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中午留给嘉宾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柳夜还在头疼, 头伏在桌面上,两只长耳朵不断颤抖着,连耳尖尖上的粉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虽然他大脑里的监视仪器已经被谢眠毁去, 可直接作用于精神上的催眠暗示,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去除。
——就像谢眠看出了柳夜的灵魂核心曾被改造,一时半会却也没有办法将之恢复原状一样。
涉及灵魂与生命的创造, 已经是生灵的禁忌领域。
这是神才拥有的威能。
凡人尝试触碰, 会引来星空之上的注视, 遭受种种不详。
究竟谁在做这些禁忌实验?
谁敢做这样的实验?
谢眠眸色微深,看着柳夜的颤抖渐渐平息之后, 才开口:“你还好吗?”
柳夜抬起雾蒙蒙的眼睛, 似乎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状况,很快沙哑道:“还好,已经不、不疼了。”
谢眠:“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柳夜的耳朵抖了抖, 似乎医院这两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 小声道:“不用了吧?”
“不疼不代表着没事。”谢眠低头看了看手机, “你已经疼了整整十分钟。这不是常见的事。”
说着, 他屈指敲了敲手机屏幕上字幕, “百度资料显示,如果忽然剧烈头疼, 很可能是蛛网膜下腔出血或者颅内出血,需要立刻进行ct检查,并进行紧急手术, 否则就很可能……会死哦。”
他的尾音轻轻的, 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又似乎是在真诚告诫。
柳夜听得一愣一愣地,呆呆道:“是这样吗……”
姬语原本不想插手这兔子的事情, 但听到谢眠要把柳夜带医院,还是忍不住开口:“百度上诊病真的不靠谱,没有心脏病的人都得吓出心脏病来,他都说自己状态还好了,那可能就是一时头疼发作而已,去医院真的没必要。而且太麻烦了。”
这兔子压根不是人,刚才头疼大概率是装的,刚说到自己来历就卡壳,未免也太过碰巧。
要真放任谢眠把人带医院,路上什么时候被这兔子给剥皮拆骨吃了都不清楚。
节目组整一群妖魔鬼怪,他必须得负责人保护自家队友这个单纯无辜的路人。
“午休时间很长,其实也不怎么麻烦。”谢眠却慢条斯理说道。
姬语被噎了噎,只能退而求其次,跟自家队友讲道理:“这里是市郊区,去医院来回往返起码两小时,而且中午医生们都下班了,去了只能挂急诊,还不如去修道院里面的医务室呢……”
谢眠微微眯起眼眸打量了他一下,笑了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们就去医务室吧。”
他朝柳夜伸出手,微笑道:“跟我来。”
柳夜起身想要去牵谢眠的手,却踉跄了一下。
姬语眼尖,发现谢眠想要去扶,忙抢先过去把人给扶住。
兔子的正常体温在39度,比常人要高,摸上去烫手。像发了烧。
“走路注意点。”姬语皱着眉毛道。
柳夜:“……噢。谢谢。”
医务室在修道院花园深处一处僻静的角落,门开着,然而几个人走进去一看,却发现里面没人。
“这就是你说的去医院还不如去修道院的医务室?”
谢眠笑得十分和善。
姬语语塞,他环视了一圈,道:“有ct、也有检查仪器……我正好也懂一些生物和医疗知识,不如我来帮他检查吧?”
“姬先生真是多才多艺,不但精通音乐和艺术,还会生物医疗,我愿称你为当代达芬奇。”谢眠鼓了鼓掌道,“不过未经允许私自动用他人的器械应该要罚款的吧?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语:“……”
虽然这段话一半都是对他的夸奖,可为什么他会感觉有些嘲讽呢?
姬语干巴巴道:“那我们怎么办,就干等着吗?”
“现在只能麻烦姬先生去找找值班医师究竟去哪里了。”谢眠建议道。
……糟糕,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吧。”
姬语只能开口答应,却并不放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脸上粉红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桌面上——这是他能力“真实之眼”的一部分,眼镜所在空间的真实视野,也同时能够被他所共享。
摘下眼镜的姬语和他带着眼镜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容貌相当俊美,却耷拉着单眼皮,给人一种没有睡醒的感觉。
姬语出门时摆了摆手。
“我去去就回,你们等我啊。”
医务室里安静下来。
柳夜坐在患者诊疗的折叠木凳上,姿态乖巧,模样看上去有些拘束。
医务室的柜台上摆着一盘手术刀。
谢眠拿起一把夹在指尖,坐到了一旁白色病床上,似乎百无聊赖地将手里的刀转了几圈。
柳夜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记得刚才自己这位人类队友才对人说不要动用别人的医疗器械,怎么转头就玩起别人的刀来。
可忽然之间,一道劲风划过——
柳夜瞳孔骤然收缩,还没有反应过来,凌厉刀锋就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留下了一道血痕。
手术刀深深插在了他旁边的诊疗桌上面,尾端似乎还留有震颤。
而那个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术刀的人,手里的刀没有并少,反而又多出了两柄,在他灵活修长指尖里转动。
黑色圣洁的修士袍难以掩盖对方诡秘可怖的气息在发散。
谢眠歪头看向柳夜,漆黑蜷曲的发丝散在脸颊,胸前的十字架跟着他的动作垂落,脸上依然是微笑表情,却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
“说说吧,”他道,“你是怎么从乐园出来,又是怎么落到人类手里,被他们弄成这幅模样的。”
说到这,那低柔沙哑的声音变得漠然冰冷。
“——蠢货。”
柳夜瞪大了眼。
血从他脖颈细长的伤口留了下来,他意识到眼前的人类在骂他……不对,它不是人类。
那种邪恶诡异的气息,他只从他曾经所在贪婪之城的城主身上感受过,不,眼前的人比城主更加可怕……是处于更高层的、更高层的怪物……
不对,贪婪之城是什么,怪物又是什么?他明明是人类,爸爸妈妈虽然说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但只要他把自己不一样的地方隐藏起来,就能够和其他人一起玩,不需要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他是谁?
什么是怪物……什么又是人类……
谢眠站在柳夜旁边,低头看着因为混乱记忆正痛苦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颤抖的兔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旁人所施加的精神催眠,只能依靠被催眠者本身的力量来冲破。
如果没法冲破,就会永远处于催眠者的禁锢之中,成为对方的奴隶。
锋利的手术刀被他漫不经心捏在指尖。
——如果没有办法找回自我。
他并不介意帮这个可怜的、被人类肆意缝合改造过的怪物解脱。
乐园之主肯定不喜欢看自己的造物被当做玩偶摆弄。
他也不喜欢。
医务室里惨白的白炽灯不断地闪烁。
粉红色眼镜静静放在桌面,却被一层诡异的力量所笼罩,对医务室里面发生的异样毫无所觉。
柳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惨叫,冷汗把耳朵上的兔毛沾湿得皱巴巴地。
他好害怕。
怕得浑身颤抖。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不能想起来,想起来的话,他会被再度关进去黑漆漆的房间,无数次被电击、被肢解被重构成爸爸妈妈喜欢的模样……
但被恐怖至极的气息锁定的直觉却告诉他,如果不想起来的话,会死的……他会死的会死的!身边这个人怪物,真的会杀了他的!
可怖的压力让他只能够有两个选择。
想起来。或者死。
正在脑海里极端的痛苦撕扯着他时,柳夜忽然听到一个有如天籁的声音。
“嗨,队友们,我把值班医师找过来了!说来也巧,他正在花园里散步,就被我遇上了……”
姬语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医务室里闪烁的灯光忽然正常了起来,插在桌子上的手术刀也消失无踪。
柳夜感受到的可怖压力也停止了。
“是吗?”
他听到那个站在他身边的恐怖怪物喉咙里发出一点低柔动听的声音,带着点情真意切的担忧和焦急。
“你们来得正好,他好像又头疼发作了,得赶紧检查一下……”
谢眠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姬语,还有紧随在他身后的医师,话语忽然顿了顿。
医师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穿着修长白大褂,带金丝眼镜,白发红瞳,手里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面容十分熟悉。
男人看了他一眼,朝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