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卢顺将洛敏行扶起来送出帐外。
云澈的表情依旧森冷,凌子悦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
“他对你做什么了?”
“洛敏行并未对我做什么,阿璃……你别担心。”
“没对你做什么?”云澈骤然回过头来,手指触上凌子悦的脸颊,“想到那洛敏行竟敢碰你,我就想要将他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
“不要!微臣……”
面对云澈的盛怒,凌子悦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澈的手指嵌入凌子悦的发丝中,轻轻梳理着,也许就是这如瀑的黑发,令得洛敏行起了歹念。
他叹了口气,将凌子悦紧紧抱入怀中。
他厌恶洛敏行看着凌子悦时的目光,那样不加掩饰的亵渎。
“我为你束发吧。”
面对凌子悦,云澈是极有耐心的。他梳理着凌子悦的发丝,将它们握于手中,缓缓束起。一切都流畅而小心翼翼。
“阿璃。你不是说要猎火狐吗?怎么好似空手而归啊?”凌子悦微笑起来,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腕上。
“你才舍不得那只火狐死。我猎了几只鹧鸪,可惜如今也没了兴致。”
“我就在你身边,怎么能说没了兴致呢。”
“还是回宫吧,让御厨给你熬点汤。”云澈将帽冠给凌子悦戴上,手指轻轻掠起她额角的几缕碎发,拉起她的手,与她一同上了马车。
云澈的车队驶过跪拜在路边的洛敏行,扬长而去。
洛敏行匍匐着不敢抬头,拳头却死死握紧。
不过一个士大夫罢了,却让他这个皇亲国戚颜面尽失。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洛敏行越想,拳头握的越紧,咬紧的牙关颤动不已。
“大人!大人!起身吧!”
不知何时,云澈的车队已经走远了。洛敏行缓缓起身,阴着脸望向云澈离去的方向。
第二日早朝之后,云澈前去洛太后处请安,洛太后神色冷淡,眼中略有愠色。
“母亲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倒是想问问陛下怎么了。我听闻陛下对凌子悦的宠眷日益隆重,不仅让他乘天子御驾,见到了皇亲国戚也十分傲慢,扬长而去,何等嚣张!”
洛太后本就想借机打压凌子悦,今晨洛敏行入宫请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凌子悦在上林苑中如何与天子同乘如何不将他这个国定候放在眼中。洛太后越听越恼怒,心中顿觉终有一日凌子悦会骑到洛照江的头上。
云澈听完洛太后所言,低头轻轻垂着膝盖,发出一声冷笑。
“陛下笑什么?在哀家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可笑之事。一个朝臣跋扈至此,不是仗着陛下的恩宠还能是因为什么?前朝后宫会怎么看陛下!”
“是洛敏行吗?”云澈笑着问。
“陛下竟然知道了,还不命凌子悦去向国定候赔罪?”
云澈摸了摸下巴,目光瞥向洛太后身后的锦娘。锦娘抿起唇来摇了摇头,意思是洛敏行前来进了不少谗言。
“来人啊,命人准备家宴,朕要宴请国定候。”
洛太后略微松了口气,侧目望去,才发觉云澈眼底那一抹笑意冷到彻骨。
这场家宴十分豪华,歌舞升平,丝竹之乐不绝于耳。
洛敏行入了承风殿,听说是陛下请他前来赴宴,心中本是忐忑。后又听说家宴设在承风殿洛太后宫中,顿时心宽,心想一定是洛太后为自己出了口气,就连陛下也设宴与他缓和君臣关系。
宴席之上,洛太后笑意盈盈,云澈的脸上也没了当日上林苑中的萧肃,显得十分亲和。
洛敏行陶陶然起来,看着那一个个舞姬从自己面前转身而过,心中想着等宴席结束一定要将这些身姿曼妙的女人左拥右抱,风流快活。
“敏行啊,那个凌子悦是从小陪在陛下身边的侍读,陛下免不了对他宠的过分了,他又是年少得志,免不了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你是皇亲国戚,识得大体的,别与他一般计较。明日他就会登门与你赔罪了!”
云澈未开口,洛太后倒是说了许多。
洛敏行连连点头,只觉在洛太后面前自己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云澈唇角上扬,他的笑容锐利之中更有几分残忍。
“国定候,听说你府中美女如云啊,只有你还未见到的美女,没有你得不到的美女。”
洛太后笑容僵在那里,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她此时肯定云澈请洛敏行赴宴绝不是为了当日上林苑中之事宽慰他。
“这……全天下的美女都是陛下的,微臣……也只是……”洛敏行几杯酒下肚,脑袋早就转不过来了。
“只是什么?”云澈的手指轻拍着膝盖,饶有兴趣地问。
洛敏行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澈轻笑一声,斜着眼望向洛敏行,那目光犹如侧刃,洛敏行有一种被腰斩的错觉。
“只是你连朕的女人也想要,对吧?”
洛太后的筷子落在案上,发出脆响,她惊讶地望向云澈的侧脸,“陛下……方才说什么?”
“朕说的是什么,就要问一问国定候了。凌子悦是帝都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如同国定候所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国定候将堂堂云光大夫当成朕后宫中的妃嫔那就有些好笑了。”云澈的手指在酒樽的边缘画着圈儿,洛敏行全身一紧,酒意逐渐散去,僵在酒案前。
“这是怎么回事?”洛太后沉声问道。
云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当日朕让凌子悦在朕帐中午憩,国定候入了朕的营帐,误将凌子悦当做明熙,说是要好好看一看朕的明妃是怎样的国色令朕神魂颠倒。”
云澈这么一说,洛太后再傻也知道洛敏行只怕做了什么无礼之事被云澈教训了。而自己却以为终于抓到凌子悦的把柄可以挫一挫她的锐气,如今却反被云澈将了一军,颜面尽失。
“国定候如此尽兴,不如朕唤明妃来,与国定候舞一曲助兴?”
云澈这么一说,洛太后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胡闹!明熙贵为皇妃怎么能为一个国定候起舞,陛下饮多了!”
“是啊,朕饮的有些多了,还是先行回宫歇息吧。国定候就在这里与母后多饮两杯吧!”云澈起身,弹了弹衣摆。
“陛下……”洛太后自知此次拂了云澈的逆鳞,自己也实在太冲动,应该派人将此事查清楚再作计较,好过被云澈压了一头。
“母后久居深宫,未有机会听闻宫外的奇闻异事,就让国定候给母后多讲一讲吧!”云澈起身离去。
洛太后的手指缓缓握紧,她明白云澈那句话中的含义,他在警告她,宫内的事情她可以做主,宫外的事情她管不了。
云澈离去之后,洛敏行是什么也吃不下了,也借故向洛太后请辞。洛太后挥了挥手,她此刻巴不得这个洛敏行滚的越远越好。
云澈离开洛太后寝宫,锦娘伴在他的身侧相送至承风殿门。
“她在打什么算盘?”云澈压低嗓音,目视前方。
“担心丞相的风头被盖过,日后洛氏一族地位不保。”锦娘面带微笑,以只有云澈能听见的声音回答。
云澈冷哼了一声,“她想要的未免太多了!”
“是陛下情难自禁,给凌子悦的宠爱太多了。”锦娘低声道。
云澈蹙起眉头,“怎样才不叫多?她如今还只是个士大夫罢了!他洛照江的人占了郎中令一职,朕一句话都没说。还要怎样?如今所有朝事,朕都不再询问子悦的意见,甚至于派她去修书了,她对丞相还能有什么威胁?”
“陛下……如今您大权在握,朝中贤才无数,奴婢求陛下让凌子悦早日脱身……”
“朕……心中有数……”
云澈握紧了拳头。
锦娘扶着云澈上了龙辇,目送他离去。她吸了一口气,心中只盼着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平安喜乐。
洛敏行回到封邑之后不到三日便暴毙而亡。
有人说他是因为路途中饮食不当,还有人说是因为一路上纵欲过度。
当洛太后得知这个消息时却忐忑了起来。
“姐姐,没想到敏行这么年轻就去了。我早就告诫过他,凡事悠着点儿……这孩子,跟那些妓馆里的人要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洛照江来到宫中宽慰洛太后。
“你不懂!敏行前脚才因为告凌子悦的状惹得陛下不悦,后脚就一命呜呼了,会不会是陛下他……”洛太后吸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的儿子,她是越来越摸不透了。
“唉……姐姐啊!敏行去了我也很难过,九泉之下都不知道如何与他父亲交代。陛下要真要他的命,以弟弟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绝对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掀出来,派廷尉府的人去找他的晦气,严加审讯,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那是便宜他了。姐姐,你不要草木皆兵了!”
“凌子悦呢?还在修书吗?”
“那是自然,没个一年半载的,他的书修不完。”
“我怎么觉着陛下是在盘算什么呢?”洛太后心中满是怀疑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月之后,令洛太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