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让人想不通。
在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弟子, 来自五湖海的各大宗门世,对于秦萝与谢寻非,顶多算是略有耳闻。
一个是被娇宠大、听说脾气不怎么的剑圣之,一个是性情乖僻、曾将整座城池尽数困于幻境的半魔, 无身份还是性格, 怎么想都彼此搭不着边。
可是看样子……这两位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谢寻非甚至被秦萝摸了摸鼻尖。
最离谱的是,居然主动把脑袋低了来。
血点被擦拭干净, 孩的手臂很快放。小弟子们怔怔屏息, 待谢寻非的回应。
很, 抬起了空出的左手,然——
摸了一才被秦萝碰过的地?
“多谢。”
谢寻非嗓音极轻,开口时略略斜过目光,不动声色看一眼不远处的几道人影。
生了双纤桃花眼, 眼尾凌厉上翘, 本应是副极其艷丽的相,这会儿却噙着森森冷, 宛如一把锐利的刀。
小弟子们皆是在和和美美的师门里大, 哪曾见过这种刀尖舔血多年才养出的视线, 陡然与对视, 个个背发凉。
看热闹的影子一个接一个跑山去了。
“谢哥哥, 这只鸟是你打来的吗?”
谢寻非眼中的冷转瞬即逝,秦萝并未察觉,俯身看了看跌落在地的魔鹫:“爪子尖……你没被它抓伤吧?”
“没有。”
很快接话,顿了一:“你接来想去哪儿?”
秦萝诚实回答:“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沙子,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
谢寻非低低应了声“嗯”,迟疑着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还没出口, 便听身边的孩催生生继续道:“不过是巧啊!这里这么大,我们居然能一子就遇到——谢哥哥,一个人太没了,我们一起走不?”
已到了舌尖的话语悄悄退回喉咙里。
谢寻非:“。”
这片荒漠里的魔气久不散,无待在哪儿,心口都像压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头,叫人连呼吸也不快活。
让秦萝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感觉并不会因为渐渐腾空而减少,与之相反,升得越高,身边萦绕的黑气居然越浓——
古战场的半空上也设有结界,根据约定俗成的规矩,弟子们不可御剑飞。
每到这时,谢哥哥的魔气就显得格外神奇。
自从跟随断天子修习,对魔气的掌握已渐渐趋于熟稔,不会再像往常一样,被横冲直撞、无法控制的气息日日夜夜地折磨。
并且魔气也越来越用。
纯黑色气息凝聚如实体,将她稳稳当当整个托起,飞到半空中的时候,能感受到呼啸的风。
秦萝低头端详地上越来越小的图画,捏了捏身边的魔气,感受到棉花糖一样的触感:“谢哥哥,你现在还会因为魔气觉得不舒服吗?”
她记得当初在场七年前的心魔幻境里,谢哥哥就曾有过一次魔气紊乱,时秦萝陪在身边,能看出十足难受的模样。
谢寻非摇头:“不会。”
实的答案是“偶尔”。
拜入苍梧仙宗不到一年,对于魔气的操控自是无法做到炉火纯青,不过些都只是小伤小痛,咬咬牙便能过去。
念及此处,谢寻非眸色微沉。
许是因为这地魔气太重……不知为何,体内的气息一直在隐隐作痛,仿佛随时都能冲破禁锢。
“们关系不错啊。我还以为谢小道友会是种凶巴巴的类型。”
水镜外的观众席上,有人啧啧感慨:“用魔气带人上天,还是这些孩子会玩。”
“奇怪,”另一位老若有所,“魔气与灵力并不相融,谢寻非实力更强,以秦萝小道友的修为,倘若接触魔气,理应觉得难受才对——但她似乎并未有异常。”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不少修士对魔修心存排斥。
修为不高的人接触魔气,轻则身感不适,重则被魔气侵入识海,头疼欲裂。
可秦萝就这般直截了当坐在的魔气上,竟能自始至终神色如常,未免有些不可议。
“说起来,我也未曾感到过小谢魔气带来的不舒服。”
江逢月眸光一动:“比起其魔修,的魔气像更加……温和?你说是吧秦止?”
她说着扭头,瞧见自道侣木头一样的脸。
秦止死死盯着水镜,神色冷然,剑眉微拧:“是。”
“温和的魔气?”
剑宗老终于从不久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哈哈轻笑几声:“魔气哪能温和?这玩儿和剑气差不多,旁人绝对碰不得。”
“不错。”
百音门老亦是道:“我见过不少魔修,魔气绝不能——”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水镜中的秦萝低脑袋,跟揉面团似的,捏了捏一个圆圆滚滚的魔气球球。
两位老同时颤颤巍巍低头喝茶,再一次丧失言语。
“这样不会被魔气入体吗?”
当即有人倒吸一口气:“而且……为何她竟像是十分熟练的样子?”
而且魔修个个拽得上天,居然会让别人拿着魔气捏球球?这两个小孩都是怎么回事???
水镜外的老们对此七嘴八舌,荒漠之中,秦萝却是习以为常。
谢哥哥的魔气球球又软又凉,在夏天的荒漠里,就像是软绵绵的碎碎冰。
她把一整个黑团团抱在怀中,滚滚热气消散大半,向前探了探头。
谢寻非淡淡投来视线:“有想去的地吗?”
想去的地——
秦萝往看去,只见满目黄沙苍茫,盘踞的黑雾遮掩大分视线,忖片刻,张了张薄薄的唇。
“快快快快让开——!”
然而抢先传来的声音,却并非来自她口中。
几近破音的声响彻野,尾声狂颤,比得上狂飙的海豚音。秦萝寻声望去,见到一个乘着书本飞速前的少。
以及跟在她身,一团张牙舞爪无比凶恶的魔气。
魔气没有自己的识,遇见人就会飞扑上前,从而侵入修士识海、啃噬清朗的灵力。
团魔气色泽黝黑、压迫感极强,显然不是能被一举击溃的小角色,陌生少被追得狼狈不堪。
汹汹袭来的黑雾有如浓云,没秦萝将它细细打量一遍,魔气便倏地动了动,朝她所在的向轻轻一颤。
威压瞬间溢开,秦萝脊背阵阵发凉。
“它盯上我们了。”
谢寻非沉声:“你就在此地,莫要走开。”
说得快,走得也快,手中黑气凝结,倏地化出一把漆黑剑,剑锋极细极厉,通体散发生人勿近的冷气。
不过一个眨眼,少年便已执剑上前。
秦萝认识谢寻非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正儿八用出剑术——
毕竟自小在黑街大,无亲无故无师无,一切全靠自己摸爬滚打,直到拜入苍梧,才从断天子手中来了剑法。
陆望师承秦止,出剑时沉稳冷凝、清凌迅捷,如同高山泠泠泉水,风骨天成。
谢寻非的剑气与们不同,又戾又凶,更像山间露出尖牙利齿的野狼。
剑骤起,于天边划开一道苍黝痕,几乎是刹之间,少年已贴近魔潮身前。
秦萝怔然眨眨眼睛,无声张开嘴巴,口型是一声小小的“哇”。
的剑术云流水,没有任何冗杂的花架子,招招攻入死穴。秦萝看不懂剑术,却能瞧出股冷冽凶戾的势,转眼间剑光大作,将魔潮缕缕劈开。
乘书逃窜的陌生少停在她身边,也发出一道由衷的“哇”。
“是你朋友?”
少粗略看她一眼,见到秦萝身的魔气,恍然大悟:“你们是魔修。”
“谢哥哥是。我是乐修。”
秦萝轻声:“这是的魔气。”
“噢噢噢,的魔气——,的魔气?”
少愕然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把魔气端详一遍:“你就这样触碰别人的魔气,不会觉得难受吗?你你你还把它抱在怀里!小妹妹快放来,魔气入体就糟了!”
秦萝笑笑:“没关系的,谢谢姐姐。我之前抱过它许多次啦,从来没觉得不舒服过。”
少露出世界观受到震慑的微妙表情。
她们说话的间隙,谢寻非已回到秦萝身边。
不爱与陌生人交谈,沉默看着少拿出一本巨大的厚书,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快速翻动书页:“不对,按照记载,魔气与灵力应当是彼此排斥的……实力比你高,魔气么强,怎么会没有感觉呢?书上分明从没记载过这种情况。”
秦萝轻轻吸了口气。
这个姐姐拿出来的书,比她的三个脑袋加起来还要大。
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书本,不自觉生出奇:“姐姐,你是书院里的弟子吗?”
“书院?不是,我苍梧仙宗的——这这这、这不合常理呀。”
少挠挠脑袋,兀地抬头:“道友,我能不能也试着碰——”
直到这时候,秦萝才看见她眼睛周围浓浓的黑眼圈,肤色白得吓人。分明是张清秀婉约的脸,因为两团大大的黑墨,显出几分颓靡不振的气质来。
她这句话没说完,便将剩的字句硬生生吞回喉咙。
原因无它,魔修小少年的目光实在冷淡,带了点嘲弄般的笑,拒绝之格外明显。
少悲伤放弃,老老实实回答秦萝的题:“我在苍梧,是个法修,叫姜之瑶。”
“我们也是苍梧的!我叫秦萝,是谢寻非。”
秦萝咧嘴笑开:“可惜,我们和你之前没在宫碰见过。”
“宫?”
姜之瑶神色恍惚,半晌才恍然点头:“你说宫啊!我已从儿离开几百年了。”
原来是已毕业了。
秦萝乖巧点头。
。
——几百年?!
小孩倏地睁圆双眼,姜之瑶望见她表情,露出一个老实人的微笑:“我今年已五百三十……三十几来着,总之五百多岁了。”
五百多岁,比她爹娘都大,却被团魔潮追得满天乱飞。
谢哥哥一子就把它解决了,可还没到金丹。
谢寻非低声提醒:“这应当是你师伯。”
“我一直在藏书阁待着,很久没出门,也没用过法术,今日只是小小的失误。”
姜之瑶虽然读书读得有点傻,但总归还会觉得丢人,笑着挠挠脑袋:“我以前还是挺厉害的。”
水镜外的老们:哦豁。
“姜之瑶,她是不是几百年没出过藏书阁了?”
剑宗老神情复杂:“曾逢人便说她的研究,一百年前,修界还传言说她死了。”
“然我信了。”
留仙观道人摸摸胡须:“我记得她在符法一道极有天赋,当初与我同年拜入师门。我们参加秘境,她在看书;我们决斗,她在看书;我们成了老,她倒,直接跑进藏书阁住了。”
“奇怪。”
江逢月听过这位师姐的事迹,微诧出声:“姜师姐对百门大比应该毫无兴趣,之前在飞舟上,也未曾见她身影。”
她开口的一刹,谢寻非亦是冷声:“我们在飞舟从未见过你。”
“我是听说古战场开启,才特赶来的。”
姜之瑶对的态度并不在,仍是笑嘻嘻:“古战场千百年不开一回,群老——老前辈不容易发了慈悲,自然要来做做研究。”
秦萝听得认,闻言兴致更高:“研究?”
“对对对!”
姜之瑶眸色骤亮,朝着周瞧了瞧:“你看,比如天边飞的只魔鹫,看上去很可怕对不对?它是在浓郁魔气里生活太久,被魔潮同化,从普普通通一只鸟,成到了金丹修为。”
金丹修为。
秦萝抬眸看向谢寻非,惊讶眨眨眼。
没说话,抿唇别开脸。
“还有面的棵枯树。虽然一动不动,其实它也被魔气同化,一旦有人靠近,树枝就会一拥而上,将送进树干的空洞里一口吞掉。”
姜之瑶继续道:“除了这些,古战场还留存有各式各样的魔族阵法、邪道诡术,比如摄魂阵、七杀阵、夺魂术,倘若能寻到它们的踪迹,定是大有裨益。”
这是秦萝从未涉及的领域,小孩觉得有趣,便毫不掩饰眼中兴奋与崇拜:“厉害!师伯加油!”
姜之瑶笑笑:“拾前人牙慧罢了。从祖师爷开始,我们这一脉就在钻研阵法之道,只希望不要断在我手上。”
古战场封闭已久,她亦是头一次来到此地,眼中现出孩子气的奇:“当年正邪大战,无正道修士还是魔域邪修,都拿出了看本领。可惜魔气太浓,寻常修士无法靠近,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化神以上的修士能够进来。”
秦萝仰头:“可我们不是化神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姜之瑶笑:“当年的人不知陨落多少,恩恩怨怨也无人再提,些魔气,是时候散掉了——想必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便会向所有人开放吧。”
很远很远的一千多年。
这段时间太久,是七岁孩子的太多倍,秦萝听得懵懵懂懂,安静垂眼睛,打量面的景色。
曾的河流湖泊干涸成一片凹陷的土壤,有几座房屋孤零零立在风沙里头。
这里的一切都是静谧,除了几缕偶尔掠过的风,哪能瞧出千年前尸横遍野、风沙肆虐的景象。
“里是曾的旧城。”
姜之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瞥见片荒芜废墟,微微扬起唇角:“听说这里是人族的最一道屏障,无数修士在此驻扎。想不想去看看?”
秦萝自是点头。
这里曾是人族的住所,如今却成了魔物的聚集地。们从天边落地时,匆匆散开一团黑漆漆的雾,伴随着几道逃窜的影子。
姜之瑶道:“些是魔化的飞禽野兽,不用在。”
她对古战场期盼已久,如今终于踏足这片千年前的城池,激动得两眼放光:“看见边的房子没有?早就被淘汰的样板,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
秦萝原本对古战场兴趣泛泛,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张望起来。
风沙掩埋了不少地基,颓圮的楼房覆层层倒影,映衬着远处暗淡的雾。
谢寻非站在她身边,不知怎地,目光定定望着远处。
秦萝小小声:“谢哥哥,怎么了?”
少年兀地回神。
自从来到古战场,体内的魔气便愈发汹涌,无如何抑制,始终没办法压来。
来到这处遗迹……似乎更加强烈了。
废墟远处,有某种熟悉的气息。
“无碍。”
谢寻非摇头,迟疑低声道:“我去边看看。”
“边?”
姜之瑶探头:“我看过古遗迹的地图,边像是城池中心。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城池中心。
怎会对千年前的古战场废墟发生感应。
谢寻非识握紧手中剑,安静点头。
面八的房屋都覆了风沙,愈往前,错综复杂的街道渐渐散开。
沉默着没说话,恍然之间,莫名生出难以言喻的熟悉。
左边应当是条死胡同,再往右侧,则是繁华的市集。
可从未来过此地。
“里是市集,再往前——”
姜之瑶滔滔不绝,无瞥见谢寻非,倏然一怔:“诶诶诶,你去里干什么?是魔族遗体焚烧的地。”
因她突然出声,少年浑浊的瞳孔终于回归清明。
魔族遗体焚烧的地……却也是记忆最深的角落。
“边不吉利的,魔气也很重。”
姜之瑶蹙眉:“尽量避开吧。”
秦萝抬头看了看的神色。
“也没有不吉利啦。”
孩拉拉衣袖:“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谢寻非勉强扯出一个笑,轻轻摇头:“我独自前往便是,你在这里就。”
她们两人都没察觉异样,心中的压抑感却越来越强。
有个声音一遍遍重复,不要去里。
另一个声音很快将它压:“不想去看看吗?若是去了,说不定能知晓你的过往。”
从有了记忆起,便一直身在黑街之中。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一丝一毫牵系的因果,在孤独与嗤笑里大。
想知道过去的事情。
房屋的阴影如同压在心头,谢寻非脚步声很轻,身影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陡然之间,猛地一颤。
谢寻非屏住呼吸,听见秦萝的惊呼:“谢哥哥!”
水镜之外,诸位老皆是顿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剑宗老愕然惊起:“们的水镜忽然黑了?”
江逢月敛眉,指尖兀地一动,向远处遥遥望去。
是姜之瑶的水镜,仍在倒映着古战场里的景象,放眼望去,却只剩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自谢寻非踏入阴影,周边地震般猛然颤动、秦萝飞快上前拉住袖口……
两人的身影,便彻彻底底消失在水镜中了。
秦萝的嗓音犹然回旋耳畔,谢寻非兀地睁眼。
才察觉到一阵剧烈震动,眼前如同蒙了层雾,再缓过神来,竟已置身于另一处截然不同的陌生之地。
八尽是白茫茫的白气,虽然仍是伫立着一栋栋房屋,却不似遗迹中般荒芜,亭亭而立,不见风沙。
对骤变的环境不甚在,飞快回过头去,搜寻秦萝的身影。
万幸她还在,轻轻拉着的袖口。
秦萝茫然抬头:“这里是……咦!”
她话没说完,倏地往身边一靠——
们身边本是空无一人,这会儿竟突然现出一道白茫茫的影子,定睛望去,是个半透明的人。
“外面来的人?”
人生得清隽漂亮,偏着脑袋看向们,晕开一层雪白的雾:“你们怎么进来的?”
谢寻非将她护在身:“前辈,敢这是何处。”
“你们已到了这儿,居然不知这是哪里么。”
人轻笑俯身,眉眼弯弯,目光掠过谢寻非,眸色微深:“她不知道,你莫非没有记忆?”
秦萝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也着谢寻非的模样上前一步,稍稍将挡住。
人笑更深:“此处名为湮墟。你们修习道术,应当知晓神识化形吧。”
就像画中仙一样。
秦萝乖乖点头。
“正邪大战死伤众多,无数修士的念久久不散,形成了这处虚无之所——譬如我,便是当年一名死在这里的修士。”
人将们细细打量一番,身形腾在半空:“时间过去这么久,从未有人进来过。眼看执念渐弱,湮墟就要消散,居然来了两位新客人。”
“从没人来过?”
秦萝微怔:“可我们怎么会进来?”
“湮墟脱离因果之外,乃是一处独立之境。能进来的人,要么同样沾染了天道的因果,要么——”
她性子不错,许是太久没见过生人,没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既然修士的念化作湮墟,你们猜猜,魔族的余念去了哪儿?”
始终默然的少年抿了抿唇。
直觉告诉,自己不应该继续听去。
至少……不要让秦萝听到。
人却看着,微微勾了唇角:“你居然活了来。被天道所弃的命格,应该很不容易吧。”
谢寻非咬牙,脑子里如同蒙上一层雾。
秦萝的声音飘飘然来到耳边:“魔族的余念……被天道所弃?”
之前天道叔叔的确说过,不愿去多加管束。
人笑笑,向投去一道轻飘飘的视线:“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无需在。你们如今到了湮墟,如何离开此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说得暧昧不清,秦萝还想继续她说完,却只来一阵短暂的沉寂。
不知道为什么,谢哥哥身边的气息似乎冷了一些。
“湮墟诡谲,我亦不知如何离开。二位不如自查探一番。”
奇怪的停顿,人颔首退开一步:“珍惜时间吧。”
……珍惜时间?
秦萝没明白这句话的,正想开口询,却见对抿唇轻笑一,不过翩然一瞬,便不见了身影。
与此同时浓雾散开,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一些,虽然还是雾蒙蒙的,总算能见到建筑物挺拔的轮廓。
她心微动,悄悄看了看身边的谢寻非。
面上往往云淡风轻,瞧不出太多情绪,这会儿睫轻轻垂,笼罩出昏暗的影子,瞳孔亦是漆黑,宛如寂静的井。
应当是不开心的。
当时天道叔叔说起,满满皆是冷淡的语气;才位姐姐谈及,亦是带了耐人寻味的。
生来就是魔族残存的执念,没有来由,没有父母,甚至没有一个能说得出口的出处。
周静悄悄的,秦萝轻轻拉一拉谢寻非衣袖。
少年低头看她,扯了扯嘴角:“怎么了?走吧。”
身边的孩没动。
秦萝低低开口:“谢哥哥,你——”
她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停了一会儿:“你要是觉得难过,说出来也没关系的。”
谢寻非徒劳张口,想要反驳,没发出声音。
要说不难过,自然是假的。
谁不想知晓自己的来由。自幼孑然一身,在伤痕累累的小时候,曾在无数个夜里蜷缩在角落,猜测自己的父母。
或许们中贫寒,又或许厌弃半魔的血统,无如何,至少在堪堪出生的时候,曾拥有属于自己的人。
结果一切都是妄想。
哪怕是一对嫌弃、厌烦的父母,都未曾有过。
非人非魔,生来便是肮脏之物,连天道也觉得可有可无。
就像……人生的起始,就是被旁人丢弃厌恶的东西。
一件毫无义的垃圾。
这种事情被秦萝知晓,无法抑制地感到难堪。
袖口窸窸窣窣地动了动,一道柔软的热度贴上手心。
秦萝握住右手,动作生涩却温和:“不管以前怎么样,对于我来说,谢哥哥都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
杳无声息的傍晚,少年安静朝她偏过脑袋。
的一半侧脸被雾气模糊,发丝像毛茸茸的小动物,软绵绵贴在脸上。平日里的慵懒冷冽全然消散,一双桃花眼望向秦萝所在的向,白皙侧脸上,是眼眶眼尾晕开的绯红。
这是近乎于小心翼翼的目光,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碎开。
“对呀。”
秦萝看着的眼睛:“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起去金凌城,一起赢新月秘境的时候,我身边一直都是你——从前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是谢哥哥,就很啦。”
谢寻非静静看着她。
没有告诉秦萝,才在人段古怪的沉默里,她向悄悄传了音。
湮墟之内留存有诸多千年前的物事,除了修士们的念,同样有魔族的阵法。
七杀之阵,一旦开启,阵内修士不得不自相残杀,直到阵法中剩最一个人,才能将其解开。
们有两个人。
倘若一日之无法破阵,所有人都将遭受反噬,葬身此地。
暗淡的雾里,谢寻非低低垂着头。
这里昏昏沉沉,见不到太多亮色,唯有秦萝的双眼晶亮如初,倒映出的影子,有微茫的光点萦绕在孩发间,温柔得像是星星。
们一起历过七年前的场灭城之灾,也看过金凌城中的繁灯如星、千百愿,的过去浑浊不堪,直到遇见她,仿佛突然拥有了色彩。
秦萝是重要的同门,重要的朋友,身边重要的人。
孩察觉到神色的软化,稍稍踮起脚尖,小心将抱住,拍了拍谢寻非剑一样挺拔瘦削的脊背:“现在你有我,有师傅,也有很多的师兄师姐和朋友。对于我们来说,你很重要很重要。”
她说:“所以没关系的。”
师门,伙伴,一个有些鸡飞狗跳的。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天道厌恶的废弃之物,拥有了属于自己生存的义。
良久,少年无声扬唇,眼中淌出沉默决,也有浅淡的笑。
不对。
她是……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