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郡主在镇国公主面前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朝中党羽众多颇能鼓动人心,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他们废了朕?”云澈自嘲地一笑。“朕的母后与舅舅呢?他们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希望陛下您今早册立云羽年翁主,稳固帝位。”
“那朕真是要感激他们为朕选下这么一个识大体的好皇后了!”云澈的笑意更冷。
“太后与洛大人也是为陛下着想。陛下,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锦娘。从小到大,只要朕顺了你的意就能少走不少弯路。”
“这后位,向来是摆给世人看的。代代君王,有几个最爱的女子被封为皇后的?只要陛下的心还在,皇后不过是个虚位罢了。”锦娘说完便低下了头。
云澈的手指不自觉按抚着凌子悦的手指,眉头深锁,与其说是深思,不如说是在挣扎。
“锦娘,我母后那边就交给你了,无论她与舅舅说了什么,谋划着什么,你一旦探听到了必要告知朕。”
“是。”锦娘知道这一切得有云澈自己想开,便不再多言,“只是凌子悦如今是陛下的臣子了,若是与陛下走的太近,只怕会被视为宠臣,宠臣的下场往往……”
“宠臣?子悦她做了什么了?朕是让她富可敌国还是拿江山来博她一笑!”云澈瞬间怒不可遏,“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
“陛下,这是常理啊!陛下有雄才大略,只是您是天子,而您的臣子却是绵羊。凌子悦与您越是接近,他们便越是妒忌,凌子悦对您越是重要,他们就越想要斩断您腾飞的翅膀,对他们而言,脚下的土地远比广袤的天空更实在。”
“岂有此理!”云澈低下头来,凌子悦睡的很安逸,这让云澈根本想象不到在帝宫之外,她为自己承受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朕就是要全天下知道凌子悦是朕的人!谁敢动朕的人,朕要的不仅是他的脑袋!”云澈站起身来,便有宫人入内为他更衣洗漱。
锦娘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没劝得住云澈反而令他更加愠怒。宫人们瞥见榻上的凌子悦纷纷低下头来,凌大夫竟然躺在陛下的榻上,没有陛下的亲允,哪个臣子敢这么做?
“这……陛下,老奴遣人送凌大人回府吧?”
“不用了,朕从小同凌子悦一起长大,同起同卧,许久没这样畅快的叙旧了。锦娘,你替凌大夫更衣,朕倦了,不用这么多人围在这里,都散了吧!”
“是。”
宫人们放下帐幔,缓缓退去,寝殿里一片宁静。
云澈侧过身来,凌子悦蜷在他的身旁,她的睡姿与从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那一刻,云澈只觉着回到了幼年,他们之间最为简单的时光。
情难自禁,云澈撑起上身,靠向凌子悦,轻触上她的唇角。那一瞬的柔软与温情满满地溢出,怎么收也收不回来。
凌子悦的呼吸声就似羽毛一般柔软地掠过云澈的心底,轻轻将她圈入怀中,云澈睡着了过去。
这是他继位登基之后,睡的最为踏实的一晚。
这一年的十月,云澈诏举贤良方直谏之士,策问古今之道。满朝文武震动,群臣进谏,纷纷认为云澈这一举措有违世卿世禄的古制,只怕要动摇国之根本。
云澈任由群臣朝议,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一开始群情激昂的朝臣忽然战战兢兢起来,由止言到沉默,甚至于死寂。
云澈是少年天子,头顶上还有镇国公主坐镇,但无论他如何年少,终究是天子。天子是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的。
而云澈任由群臣议论,现在这群庸臣才恍然大悟天子就是在试探他们的反应。云澈既不说他们对,也不说他们错,但他们奏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云澈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此时,云澈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落在了丞相容少均身上。
“丞相,他们对朕下的诏令意见这么大,你却一句话不说,只怕是将对朕的意见憋在心里了,此刻不如也全盘倒出,过了今天,你再想说什么,只怕朕听不进去了。”云澈一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悠闲的姿态却显得极具震慑力。
容少均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是陛下的老师,陛下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老师面子的。
“启禀陛下,臣对于陛下所下诏令想不到反驳的理由。陛下能制定方策选拔贤能,广开言路,乃国家之幸,臣沉默是因为不明白为何满朝文武对陛下的诏令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陛下的诏令中将各地诸侯国选贤的制度、科试的流程、殿试策问的细微之处都考虑周全了,臣无话可说。”
朝臣们都愣住了,云澈心中自然也很讶异。
容少均为人谨慎,云澈本以为他会劝谏自己多加考虑,待到时机成熟再行开科,没想到他竟然毫无异议的支持自己。
洛照江也出列,“陛下,臣认为此可谓盛举,天下有才学之士必然对陛下感激不已。朝廷取贤若是一味遵循古制而无革新,如何迎合国情的更化?我云顶王朝不是暴虐的前朝,前朝无可用之才,于是淹没于尘土之中,难道还要我云顶王朝学他们那一套吗?”
云澈唇角掠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朝臣们顿感泰山崩于顶,不禁倒抽一口气。
卢顺高喊:“退朝——”
群臣跪拜,云澈自他们面前行过,每一步都踏在他们的心跳之上。
群臣离去时,不少人围在洛照江身边,纷纷议论。
“洛大人啊!您是陛下的舅舅,陛下若有什么举措什么想法,您得事先与我等通通水啊!”
“是啊!是啊!陛下这么突然就要推举什么贤能,是不是对我等有很大的意见啊!”
洛照江赶紧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淡定!淡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皆为陛下的臣子,陛下既有宏图大愿,我等怎么能不马首是瞻呢!”
说完,洛照江便离去。
倒是容少均早已远去,两袖清风孑然一身。
当日,洛照江便去拜访凌子悦了。
此时的凌子悦因为奉了云澈诏令正在修书,凌子悦手中握着书简,回身便望见洛照江大步迈了过来,衣袖摆动,似有怒意。
“洛大人?”
“凌子悦!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亏得洛某一向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百般照顾!”洛照江说完便在案边用力坐下。
凌子悦示意所有修书的士子们离开,自己在洛照江面前坐下。
“洛大人这是怎么了?凌子悦实在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请大人明示。”
“陛下下了个什么诏令要推举贤能,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洛照江盯着凌子悦,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这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字面上的意思?”洛照江眯起眼来,“世侄,你可别在我这儿打马虎眼啊!该不会是陛下想要来个大换血吧?一朝天子一朝臣!”
凌子悦失笑,“洛大人啊,就算真是要大换血,您是陛下的亲舅舅,换谁都不可能换您的。”
洛照江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倒是安稳了不少,“那陛下今日要下这个诏,你怎的都不提前通知我?让我在朝堂之上毫无准备!”
“这……陛下行事颇为随性,凌子悦也只是听陛下提过想要举贤纳谏……”
“算了!”洛照江挥了挥手,“世侄啊!以后陛下有什么打算或者你听说了什么,都得来跟我通一通气,不然我如何支持陛下啊!我是陛下的亲舅舅,自然是站在陛下那边的!”
“这……洛大人,陛下无论做怎样的决定都离不开您的辅助。凌子悦觉得陛下没有事先告知洛大人,就是信任大人必然会对陛下的决定鼎力支持。陛下就曾与凌子悦提起过,朝臣之中陛下唯一能倚靠的也只有自己的舅舅。凌子悦实在不明白,不过区区一次开科取士怎么洛大人反倒如此不淡定了?”
洛照江见凌子悦笑意盈盈,忽然也觉得她言之有理,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弭了。
此时,凌府中的一个侍从入内道,“大人,方才德翎驸马府来了人,说邀请您今晚去府上一聚。驸马说酿了几坛好酒,邀您共饮。”
“这……”凌子悦回头看了看满屋子的书简,“陛下交托的事我连一半都没完成,实在无心去……”
“诶——”洛照江对那侍从道,“去回禀德翎驸马府的来人,就说凌大人今晚必会赴约!”
凌子悦望向洛照江,洛照江却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性子太直,官场之上须得融会贯通,德翎驸马与陛下感情深厚,他府中那么多美女,没准哪个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况且,这是太后的意思。”
洛照江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德翎驸马是奉了太后的旨意为云澈挑选后宫嫔妃啊。
凌子悦一阵苦笑,洛照江倒是奇怪了,“世侄,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洛大人,陛下至今未与云羽年翁主完婚。若是宁阳郡主知道此事,只怕不会放过凌子悦啊!”而更重要的是,竟然要她凌子悦为云澈选女人,这是多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