火凤修颈长仰,清鸣一声,在其身后的两道身影亦是在这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中出现。
最先出现的是一柄木剑,质朴无奇,然而其上却萦绕着无人能看穿的玄奥法则之力。
剑身破空而过,却见那墨发白衣的颀长身影好似一阵无形的风,紧随着商无央追来,剑尖无芒,却紧紧地锁向商无央的心口处。
商无央不敢回头。
即便是内心有千万种不甘不服,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怕了!
那断臂的痛苦,那被陌生法则压制修为的恐惧,让他头一次不战而逃,也让他头一次违背了师尊的指示。
他不敢战了!
商无央几乎能感应到对方的剑气就要触碰到自己的心口,他背后倏然立起寒毛,只能双目通红地想要往剑阵中飞去。
叶疏白眸中冷清一片,便是面前有数位飞升剑修持剑以待,他也未有半点犹疑。
破空声噼啪响起,凤凰木剑的剑尖离商无央越来越近!
商无央怒喝一声,身上修为尽数爆发,速度竟然又攀一层,就这样险险地避开这必杀一击,躲入剑阵守护之下!
“叮!”
木剑与东玄派的剑阵结界相触碰的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叶疏白手腕一震,与东玄派的六个飞升修士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仅这一剑的威势,东玄派诸修就看出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的实力之恐怖,明明比商师弟还要年轻,偏剑术如此精妙,莫非又是哪位仙尊的弟子?
为首的大师兄目光深沉地看向叶疏白,平稳了一下心神后谨慎开口:“不知这位道友师从何派,竟从未见过……”
叶疏白从不废话,他腕上一动,扬剑再次朝着剑阵狠狠一斩!
这一斩之下,东玄派那六个剑修竟然齐齐地再往后退一步,一时间竟然被剑气震荡得气血翻涌!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东玄派作对!”
“你竟敢对商师弟动手,你知道他师从上玄仙尊吗!”
东玄派修士高声连出三句威胁,叶疏白素来不爱与人作口舌之争自是不理,但是……
“我打狗从不看主人!”
一道清亮的少女声线自叶疏白身后响起,却见那凤凰金光之下,原来还站了个美得惊心动魄的清艳少女!
温云龙骨法杖一点,将方才那些因地面坍塌而掉落云海的云海界子民们安置到安全区域,她方才动作极快地甩出了数道圣光庇护,硬生生地将所有人都接住了!
东玄派的大师兄只微晃神这一刹那,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人的身份,怒声道:“原来你们便是那对狗男女?”
温云压根懒得理他,她将目光锁死在藏匿在剑阵后方,还开始往后逃的商无央,清叱道:“杀商无央!”
叶疏白毫不犹豫地提剑而上。
东玄派诸修也发现商无央竟然朝着云海界外飞遁而去了,然而他们来不及震惊,此刻叶疏白已经再次攻来了。
东玄大师兄双目通红,当机立断下令:“拦住他们,助商师弟离去!”
这剑修再强,他也不能马上击溃东玄剑阵的阻拦,只要拖延住片刻的功夫,商无央便能逃出生天了。
眼看着商无央越飞越远,东玄派剑修亦是松出一口气,只要商师弟不死,掌门跟上玄仙尊便不会责难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猛地反应过来,尖声道:“他不见了!”
原本挥剑朝着他们斩来的那个白衣剑修,竟然就这样离奇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与此同时,一声惨厉的嘶吼从他们身后喊出——
“不!”
东玄剑修齐齐回头,就见到了惊骇的一幕。
那白衣剑修不知用的何种术法,竟然避开了他们的剑阵,出现在众人后方!
叶疏白提剑连斩三剑,每一剑挥出的刹那,人就好似瞬移般出现在离遥远的前方,却见那剑光连起三次,似三点星火燃在天际,待最后那道明光闪过的同时——
“唰!”
那东玄天骄睁着一双目眦尽裂的双眼,动了动唇却无声无息,风从他的喉咙一直灌进嘴里,最后出口的只有呼啸声。
那颗头颅,被一剑斩下!
而木剑飞快地再往前刺去,从丹田处直直地贯穿了那具残破的身躯!
云海界的风吹得极大极大,东玄派大师兄浑身僵冷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这一幕,忽然,好似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眼皮上,他颤着手一抹,却发现眼前竟然被染得血红一片。
完了。
商无央死了,上玄仙尊若回来,他们都逃不掉。
“杀……杀了他!”他脑袋一片木然,拿剑指向上空的那个白衣剑修,哑声嘶喊着:“把他的尸首带回去!”
六道剑光几乎同时转向,飞袭向上空的叶疏白。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忽视的那少女唇畔缓缓勾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连续对着叶疏白使用了三次精准的空间法则帮助他追上商无央,此刻的温云亦是觉得疲乏无比,勉强地用龙骨法杖支撑住自己的身躯这才没有狼狈摔倒在地。
然而没有关系。
她不仅仅只是个剑修,她更是个魔法师。
魔法师的战斗从来都是一场绝美的艺术,要华丽,要盛大,让所有敌人死在最惊艳的魔法光芒下,这是魔法师的最大良善。
而她,一贯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好魔法师。
温云抬起左手,她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已亮起一颗耀眼的小太阳,绚丽多彩的光线流转闪烁,远胜过方才东玄派修士所结出的流光剑阵。
那是先前想要偷袭商无央时没能用上的魔法卷轴,里面封印了上百道高级魔法,此刻,也是该让它们出来亮相了。
在卷轴临近施放点的刹那,温云笑容灿烂,将这无数道高级魔法朝着那六人猛地一砸——
“爆.炸就是艺术!”
那一日,云海界的修士们见到了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万界之中所能盛开出的,最绚烂的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