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re体型高大,虽说是机器,其实身形和站起来的褚言相当,足有一米九。
那冰蓝彻骨的机器眼珠和过于外型锋锐凌厉的线条,都彰显着它的功能并不仅仅是一台家用机器人,压迫感极强。
谢眠看到庞然巨大的阴影覆了下来。
是sure半跪在他身边。
机器人冰冷的、坚硬的手抬起,将他粘在脸颊的剩下几缕湿漉的发也拨至耳后。
对于机器人而言,这已经是对人过于亲密的距离。
被浴池热气蒸得微红的脸颊被冰冷的手一碰,涌起一阵战栗。
但下一秒,却有阳气从那冰冷的指尖传递到谢眠的灵魂中。
比他曾经在sure身上所感受到的更加热烫,近乎于真人的炽烈温度。
「先生……」
谢眠蹙了蹙眉,没有避开,只微微侧过脸,轻喊道。
褚言已经浸泡在浴池中。
男人苍白的脸色即使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也未见好转,连一点微薄的红晕也难以泛出。
蒸汽形成的水滴在他轮廓凌厉的下颚汇聚,淌过喉结锁骨,而后沿着对方上身那苍白却不见丝毫羸弱的肌理流淌而下,汇入池中。
以谢眠的角度,男人简直就像一座浸泡水中的石膏像。俊美无俦,没有生机。
「嗯?」
男人声音沉而哑。
「sure怎么会在这里?……先生不是说,它需要时间修理升级,暂时没有办法陪在您身边……还有先生的身体……」
谢眠的语声顿了顿。
浴池并不安静。边上人造水壶倾倒下的水流声汩汩。窗外有鸟语依稀。
但他依然可以听见褚言体内维持生命的机械运转的声音。
那是相对于正常生命体而言,非常巨大的轰鸣。密密的齿轮声如洪流汇聚,构筑成生命的奇迹。
但细听,却又如此艰难而滞涩。齿轮碰撞时喑哑刺耳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地狱的低语。
褚言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在倒计时。
而谢眠也知道,褚言正在做疯狂的实验。
——对方要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机械的躯体里。
而这具机械躯体,就是sure。
如今sure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
「……先生的实验,接近成功了?」
sure的手指扔停在他耳边,谢眠的语声微微有些哑。
诚然,他已是扭曲不死的怪物,却依然会对人类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而感到惊奇。
何况sure身上有阳气。
越来越浓郁、如同真人的阳气。能够填补他的饥饿与干渴。
「只是接近。」
泡在浴池里的男人闭着眼,道出一句。
「那sure现在……是先生自己在操控吗?」
谢眠低声道。
说话时,他偏过头,轻轻蹭了蹭sure的手指。
sure电子眼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褚言睁开眼。
那与sure如出一辙的冰蓝眼眸如同刀锋一般掠了过来,却又在触及他的一瞬间入鞘,变成暗沉的海。
「……是。」
褚言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谢眠勾唇微笑起来,低声道。
十分真心实意。
毕竟,褚言是他目前唯一没有过保质期的新鲜食物,唯一缺点是寿命堪忧。
如果能活下来,无论是以何种形态,
即使会损失几分口感质量,他也能接受。
「……你不害怕?」褚言问。
谢眠微微歪头,「为什么要害怕?」
褚言声音依然低沉,如死水没有波澜。
「我的做法,是违背生命的本质,将精神注入机器里,以超越人类伦理与寿命,从而诞生新的生命形式……而人类,从来最畏惧的,就是未知。」
「况且,即使这种新的生命形式能够实现,日后也无法再复制。这世上没有人拥有与我相同的精神能力,将分裂的精神置于另一个物品上维系——而最终新的生命形式所表现在现实世界的表象,那样的人,或者连人都不算的怪物,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谢眠歪头,仿佛思考了一下,才道。
「先生的意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所以,先生觉得,我作为人类,一定会感觉害怕?」
「可我真的不害怕呀。」谢眠道。
他抬手覆住sure的手背。
sure的手掌很大,谢眠握不住,只能转而将指尖穿插i进sure的指缝中,显出交握的姿态,而后贴在微热脸颊。
炙热阳气顺着指尖淌进他灵魂里,让他满足地微微眯起眼睛。
「可我只知道sure是先生。先生就是sure。在我眼中,先生的本质不会因为□□的改变而发生变更。」
更何况,存在于这世上最非人、不可理喻而扭曲的怪物,不正是他自己吗?
谢眠嘴边的笑容扩大。
他放松身体的控制,任由自己倒入sure的怀中。
sure的身体僵了一瞬。
「先生,我今天好累。」谢眠语调慵懒,道。
褚言定定看着他。
sure稳稳扶住了他肩。
「让我休息一下吧。」谢眠道,「能和先生一起沐浴休闲的时光可不多,我可要好好珍惜才对。」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
「沐浴的话,先脱衣服。」
sure搭在他肩的手,动了起来。
谢眠并不反抗,微微扬起脖颈,看向浴池的穹顶。
穹顶壁画里的人们捧着水果与鲜花在跳舞。
广袤的天空中,天使拿着竖琴高歌。
sure的手在解他湿透的衬衫。
因为机械的材质过于冰冷而坚硬,而显得有几分笨拙。却很有耐心。
「让先生这样服侍我……真是不好意思……」
他低声喃喃道。
褚言并没有看向他方向,只闭了闭眼,「也不是第一次。」
谢眠仿佛疑惑道:「不是第一次?」
褚言没有回答。
谢眠其实并不是不知道。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支使着sure做东做西,还「不小心」一脚踹到机器人裆部的事情,唇角微勾,费了好大劲才把更恶劣的笑忍了下来。
他靠着sure冰冷而又炙热的胸膛,坐在浴池边沿,用脚试了试水温。
sure身上暖洋洋的阳气正包裹着他,就如同是在沐浴热泉一样。
如果不是褚言要求,他其实根本不想下池。有sure已经足够。
褚言看着池水波光粼粼的倒影。
那上面倒映出他苍白的、死气沉沉的面容。就好像他的时光,早已定格在很久之前,他被那些邪恶的教徒带走放上祭台实验,无处求救,濒临将死的那一天。
他看到一只莹白的脚点了点水面。
那只脚形态优美而脆弱,肤质晶莹,近乎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如暗
河流淌。
像是冬日里最细嫩柔弱的一捧雪。却又像白玉枯枝,一截浮木,仿佛能够给溺水的人以些微力量。
波纹一圈圈散了开去。晃花了水面上他的脸。
「有点烫。」
他听到池边的青年喃喃。
心中欲i望在扩大。
他想拽住那只脚,把眼前这只漂亮的白鸽给拉进水中,让对方浑身羽毛湿漉。沾满他的雨露恩泽,教对方再也无法展翅,困囿笼中,为他歌唱。
就如同他小时候对偶尔飞进房间的鸟儿所做的一样。
让对方只能看着他。
只能陪着它。
sure遵循他的心意行动,却比他的意识更快,忽然伸手穿过谢眠腿弯,将谢眠整个抱起,跃入水中。
褚言想制止,已来不及。
「……先生!」
他听到了青年似乎有些惊慌的声音。
溅起的水花将周围打湿。
褚言抿了抿唇,看向sure怀中谢眠。
他已做好了谢眠惊恐失措甚至厌恶挣扎的准备。
毕竟,口头上说能够接受一个「非人」的他很容易,可真正面对失控的、危险的他时,却并非如此简单。
谢眠脸上确有惊慌之色。
眼睛被水打湿,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他,里面有波光涟漪。一副泫然欲泣模样。
青年生得美,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候,依然如同开到荼靡的红玫瑰一样,有着惊心动魄的艳丽。
……令人想要更深更狠地摧折。
他惊慌地重复道:「先生!」
褚言沉沉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下文是什么。
不料紧接着却听谢眠急急道。
「sure防水吗?」
「他要是不防水,坏了可怎么办?」
「这可是先生以后的新身体,如果连先生不好好爱护,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褚言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