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声赶到林家的时候就知晚了。他这两个月在林家进进出出, 次数在算不上少。林柏从是个严厉且宽厚的当家人,杨怀玉性子柔大度,是顶正直且善良的长辈, 对他也关照亲近。
但今的林家,风云压顶,飘摇难支。
林俞个人跪在院子里, 仅着里衣,身形单薄。
家里人站在廊下,林柏从端坐木椅,脸色黑沉。
李随声赶忙进去, 他看了眼跪在石板上的林俞, 越他, 走到林柏从面前叫了声:“林叔。”不等回应就接着:“今这事儿真的有误会, 我可解释的。您先别罚他跪着了,这马上要下雨,又冷,这么跪着人哪里受得了。”
林柏从个眼神没有给他,只是看着林俞。
“跪这么久想清楚了?”林柏从问他。
林俞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 抬,“我说了,改不了。”
林柏从掌拍在扶手上,脸侧的骨骼因为压抑绷紧。
李随声有些着急,上前步:“叔, 是我, 因为我爸知我的事急于让我相亲结婚。女方家里做麻将馆生的,觉得丢了面子来闹事。我也是听那女生特地跑来找才知牵连了林俞,林叔, 这事儿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林皓在旁边急得要跳出来了,冲他挤眉弄眼,后忍不住上来拉他,没好气:“哎呀,你快别说了,闭嘴!。”
李随声看了看周围,总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的?”他问。
林皓拽他:“总之这事儿现在跟你没关系,你别瞎捣乱了。”
林烁抱着手靠在门上,他没理会林皓咋咋呼呼跟李随声说话。说不震惊是假的,家里谁能不震惊。杨怀玉哭得六神无,林曼姝第次谁也没有帮,因为已经不知帮谁了。
林俞跟家里出柜本身就够让人心惊。
但更重要的是,他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李随声,是闻舟尧。
是林家大哥,是杨怀玉林柏从当亲儿子养大的闻舟尧。
李随声听到林皓无中透露的信息,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震惊瞬。他睁大眼睛去看院子里跪着的那人,又环顾四周。
李随声问:“那闻舟尧人呢?”
“关你什么事儿!”林皓没好气堵他句。
堵完了,又咕哝:“挨了我大伯茶壶关在屋子里,药没给上。大伯给大哥爷爷去了消息,几个保镖现在看着他,要将他连夜带回西川,不然你为林俞为什么非自己跪在这儿。”
李随声无话可说,他觉得对不住林俞,也对不住闻舟尧。
他们或许有更温的方式,有更合适的时机在将来家里说出这件事。但现在因为他,事情来得猝不及防。
所有人没有预料,也毫无心理准备。
只有坦露的真心,挺直的脊背,不悔的选择。
不知何时,乌云罩顶,风渐渐大了,吹得院子两边的树左摇右晃。
滴答,有颗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院子的石板上绽开。
有了颗就有第二颗,窸窸沙沙,砸在屋顶,树叶,廊下,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
眨眼的功夫,屋檐的雨水就连成了串。
雨水湿透了院子中央那影子的衣服,让他的发缕缕贴在脸上,衬得那张脸白的扎眼。他跪着,家里人就陪着在廊下站着,谁也没有走,但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是杨怀玉忍不下心。
“孩子他爸……”
没有说完,林柏从就:“他自己要跪的,让他跪!我看谁敢求情!”
林俞的手放到膝盖上,在雨中脊背弯出愧疚的弧度,他跪得心甘情愿,但却始终不肯低。
当他终于因为眼前发黑摇晃了下的时候,林柏从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走下石阶,挥开林烁撑在他顶的伞,淋着雨,走到院子中央,林俞的面前。
负手站定,问他:“你这么跪着,是为了要挟我们吗?”
“不是。”林俞的脸色青白,抬看着林柏从,认真说:“那些人根本就看不住哥,爸,你知,他不是不想伤了家里,你妈的情,不想伤了你们的心。你不能做出让爷爷把他带回西川的事,闻家早就承诺不干涉他,你这是在赶他走,我绝对不会同的。”
“不是你自己说的,闻家也是他的家。”林柏从面无表情,“难你们在起的时候就没想我你妈会伤心?没想你们这么做不对?”
“想。”林俞闭了闭眼睛,“但是我们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在起的,对家里我只能说对不起。”
“你想你直执迷不悟?”林柏从的声音渐渐大了,隔着雨,语含痛心,他说:“林俞,你不会不知你哥早年间就失去父母,你妈我尽力给你们个完整的家庭环境。你哥的亲生爸妈,你也是要喊声爸妈的,啊,你忘了?你又对得起谁?”
“没忘。”林俞摇,眼底深红。
他倔强地仰着:“刻不曾忘记。”
那近乎自虐的执拗,让林柏从恍惚看见了当年那个跪在祠堂里,被打得浑身是血也不肯低的幼子。
这让林柏从除了愤怒,也多了伤心。
“没忘你这么胆大包,这么没有廉耻!”林柏从看着他,“你想世人会怎么看你们?怎么看你?怎么看你爸妈?”
林俞:“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爸,我只知,我只要清醒着,就会称他声哥,是家人的那个含义,是至亲,你不能赶他走。”
“林俞!”林柏从手在颤,声音在发抖,“你知自己当他是哥!是我要赶他走?!那也是我儿子!你当你老子生铁石心肠,你不在乎这个家,你妈呢?你想让她下子连两个儿子失去吗?”
林俞哽了声,去看杨怀玉,哑嗓喊了句:“妈。对不起。”
杨怀玉打小就心疼他,连重话舍不得说,儿子这幅模样她哪里受得了。
由着林曼姝撑着跌跌撞撞跑出来,大雨打湿了她来端庄秀丽的姿态,狼狈地蹲下身,抱住林俞。
她知林柏从这么做才是对的,在她心里,这两个孩子,怎么也不该走成现在这样。他们后要怎么做人呢?前途生活不要吗?
杨怀玉抱着林俞的,眼泪混着雨水止止不住。
“宝宝,咱们听爸爸回好不好?那是你哥呀。妈给你保证,只要你们不继续了,大哥永远是你们大哥,爸妈这辈子是像前样,像疼你样疼他,好不好?”
林俞的眼泪落在杨怀玉的手上。
前两晚上才坐在院子里非要帮他提水的儿子,眨眼间就成了这嘴唇苍白的憔悴样子,
可是林俞是说:“可我没办法不喜欢,妈,没办法只拿他当哥哥。”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呀,杨怀玉心碎了。
林曼姝跟着在雨里淋,“小俞。”小姑急了,她说:“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犟了好不好,你想气死你爸妈?你看看家里所有人陪着你们这么闹,先起来,我们后面再想办法行不行?”
林柏从看着林俞铁了心的样子,“别管他!”
林柏从说:“是我你妈对不起远山夫妇,不仅没有教育好他们的儿子,也没有教育好你。我不管你们是谁先起的,给我断了!从今起,不要再见面。”
“爸!”林俞跪着上前两步,伸手抓住林柏从的衣角,紧得指关节泛白。
他红着眼睛说:“不行,离开这里,你要让哥去哪儿?”
林柏从:“不想让你大哥走也可,你们分开,就做对普通的兄弟。你哥本来就那么忙,年你们也见不了两次,时间长了什么情淡了。等些年,你们样可逢年节见面,样像兄弟那样相处。”
林俞胸口闷痛,呼吸难喘。
但他是摇,直摇。
闻舟尧做回普通兄弟,想象多年后,他们或许有各自的生活。来往走动,平心静气,声近得好吗?
林俞无法想象那样的境况,那也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那没什么好说的。”林柏从扯开林俞的手,“我知你哥护着你,但这次坚决不行。我会闻老爷子说清楚,后不会让他回建京。这事儿也由不得你们自己做。”
短短时间里连遭受了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喜欢的是另个自己当成儿子的双重打击,他没办法容忍这样的事。
林柏从:“你愿跪就跪着,跪到荒地老也改变不了。”
林俞缓缓松手,再不去拉林柏从的衣服,耳边杨怀玉林曼姝的声音也远了。
风雨浸透了骨髓,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不知自己那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但他是听见自己说了。
“如果非要让我哥离开家,那……我跟他起。”
无人知晓,这句话含着怎么样的分量。
上辈子他面临同样的关口,走得也不回。
他带着满身的罪孽悔恨重新来,却做了差不多的选择。
这个选择样,但又完不样。
因为他再不能让那个孤寂的背影,形单影只重回迷雾,那么多茫茫原野沙漠山川,他不能让他个人。
林俞觉得自己被撕裂,他选了,随着自己的心。
但他依然痛苦难当。
他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林家,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太多太多人。
林俞沉浸在下了决心的沉痛中,不料林柏从气坏了,指着他说:“起?你想得挺好,他那去的地方你连门口踏不进去!你是能跟着他挡子弹是扛得住沙包碎石!你就老老给我待在家,哪儿也不许去!”
林柏从说完拉起妻子,断了林俞后路,狠心离去。
走到廊下对着站在那儿的林皓等人说:“不许管他!给我回去!”
没人敢忤逆气上的林柏从。
但是所有人跨前院的那门,又在那里停住脚。
那是林家祠堂前面的空地,已经完长成男人模样的人,被来个带着大大小小伤的黑衣人围在中间,跪在那儿。雨水冲刷了他上的血,将上衣染红半边。
外面的人跪了多久,里面的人也就跪了多久。
杨怀玉当场捂着嘴哭出声,林柏从摇晃两下,扶着门框。
这次林烁林皓同冲出去。
林皓先开的口,去拉他:“大哥!林俞疯了,你也要跟着发疯是不是?起来!”
林烁没林皓那么不稳当,这个大哥在林家所有兄弟当中是什么样的位置,从来没人动摇,但林烁是不解:“真的不能忘吗?非就得闹到这种地步吗?家里不是就数你们厉害嘛,为什么偏偏在这种事上不能回呢?!”
闻舟尧没有管林烁林皓,只是看着站在那儿的林柏从夫妇。
“林叔,林姨。”闻舟尧的声音是如既往的沉稳,大雨像是丝毫未曾硬影响他骨子里的那份坚毅,他没有说自己的真心,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说;“年前,闻舟尧得幸遇上你们,这是我这辈子深的激,也是我无法偿的抱歉,对不起,是我再越界,带着林俞回不了。”
“别说了!”杨怀玉哭着:“别说了。”
闻舟尧:“林姨,既然捅破了,那我就次性说清。林俞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教育他,我没资格上前阻拦,更做不到就这样把他带走。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们拿不拿我当林家人,这辈子,我爱他。”
林柏从痛心疾首,“爱他?你们在起只会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明白吗?”
“空口承诺说再多无用的理我懂,林叔。”闻舟尧说:“我知我没立场求得你们的支持,但我会证明自己的话,也不会毁了谁。我之前就答应奶奶,活,保他安宁,保林家份平安,所不论你们认不认我,这份承诺终身有效。”
闻舟尧的视线穿木门,直抵外间大雨中的人,里面有深沉的爱疼惜。
他说:“他的脾气看起来软,际倔得不行,时间后,我会把他安然无恙送回来。”
杨怀玉露出不敢置信的眼光,迟疑:“舟尧你……你同了吗?答应断了?”
闻舟尧站起来。
他走林烁林皓的旁边,穿阻拦的保镖,走到门口。
他是那个大哥的样子,是杨怀玉林柏从的长子。
弯腰温柔地抱了抱杨怀玉,任由对方捶着他胸口哭出声。
后转看着林柏从说:“林叔,我知这对你们来说太难接受,除去这,短时间内我答应不会见他。但我保证,你们永远不会失去他,他也承受不了失去你们。让他那么痛,从来不是我的本。”
林柏从看着闻舟尧,“那你呢?”
“他永远也不会失去我。”闻舟尧看着外面说。
虽然闻舟尧不曾同分开,但他条理明晰的条件,个的承诺,拽住了摇摇欲坠的所有人。也像是在这压抑得看不见出路的包围圈中划开了豁口,让林柏从松了口。
说到底,林柏从终究担心儿子那牛脾气,而闻舟尧了解他们。
林俞对里面的事情无从得知。
他只是在雨幕中,在雷电齐鸣里,看见了那个朝自己缓缓走来的人。
来人单膝在他面前跪下。
林俞任由雨水滑眼帘,视线看着他额的伤,看着他专注的眼。手缓缓附上去,哑声问他:“你怎么也淋成这样?”
闻舟尧抓住他冰凉的手,替他理了理打湿的发。
说:“没事了,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