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闻见了吗?”
荣绒一脸高兴地转过头,兴奋地问道。
荣峥沉着脸色,“闻见什么?”
荣绒的鼻尖在空气中轻嗅,眼底溢彩生光,“哥你没有闻见吗?桔子跟栀子的香气啊!还有楼下院子里香樟的香气,混着淡淡蔷薇的幽香,泥土跟树叶被阳光充分亲吻后的草木的清香!简直像是头戴花冠的夏之女神,赤足走在草木葱茏的热带雨林里,她是那样轻盈、馥郁,又是那样灵动、迷人。”
荣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误会了弟弟的行为。
绒绒从小对气味格外地敏锐,对调香格外痴迷。
刚刚绒绒把身体探出窗外,应该只是在分辨空气里的各种香气。
清风习习,空气里的确弥漫着花香。
不过在荣峥闻起来,也无非就是淡香,香,很香的区别。
他是永远都做不到像是绒绒那样能够在短时间内区分那么多种花香,并且作出那么多精妙的联想。
“下次不要把身体探出去,不安全。”
荣绒乖乖点头,“知道了,哥。”
荣峥瞥了他一眼。
经历这次住院,小弟的确比以往乖顺了许多。
两人换洗的衣物以及洗漱用品,早上荣峥就已经命家里的佣人过来拿回去了。
因此,两人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整理的。
荣峥只要把人给接回去就可以了。
“走吧,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嗯。”
住院这么多天,这是绒绒第一次走出住院大楼。
空气里,香樟跟橘子花的香气越发浓郁。
荣绒贪婪地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中的香气。
这就是新生的气味吧?
荣峥的助理刘幸已经在车内等候多时。
后视镜里,见到两兄弟出来了,刘幸赶忙下了车,替两人打开后座车门。
上辈子,荣绒离开荣家后,再没有见过荣家的任何人,自然也就没有再见到荣峥的助理刘幸。
印象当中,刘幸是为数不多,在得知他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后,始终待他客气周到的人。
“谢谢您,刘哥。”
荣绒向刘幸低声地道了谢,弯腰进入车内。
刘幸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卧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荣家这位眼高于顶的二公子都能跟人道谢了?
刚刚似乎,还喊了他一声刘哥?
妈呀!
二公子该不会是看上他了,想要挖自家大哥墙角吧?
一点也不知道就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句道谢,就让自家大哥的的得力助手脑海里够了了一出兄弟争权夺位,还抢夺心腹的戏码,荣绒主动坐到了边上一些,给上车的荣峥挪了挪位置。
刚才的那句道谢声音不算大,可荣峥跟他前后脚上的车,自然也听见了。
与此同时,荣峥也注意到了荣绒方才细微的动作。
荣峥总是严肃的面容柔和了下来。
荣峥想起他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荣绒的情形。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整张脸都哭得涨红涨红。
喂奶,哄抱,也查过尿不湿,所有的原因都找过了,方法也都试过了,爸妈,包括保姆在内,所有的人全部都束手无策。
他小心地,试着把婴儿抱过来。
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哭团子,一进到他的怀里,就奇迹般地不哭了。
小小的手握成拳,湿着睫毛,哭睡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那个走路就算是跌跌撞撞,还执意地非要跟着他,每次他去上学,都哭着抱着他的大腿,不肯让他走的小小的团子,开始同他疏远的?
“建议您跟您的家人不妨在不引起二公子怀疑的情况下,多关心他,陪伴他,让他意识您跟您家人早已原谅他,让他无需再为这件事继续自责乃至自虐。”
思及荣绒主治医生郭医生的话,荣峥面色微沉。
荣峥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跟爸妈各自忙于各自的事情,对小弟的关心都太少了。
往后,他会建议爸妈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小弟,对小弟更好一点,当然,他也会这么要求他自己。
前提是,小弟不反感的话。
黑色的宾利慕尚在缓缓驶进高档别墅小区。
一座占地广袤的西式别墅出现在荣绒视线当中。
他在这栋别墅长大,学习,接触调香,有一天自己试着动手调香,到真正调制出属于自己的香水作品……
这栋房子,承载了他全部的幸福时光。
后来,一切都变了,
有人告诉他,他全部的幸福都是偷窃的,他是偷了另一个无辜的少年原本美好人生的无耻小偷。
荣绒的手,下意识地狠掐自己大腿内侧的肉。
从一出生就被抱错,又不是他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到头来都怪他?!
荣家把他赶了出去,人人在背后议论、感叹着他前二十年的幸运,再用无限同情的口吻,同情那个被他剽窃了人生的少年。
他的亲生父母……
他的亲生父亲经常在深夜里叹气,亲生母亲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哭着问他,可不可以把小逸还给她。
她只要她的小逸。
他成了完全多余的存在。
荣绒曾经打车回来过这里。
来回的打车钱花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他却没有过后悔。
是在妈妈生日当天。
那时,他已经不是荣家的二少爷。
外来车辆一律不准入内。
出租车进不去。
亏得别墅的安保系统没有将他的人脸识别资料给删除,他最终还是顺利地进了小区。
他把自己曾经亲手调制的一款女香,放到家门口。
也不知道,那瓶香水最后有没有成功地交到妈妈手里。
还是,就像他一样,被当成垃圾给随手扔了。
“荣总,到了。”
“嗯。”
路上,荣峥临时有事,需要用手提处理公事。
听见助理的提醒,荣峥合上手提。
余光不经意瞥见荣绒因为猛掐自己大腿内侧,用力至泛白的手。
荣峥心里倏地一沉。
因为到家了,小弟就又想起同爸妈因为周砥争执的事情,才会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荣峥语气听不出半分异常,“到家了。”
家啊。
他还有家吗?
爸妈,还有哥哥,都是他早晚要还回去的呐。
“嗯。”
荣绒转过脸,舒展了下坐了太久的车而有些累的肩膀、手臂,唇边笑意潋滟,“太棒了!终于到家了!”
荣峥眼底眸光加深。
小弟这么强颜欢笑,有多久了?
荣惟善、应岚夫妻两人推了全部的行程,等在家里。
荣夫人提前让家里的佣人,将荣绒全部的床被都重新换过。
哪怕荣绒的被褥在一个星期前才刚刚换过。
荣夫人迷信地认为,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焕然一新,能够去去人身上的霉运。
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
“绒绒回来了!”
在摆弄果盘的荣夫人直起身子,高兴地迎至玄关。
荣峥用钥匙开了门,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荣夫人给兄弟两人拿了拖鞋。
兄弟两人先后道了谢。
荣绒进屋,荣夫人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荣绒环在荣夫人腰间的手臂收拢,狠狠眨去眼底的水汽,语气轻快,“谢谢妈。”
荣惟善一脸无奈地看着在玄关处拥抱的母子二人,“先进来吧。有什么坐下再说也不迟啊。”
“绒绒终于回家了,我高兴么。”
转过脸,拉着荣绒的手,“绒绒啊,妈让吴阿姨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蒜蓉虾、油焖茄子、炸鸡骨,还有骨头汤。噢,对了,妈还买了你最喜欢的荔枝跟菠萝蜜。吴阿姨应该差不多好了吧。你先跟你哥两人在客厅里吃会儿水果,妈先进厨房看看,啊。”
梦里,荣绒曾经梦见无数次,妈妈离去的背影。
在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下意识地拉住荣夫人的手。
“绒绒,怎么了?”
荣绒倏地回过神。
他笑着道,“我还是最喜欢吃您做的糖醋排骨。”
听说小儿子想吃自己烧的糖醋排骨,荣夫人一下来了精神,“好,妈这就去给你做。”
荣惟善跟荣峥却是不约而同的面露难色。
荣夫人高高兴兴地进厨房去了。
荣惟善在沙发坐下,好半晌,幽幽地开口道:“老二啊。就算你想要哄你妈高兴,也不用拉着我跟老大遭这份罪啊。”
荣绒:“……抱歉,爸。对不起啊,哥。”
他是真心想要吃妈妈烧的菜。
不过他忘了,爸,还有哥跟以前的他一样,每次只要妈妈下厨,就是拉响一级警报的节奏。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你也是一片孝心,想哄你妈高兴么。”
这头刚安慰完小儿子,转头问大儿子,“老大,家里胃药还有没有?”
荣峥:“有。我这就给您去拿。”
荣惟善叮嘱他,“你记得把一整瓶都给拿来啊。万一提前吃不管用,事后也能补救补救。”
荣绒:“……”
荣峥拿了药下来。
荣峥分别把药递过去。
荣绒在吃荔枝。
他吐出荔枝核,“我就不用了吧?”
身无分文的那段时间,他什么没吃过?
不至于遭不住他妈这一碟糖醋排骨。
荣惟善态度坚决,“不行。你这才刚出院,别回头又进去了。老大,给你弟弟多喂一颗!”
荣绒:“……”
不久,宣布开饭。
荣绒清楚地瞧见,看见他妈手里头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时,他爸拿着菠萝蜜的手都抖了抖。
荣绒刚想要笑,不经意瞥见荣峥脸上跟他爸同款悲壮脸色,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荣峥睨了他一眼。
荣绒朝荣峥做了个鬼脸,唇边噙有调皮的笑意。
曾经的荣绒是肯定不会跟荣峥坐鬼脸的,他上辈子,他其实有点惧怕他这位兄长。
两人年龄本来就相差有点大,加上他哥成为他自己公司的ceo后,身上积威日重,他也就越来越不敢在他的兄长面前放肆。
可涌入他大脑的原小说的信息却告诉他,荣峥在书中的人设就是这样的,高冷,不善言辞,但其实这个人非常重视家里人,在意他这个弟弟。
每回他感冒发烧,荣峥都有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来瞧瞧看过他。
是他上辈子做的太过了,伤了他哥的心。
屋内的阳光,照在少年干净白皙的脸上,称得少年的笑容干净又明亮。
他的小弟,合该是这样的。
如同阳光一行样,耀眼、张扬。
想到郭医生说家里人的关心跟陪伴对弟弟自虐的病情可能会有所帮助的那一番话。
荣峥迟疑地抬起手,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揉了揉小弟的头发,“要多笑笑。我们绒绒笑起来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