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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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长公主与驸马大吵一架, 吵得歇斯底里。激烈程度,已经很年没出现了。

驸马走后,公主落泪万分,又是一通发脾气。她给原淮野放话——“绝不和离!是我的, 我一辈子都要绑着!”

原淮野立在深深庭院中, 树叶影子簌簌落在他身上, 如金澄之海。他回头深深望她一眼,看到她泪眼婆娑的崩溃样子。然他只是隔着门看她, 就如第一次见面, 他也是隔着重重人海,始终未曾真正走过来。

长乐公主眼中泪水滚落。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驸马一言未发, 负手即走。

长乐长公主以为只是原淮野与她发火, 过去了就过去了。她没想到,原淮野回去后便将此事通知了蒋墨。一次, 他是真的斩钉截铁, 不想过下去了。

在张望若的教导下,再加上蒋墨多年的不平衡心态,不觉得自己比原霁差, 蒋墨决定匿名参与科考, 靠自己的本事尝试走仕途。

他不想一直依靠父母的荫蔽——不然当初也不会原淮野自请出塞。

可惜他本事不够, 最后还是被李泗得了手, 又要靠凉州军将东西重新拿回来。

自那以后,蒋墨颇受打击, 一直在府中读书。读书读着,听到父母想和离,蒋墨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难受,而是松口气:他们家漫长的互相折磨的日子, 终于可以结束了么?

然而长公主不同意和离。

蒋墨去看望自己的母亲,长公主憔悴了许多,怔怔看着窗外庭院发怔。蒋墨的到来,让她眼中有了些神采。她急急地拉着儿子回屋,问起蒋墨的日常,最后难免说到原淮野。

长乐公主握着蒋墨的手,道:“墨儿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去父亲,成为长安城中的笑话。我绝不会与你父亲和离的。”

蒋墨愣一下,然后立时起身。他脱口而出:“为了我?难道我不是长安城中的笑话么?!我已经当了么年的笑话,我已经够了……你和父亲和离……”

“啪!”清脆一巴掌,扇到他面上。

屋中一时静得诡异。

蒋墨缓缓回过头,他眼底的阴冷之色,在深渊冰水下翻滚。那一时静寂后的阴沉,带着几分杀,让盛怒的长公主都不觉后退了一步。然而望着自己儿子面上的巴掌印,长公主又忍不住心疼。

她上前握他:“墨儿……”

蒋墨往后退一步,冷声:“我说错什么了?们这么折磨有意思么?是为了我在忍我父亲么,是为了自己,少扯上我!”

长公主抬头看他,泪水挂在睫毛上,神色几分空洞怔忡。她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榻,肩膀轻轻颤抖。

蒋墨见她这般,又忍不住心软,他上前弯身,跪在母亲面前,让自己声音温柔些:“阿母,得不到的男人,咱们不要也罢。何必自我折磨?您是长公主,您要少男人没有。您一个眼神,天下少男人都跪于您裙下……阿母,与父亲和离后,我也会陪着的。我不会跟我阿父的……我是您的儿子……”

长公主冷冰冰:“劝我和离,便是心父亲。我些年对掏心掏肺,便是让样来伤我心的?柏寒,我对你非常失望。”

蒋墨扶在她膝上的手僵了下。

他缓缓抬头,对上自己母亲沉冷戒备的眼神。长乐长公主冷笑:“果然,世间男人都一个样子,一个婚姻多年,一个养育多年,都捂不热你们的心。我的亲儿子,站在他父亲那一边逼迫我,对得起我么?

“现在将阿父当大英雄,崇拜他,可是他龟缩在长安,为的是他另一个儿子!他为什么现在想和离了?因为他现在翅膀硬了,他另一个儿子长大了,不需要他再像以前那样委曲求全了……柏寒,爱你的父亲,父亲爱过么?”

蒋墨脸色微白。

他张口欲说话,却听长公主继续冷漠道:“原淮野为想过么?他些年的态度,觉得自己是笑话,难道他没有错么?他要是好好与我做夫妻,会觉得自己是笑话么?

“可知你阿父根本就不想你出生!他一开始根本就不想要……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坚持!蒋柏寒,对得起我么?!现在劝我和离,拿什么立场!我对你掏心挖肺,不是让将原淮野当英雄,把自己母亲当小人看的!他的爱情伟大,我年的付出,就毫无意义?没有我的权势,他拿什么帮凉州!

“用我的地位和权势,时间到了就想一走了之。天下没有般好事……蒋柏寒,我告诉,原淮野别想与我和离,我永不会同意。他到死都是我的人,百年之后,他只能跟着我进皇陵,只能和我同墓!

“他想找金玉瑰么?没有样的便宜。我不与他和离,金玉瑰在这里,永无名分。的先生都是怎么教的,没教过‘因果报应’么?蒋柏寒,若站在他那一边,我母子情谊就今日起,断了吧。没有我,们父子拿什么在长安城中混。”

蒋墨苍白着脸,回去自己的府邸。想着母亲的话,他心中大恸。他虽然仰慕父亲那样的英豪人物,可他是爱自己母亲,是心甘情愿陪着母亲的。然而母亲死都不愿和离,母亲那般想他。

父母如同敌人一般,蒋墨痛苦万分,不知自己该站在哪一方。

张望若前来授课时,便听仆从说公子墨在独自饮酒,在屋中对着侍女们发火。张望若沉吟一番,敲了敲门,门开后,她立在门外,对上屋中喝得双目微红的俊美少年郎君。

他不知喝了少,长发凌散微湿,眼中雾濛濛,红唇湿润。他是这般好相貌,然而姿态却分外桀骜跋扈。

他手撑着桌木向外头看来,地上碎着不知多少瓷器,侍女们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

蒋墨看到她,声音喑哑:“是你。”

张望若目中一闪,道:“看来今日不宜授课,且继续,为师先告退了。”

她见势不妙转头就走,蒋墨胸中火气砰地一下上来。他恨她走得般坚决,手中酒壶猛地一下挥出,张望若的后背砸去。酒壶砸中她文瘦肩膀,砸得她趔趄一下。

张望若肩头被酒水弄湿,差点被个死孩子砸吐血,她回头,看蒋墨比她更怒:“也走!们全都走!都是你,要我平常心待我父亲……我平常心了,我母亲能平常心么?如果不是你,我阿母就不会跟我生!

“我现在怎么办?让我如何选?我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人站……你平日那些大道理有什么用?”

他语气略带哽咽,说到最后,目中氤氲水汽渐浓,更为动人。

张望若望他半晌,道:“我的大道理是没有用,慢慢发火,我先告退了。”

蒋墨胸中更怒,见她竟然又走:“回来!”

张望若根本不回头,她下了台阶,分明是要直接离开的意思。蒋墨又气又惧,恨她不安慰自己。他往外追了两步,口舌拦不住她,他抓过旁边博物架上的花瓶,狠厉再次向外砸去。

一次,张望若往前快走两步,花瓶碎在她身后。

蒋墨脱口而出:“不是总说自己是我老师么,便这样不管我么?也要离开我……我是拖累么?是工具么?我不站们,们全都恨我是么?”

张望若终是回了头,看他狼狈的样子。他红着眼圈站在竹帘内,张望若仰头,目光在他通红的眼角上停顿一下,移开。她语冷静:“柏寒,我本不想理,然你年少,我长你几岁,我又有师徒名分,我应当教两句。

“第一,君子如水,君子有匪。而非般大喊大叫,情绪失控。已然十九岁了,明年就及冠了。已经长大,应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一言不合,谁招惹了,便要崩溃。样和三岁小孩有何不同?哭着喊着要糖吃,我凭什么非给糖吃呢?可连一声‘老师’都不肯叫。

“第二,要进退有度,莫要以权逼人。我是你老师,不是你仆从。即便我是你仆从,般动辄阴阳怪气,也不是什么好主子。是长公主殿下的儿子,自小习惯了用权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是你母亲是否得到?倘若有一日你不能用权逼人低头,要如何?

“第三,父母的恩怨父母解决,凑什么热闹?如今已快十月,明年年初科考在望,有功夫乱心?既要靠自己,却对自己的前途如此不上心么?终归到底,不过是你知道自己是长公主的儿子,先天得到的好处,比常人辛苦一生得到的要。”

张望若向他拱手:“如此学生,我不能教。公子海涵,容在下告辞。”

她转身便走,却到底脚步声慢了一些。她心中数着数,果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待她走到庭院的月洞门前,她还未曾跨步出去,一只手从后伸来,拉住了她。

蒋墨从后抱来。

张望若一僵——虽然她是料他会追来。般抱自己的老师,是否不妥?

蒋墨不肯放,他声音低下,带着委屈:“我只是、只是……想让哄一哄我,想有人站我一边。为什么么严肃,为什么不着我?

张望若咳嗽一声:“柏寒,先放手。”

蒋墨:“阿父阿母都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么?我不放手,我放手了便要走。是狠心人,我一贯知道。”

他垂头,盯着她没有耳洞的耳垂。他絮絮叨叨,低声和她说话,只想她可怜自己。

张望若声音里带了一丝戏弄的笑:“柏寒,先松手。我知道没感觉到,是你手压的地方,是胸。虽然小了些,平了些,让你感觉不到些……但为师实实在在没有骗。”

蒋墨:“……”

他脸一下子刷红,慌张后退。他如烈女一般坚贞,瞬间退得趔趄,不忘抬头骂她:“流.氓!”

张望若:……是谁调.戏谁?

--

原霁从牢狱走了一趟出来,李泗事便彻底结束。他由关幼萱扶着,立在外头回那来自长安的公公的话的时候,尚且铿锵有力,巍峨不屈。关幼萱扶着原霁回到房舍,原霁一口血吐出。

关幼萱尖叫:“夫君!”

原霁咚地一下倒地,惊动了夜里的府中医工们。

医工们并没有折腾多久,原霁的样子看着憔悴,又是发烧,又是皮开肉绽,身上全是伤,是——“精力耗损太多了。七郎早该病倒了,不过是一直扛着罢了。”

关幼萱怔忡:“扛着?”

医工点头,叹息道:“七郎很久没休息了吧?如今是数症并发,病就来势汹汹了。然这般病一病也好,人岂能一直撑着自己,不肯休息?一直不放松,迟早出问题。幸好如今漠狄人退了,我看下半年,漠狄人都没兵马攻我们了。

“七夫人好好陪七郎在家里歇一歇。夫人别难过,七郎身体底子好,又年轻,养一养,又活蹦乱跳了。”

关幼萱柔声道谢,将医工们送出去。她回到屋舍,坐于床榻边,俯身将手贴在原霁的额头上。她缓缓俯身,用手勾勒他的眉眼。她在心中想,是否梦中的少青哥,一直没有休息过呢?

在那个梦中,原二哥去了后,整个凉州的担子交到了原霁身上。原霁千里追杀李泗出漠北,李泗用死回报了他、也证明自己无罪,原霁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埋葬了李泗的尸体,重回凉州,继续上战场与木措打仗的?

一直没有休息,一直不能停下。

他没有悲痛的时间,没有伤痛的权利。等到关幼萱跟随父亲在凉州见到原霁的时候,那时候的原霁,已经经历了少伤亡,又不曾眠了久呢?

关幼萱将脸埋于他心口,听着原霁稳定的心跳声。她在黑夜中抱着原霁因发烧而滚.烫的身体,喃喃自语:“梦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的。我会好好照顾少青哥,陪少青哥养伤……都会过去的。”

她轻声坚:“熬过去就好了。”

--

夜里簌簌落了雪,次日,原让听闻昨夜夜里动静,便来七郎这边看望弟弟的病情。

原霁发烧发得厉害,一直昏睡着没醒。关幼萱领着原让看了一眼,忧心夫君为何不曾醒来,原让笑了一下,说:“他是回到自己家,回到你身边,安心呢。”

关幼萱仰头。

原让淡声:“凉州的狼王,怎会轻易生病。狼王是没有轻易生病的权利的。”

关幼萱道:“那夫君生病的些日子,军务又要麻烦二哥了。”

原让神色微微顿了一下。

关幼萱一怔:“二哥觉得哪里不方便么?”

原让回神,礼貌笑了一下:“也没有……只是,有桩事,我本觉得七郎处理更好。是……西南大帅云麾将军封嘉雪,被朝廷指为了梁王妃。按理,凉州应该送份大礼的。”

关幼萱懵懂:“那为何是夫君方便做,二哥不方便做?二哥哪里不方便么,若真那般不方便,那我……要不我来送?我也是七夫人嘛。”

原让道:“……倒也不用。”

他停顿一下,低声:“我再想想。”

关幼萱与他站在廊口看雪,微微欢喜:“封将军要做梁王妃,是不是会去并州啊。并州离凉州挺近的,日后,是不是代表我们能经常见到封将军了?”

原让缓声解释:“萱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阿雪是西南大帅,云麾将军,她手中的兵,处理起来很麻烦。便是当日我们想让阿雪嫁进来,都要商量好西南益州兵如何管。而今阿雪突然要当梁王妃,事先我们都未曾听闻。我怀疑……”

关幼萱这些日子,对他们这些军情政务也了解了一二,她脱口而出:“说明封将军对益州军失去了控制。”

原让皱眉,他勉强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是自己心慌意乱的缘故。他忧心:“我担心她出了事,不能如往日那般好好掌控益州军。”

关幼萱着急:“那怎么办?”

原让:“我……先写封信,送去益州,问问情况吧。”

--

元帅了解元帅。

封嘉雪确实失去了对益州军的掌控能力。

在她离开益州前,朝廷是不可能轻易来安排她嫁人的。她嫁人的问题,必然要好好讨论许久。封嘉雪掌兵,她嫁去哪里,嫁给谁,都代表着朝廷对益州的态度。

而今梁王妃的婚书,是因封嘉雪离开益州太久了,久到她那些兄弟们揭竿而起,掌控益州军。等封嘉雪回来的时候,梁王妃的婚书,是益州军和梁王谈好的条件。

梁王需要么一个厉害的王妃,封家兄弟们希望个女郎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夜里,封嘉雪坐在自己父母的屋舍中,听着她父亲对她的痛骂。封父气得拍桌:“早知那些兄弟们觊觎兵马,一径离开益州那般久,说什么深入云藏部练兵……有个屁好练的!把自己手中的兵练没了吧!”

封母又急又温柔劝说:“不要生,跟阿雪好好说。阿雪也不是故意的……如今该怎么办,真的让阿雪嫁过去么?”

封嘉雪抬目,淡声:“我不嫁。”

她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重新让封父发火:“不嫁,是要反朝廷么不嫁?的兄弟们都急着把嫁出去……你到底有什么非要离开益州的理由不可?看看现在什么鬼样子!”

如今坐在这间屋中的封嘉雪,根本没有封父印象中女儿英姿飒爽的模样。他们家没有男儿,封父将封嘉雪当男孩儿养。个女孩儿,比男孩儿更让他骄傲。封父从没见过封嘉雪这个样子——

虚弱,憔悴,苍白,眉目间蕴着掩饰不住的累。

封父更气:“……”

封嘉雪腾地站起来,道:“不必们为我操心,我的事自有张罗。梁王妃,我是不会做的。”

事已至此,封父一静后,怕她闹出什么大动静,反而开始劝她:“算了,既然把兵弄丢了,也不要折腾了。对你也不好……梁王妃好歹是王妃,去并州,益州军肯定要给陪嫁一些的……没有那么糟糕。”

封嘉雪:“我不嫁。”

不等父亲再开口,她转身出门:“告辞。”

--

过了一夜,益州飘起了大雪。

封嘉雪静静地坐在军营中,望着自己面前刀架上的刀出神。她等了很久很久,外面有了动静,封嘉雪才让人进来。

那从小给她看病的医工躬下身,望着女将军,露出笑:“将军放心,小郎君长得不错,挺精神的。只是吃羊奶,到底不如母乳……”

他见封嘉雪面容冷淡,心知此女心性之硬非常人能比,便掠过此事,说着话:“女郎放心,小老儿会好好养小郎君的。女郎有空,也可以去看看……再小的郎君,也是想见自己母亲的。”

封嘉雪道:“我生子一事,若有人知,我便杀了。”

医工僵硬。

封嘉雪抬目,认真道:“我的兄弟们将我当心头大患,如今迫不及待要我嫁出去。我弄出这个孩子,也未必能扭过他们的想法,会对我的孩儿不利……我离开益州军整整十个月,时间太久了,益州军被我的兄弟们掌控,我如今没办法抗衡。我的孩子,万万不能让人知道。”

医工才宽慰:“将军是为了保护小郎君,小老儿知道了。”

封嘉雪低声:“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养孩子的,我也不会丢下他不管……只要我活着回来,只要我能翻盘,我一回来见他。他的血脉……你万万要好好待他,不要浪费他身上的血脉。”

她声音沙哑,带了哽咽,让医工不安。么年,位老医工何曾见封嘉雪落泪过。

老医工:“将军……”

封嘉雪当机立断:“下去吧。”

--

次日,益州军通缉封嘉雪。

因封嘉雪悔了自己与梁王的婚约,叛出益州军。益州军和朝廷大怒,立即全国通缉此犯。

--

通缉令传到凉州,朝廷的意思是,般危险的女郎孤身离开,必然是叛了大魏。任何人见到此女,都格杀勿论。

作为凉州兵马大元帅,封通缉令,自然下发到了原让手中。

原让静静看着手中的通缉令,窗棂扑簌簌,他侧头,看到“十杀”雄赳赳地挺胸而立。原让看“十杀”的腿,果然没见到字条。他问:“没有将信送给阿雪么?”

原让:“……没有见到阿雪?”

“十杀”拍翅飞入屋中,落到原让肩上。原让忽地攒紧手中通缉令,他垂下肩忍耐万分,蓦地站起来:“十杀,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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