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四百八十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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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拎着不得志站在回廊的檐下, 隔着遥远几百年的时?光,沉默看着微生妆的喜怒哀乐。

其实单论故事情节,这些并不能触动他, 他一路走来见过很多人的泪,无论是清乐城的章慕诗,青枫林的紫霄,还是璇玑殿大火里的镜如尘。

每个?人的人生都因为魔种而支离破碎毁于一旦。

微生妆的血和泪,只是这残酷冰冷世道的一处倒影。

真论无常,或许还比不过浮花门一枯一荣的双生诅咒。

但因为她是谢识衣的母亲, 还是让言卿心里生出?一丝不忍来。他低头看着一片零落在地上的叶子, 久久沉默不言。

兰溪泽骨子里都淬着仇恨的毒,野心勃勃、机关算计。谢识衣继承了他的心机和冷漠,只是走过春水桃花路时?却是没有恨的,微生妆给?了他一颗琉璃心——让他哪怕从人间?到地狱、再从地狱到人间?,都冷静自我、心如琉璃。

“微生妆,兰溪泽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言卿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 轻声点评。

不得志在情绪波动过于起伏后,重新焉儿吧唧,拿翅膀打着哈欠, 困困地缩在言卿手臂间?。

不得志说:“啥时?候出?去, 本座看了来气。”

言卿不以为意弹了下它,说:“至少也要调查清楚微生妆身上有什么吧。”

微生妆到底是怎么火烧往生寺的,言卿现在都觉得古怪。以及他还想知道,她死?前都没有找到那个?鼎。

微生妆答应了兰溪泽的求婚。她穿上嫁衣的时?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安地咬手指,坐下又站起, 站起又坐下。

她脸上有茫然、有无措,但更?多的是惊喜羞涩和期待。她举起自己的手,看着月亮的光从指缝间?渗过流淌在手心,好像月亮,也被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微生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人,她以为她的人生应该是永无止境的冒险。

但是当娘亲眼眶微红问?她:“初初,你会不会后悔时?。”微生妆还是唇噙笑意,摇了下头。她很少画秾艳的妆,但是新婚这一日,眉心点花、胭脂红唇,明艳到不可方物。

她说:“不会后悔呀。”微生妆轻轻快快说:“就当是我从一个?寻宝的冒险家,变成了一个?守护珍宝的人。”

“……”

不得志更?焉了。

言卿本来还在分?析兰溪泽的目的的,结果被它这样子逗笑了:“你对微生妆的态度真不像是对食物,更?像是嫁女儿。”

不得志嘀咕说:“她眼光真不好。”

言卿说:“不该怪她,你应该怪兰溪泽演得太好。”

不得志小牙齿一口咬在言卿手臂上:“我只是想出?来吃顿好的,郁闷。”

之后的岁月,对于微生妆来说,疑惑是有寂寞是有,但更?多的还是快乐。她和兰溪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因为他们洞房花烛的这天?,微生念烟在上离宫发疯自残,兰溪泽顾不上新娘子,彻夜都呆在灵心宫。

于是,紫金洲把这师徒二人的爱恨情仇又添油加醋传了一遍,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微生妆的耳中。

微生妆对于感到困惑的事,从来都是直接问?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不叫兰溪泽夫君。

“兰溪泽,他们说……”

兰溪泽像是早知道她要问?什么,转过身去,在灯火下认真看着她,解释道:“初初,微生念烟和我们一样都厌恶往生寺,她和她父亲不一样。只有微生念烟在,才能彻底根除这件事。”

哪怕微生羽暴毙,往生寺被烧,微生一族在发现魇可以提取并且魇是大补之物后,还是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微生妆:“嗷,这样啊。”

兰溪泽被她视线看的不自在,别过头去:“她是微生羽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也是。”

微生妆安静地看着他,随后也笑起来,眉眼盈盈、好似蜜糖。此事过后,在兰溪泽的管控下,外面的风言风语再也传不进微生妆耳中。

直到微生念烟需要微生妆的血做药引,他把她带到了灵心宫。

宫女太监永远在津津乐道此事。于是,这一百年间?,灵心宫师徒二人纠缠不清的恩怨爱恨,如同一出?精彩纷呈的戏剧,一五一十展现在微生妆眼里。

微生妆抱着兔子在上离宫前发呆出?神了很久。

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身为他的妻子……紫金洲所有有关他的事情里,却从来不被提到。

微生妆第一次取血的时?候,痛得哭了出?来。兰溪泽紧紧抱着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痛。一向波澜不惊的青年手足无措,指尖发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吻上她的眼睛,抱住她。

沙哑喊着她的名字。

“初初,初初……”

微生妆泪眼婆娑,那种红从眼白?弥漫到了瞳孔里,她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像是试图从他身上看到什么。只是最后泪水越来越多,唯有一片绝望和难过。她的冷汗打湿单薄衣衫,蜷缩在兰溪泽怀里,手指颤抖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睛。

兰溪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开始源源不断往她身体里输入灵力。

不得志也被吓到了:“我靠我靠她眼睛怎么了,她不会瞎了吧!”

言卿别过头笑:“你是真的不懂人间?情爱啊。”

言卿说:“没瞎,只是现在微生妆终于发现这不是宝藏,要醒来了。”

至少以言卿的角度看来,微生妆是清醒了的,也该清醒了。微生念烟在上离宫洋洋得意当着她的面跟兰溪泽上演了一处争风吃醋的戏码,狠狠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她要是还不清醒,她就不叫微生妆了。

微生妆取血之后重伤昏迷了一段时?间?,兰溪泽取了一碗血过来,口对口喂了她吃了下去。

微生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兰溪泽抱在怀里,他的手臂紧紧勒着她,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微生妆抬头,借着天?壁上夜明珠的光,安静又认真地看着兰溪泽的脸,随后很长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又在自言自语。

“你还在沉睡吗。”

“你快醒来吧,我好孤独啊……”

她声音很轻。

“我不怪你,虽然是你蠢兮兮带我去往生寺带我去灵心宫的……但没有你,我这么多年不知道都死?了多少次了。”

她手指摸上兰溪泽的眼睛,兰溪泽五官出?众,睫毛很长,睡觉时?显得乖巧无害。

微生妆看着他,却是在跟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东西对话。

她声音很小很小地喃喃:“大白?,我想继续开始我的冒险了,我还没帮你找到鼎呢。”

言卿这一刻彻底严肃起来:“她身体内果然有东西。”

她是在为那个?东西找鼎!

不得志也紧张兮兮:“她一直在自言自语,她在和谁说话。”

言卿:“等她离开这里,或许我们就知道了。”

他以为这之后,微生妆会离开这里,离开毒蛇般的兰溪泽、离开压抑的灵心宫,找到鼎的真相。

但这次,言卿又猜错了。

如果之前他看的是一场少男少女青涩奇趣的相知相爱,那么之后像是一出?疯魔的爱恨漩涡。

虽然一开始的相遇就充满算计,但最开始,兰溪泽确实带给?微生妆的是快乐、惊喜和意料之外。他是她冒险途中遇到的有点冷漠却很可靠的少年,他和她一起揭穿阴谋,拯救无辜百姓。他在万珠瞳林,吹着叶子给?她召唤来无数萤火。

到了后面,当初视若珍宝的少年不再发光,面目全非,她也应该结束这段旅途。

可是微生妆没有脱身。

微生妆像是魔怔了。

她可以走的,却因为兰溪泽的步步紧逼封锁全城被拦住了。

“微生妆,你要去哪里?”兰溪泽的每个?字都仿佛从他唇齿间?辗转无数次,充满恨意,充满愤怒。

微生妆对上他血红想杀人的眼,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她最后还是跟他回去了。

回到灵心宫,微生妆开始频繁地咬手指,眼里空茫茫一片。

兰溪泽在她这一次失踪后,大发雷霆,在她身边布下了无数眼线和阵法?,化神期的威压常年布在上空。甚至,兰溪泽一百年没和她同床,却在某天?晚上再次发现她的走神后,眼睛怒得快要滴出?血,将?她带上了床要了她。

幸好避息珠将?这一切笼罩在迷雾里,没让言卿特别尴尬。

“兰溪泽?”

微生妆愣住,却没有反抗,缓缓抱住了他的腰。

她想自己应该还是爱他的,不然为什么还会心甘情愿为他留下来呢。原来爱是那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兰溪泽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她身边,好像要把迟来的新婚燕尔补全。而微生妆好像也因为他的陪伴,暗淡的眼里重新迸发出?光来。

不得志差点被气死?:“她疯了吧?!”

言卿没说话,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静地说:“看下去。”

没那么简单——当年在沧海境发生的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微生妆就这么心情好了一段时?间?。

但是很快随着微生念烟的病重,兰溪泽来第二次取她的血。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取血太痛了,微生妆发呆出?神了会儿,然后开口轻声说:“好痛啊,夫君,这次可不可以不取。”

兰溪泽愣住,唇抿成一线,随后用手很轻很温柔地捧起微生妆的脸,万般情绪隐在血红眼眸之后。

兰溪泽说。

“初初,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是最后一次取血,还是最后一次让她那么难过呢?

兰溪泽在灵心宫位高权重,有着很多事要处理,所以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呆在偌大的灵心宫,能说话的却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侍女。微生妆偶尔也会出?去走走,去感受每个?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又嫉妒又怜悯又高高在上。

他们都知道她是兰溪泽的妻,也都知道她的夫君深爱着另一个?女人。

“原来这就是兰大人的妻子啊,果然长得跟族女很像。”

“她居然没有修为。”

“……怪不得。”

“我要是兰大人,我也喜欢族女,不会喜欢个?摆放在房中用来观看的花瓶。”

侍女怒不可遏,但是微生妆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她不是觉得麻木,她是觉得好荒谬。

她除了开始频繁地咬手指,偶尔也会开始在半夜哭。

微生妆经常会觉得心像是在滴血。好痛,痛得她浑身发抖。意识半模糊半清醒的时?候,她觉得这像一场荒唐的梦。她烦躁不安地咬手指,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没人回答她。

她像是困兽,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却找不到答案。

这是第一次,寻宝者?迷失在一间?牢房里。

微生妆不想去听那些谣言,不再出?门,但微生念烟却亲自找上门来。

微生念烟是恨她,虽然微生妆也不知道她在恨什么。微生念烟贵为族女,在被微生羽保护后,又被兰溪泽保护,跟没长大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外表倨傲清冷,骨子里却张扬跋扈。她第一次见微生妆的时?候,目光就自上往下如同观赏蝼蚁般把她看了个?遍,轻慢又讽刺,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嫉妒与愤怒。

“微生妆,你凭什么做他的妻子!”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他的!是我和他在南疆密林相依为命,是我把他从那里带出?来!我见证了他的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个?小偷!”

微生妆咬手指咬得更?狠了。侍女听不过去,为她出?头,被微生念烟罚着跪在风雪中三天?三夜。微生妆闭眼又睁开,声音很轻地说:“不要罚她,罚我吧。”

旁边的人都在嗤笑,看向她们的视线轻蔑又不屑。

微生念烟也嗤声:“行啊,我成全你,好一个?主仆情深。”

微生妆其实那时?候听不进去微生念烟的话。她只是快疯了,她想冷静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她跪在雪地中,看着那些闪着月光的雪粒,透过湖面,看到了自己。

刹那间?,像是一道雷劈在脑海中!

微生妆颤抖地扑过去,等等,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刚刚闪过什么东西?!

绿色的,对,她的眼睛刚刚有一瞬间?好像变成了绿色!

微生妆如坠冰窖。

“不。”

她咬破下唇,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想去碰自己的眼。

而鲜血淋漓的手指却只碰到了冰凉的湖水。

“微生妆!你在做什么?”

兰溪泽震怒的声音穿过飞雪,顷刻之间?,她被人死?死?抱入怀里。

感受着兰溪泽因为后怕而颤抖的身体,微生妆的脑海却是只想着刚刚她在湖面看到的自己。

她手指死?死?抓着兰溪泽的衣服,压抑不住地哭起来,比当初被抽灵根时?更?绝望也更?害怕,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兰溪泽,兰溪泽……”

而兰溪泽也因为她这样的状态,愣住,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看到她崩溃神情的一刻。

兰溪泽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竖瞳里所有的愤怒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手足无措地抱紧她,说:“初初别哭了,乖,别哭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们去南泽州,你说那里山水环绕,风景如画,我们就去那里。”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相信他,也是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欺骗。

真相是从微生念烟的口中揭露的。

趁着某一次兰溪泽前去南泽州,微生妆被关到了禁地地牢里。在那里微生妆看到让她万念俱灰的一幕,原来灵心宫的禁地……其实是个?缩小版的往生寺。

微生念烟的修为,就靠着一碗又一碗的魇来堆砌。

微生妆恍恍惚惚:兰溪泽,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呢?

微生念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起来说:“微生妆,他爱的自始至终是我,你现在明白?了吗?”

“他是因为我纳男宠吃醋才娶的你——他取你的血,也是为了给?我换命。”

微生妆喃喃:“换命?”

微生念烟点头,勾唇说:“对啊。我父亲死?前才明白?,魔神原来是诛神恶念所化。魔神魂飞魄散时?散落四方的魇是神的恶念。神的恶念可以精进修为,但这是有代价的。”

微生念烟眼里有恨又有得意。

“魇是不能直接吃的!”

“我因此患上性?瘾,而我父亲也是为这暴毙。他遭魇反噬,身体四分?五裂,什么都不剩,而现在我也快要走到这里一步了。”

“好在溪泽发现了解决的办法?。”

微生念烟说到这里,眼里迸发出?狂热的爱慕和甜蜜来,她舔了下唇说。

“溪泽发现,原来化神期的魇是可以单独存活的。那么多年,这些魇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我。我可以接着你复活,只要把我身体内的魇让你吞下,再动用血祭。我就会慢慢在你体内苏醒、长大,恢复记忆,最后重新活过来了。”

微生念烟清丽的脸上满是傲慢,手指寸寸划过微生妆的脸,露出?贪婪的笑:“刚好,我们长的也一样。”

“微生妆,谢谢你,替我活到现在。”

言卿面无表情看着灵心宫地牢中的一切。

化神期的魇复活,血祭。

果然,淮明子的复活,根本不是秦家的手笔!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兰溪泽——原来他这么早就知道了血祭之术。

微生念烟满意地看着微生妆痛苦苍白?的脸,俯下身,说道:“微生妆你该庆幸,溪泽对你还是有点恩义?的。为了不让你太痛苦,他选择把我体内的魇一点一点灌入你的身体。”

微生妆匍匐在地上,撑着地,无声地呕了起来。

她想起了兰溪泽口对口喂给?她喝得那一碗碗血水。

微生念烟说:“等我体内的魇彻底移除干净时?,也是我该死?的时?候了。不过,我会用你的身份苏醒。”她开开心心道:“这样我和溪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们终于可以不顾世俗地相爱了!”

微生妆手指紧紧插入地中,短促地笑了声。

微生念烟听到她的笑瞬间?炸了,她的脚狠狠踩断她的手指,尖叫地喊道:“微生妆,你就是微生一族的废物!几百年炼气期都没到!而我是族女,你有资格被我复生,你应该感到荣幸!”

微生妆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来,容颜冷似刀刃。

微生念烟被她的表情气得暴跳如雷,把她关押入了蛇牢,同时?恨恨的说。

“微生妆,往生寺被毁,都怪你和你该死?的父亲!你等着,等我从你身上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灭了你们清双一脉。”

微生妆疲惫地闭上了眼。

微生念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微生妆现在太弱了,像是蝼蚁,一只手就可以摁死?。整个?沧海境同样没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是依附于兰溪泽而生的菟丝子。

兰溪泽身为她的夫君,那么了解她,却也只知道微生妆是个?善良天?真,一生追寻宝藏的少女。

所以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寻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体内有什么东西。

在她被关在蛇牢,痛不欲生,快要死?去的时?候,言卿终于在避息珠内,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这道声音从微生妆识海内响起。

稚嫩的,清脆的,像是三岁小孩的声音,洁白?无暇,却真真正正的纯真无垢不染纤尘。

“你怎么在这里呀?”它好像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尾音还有点懒,小心翼翼嘀咕说:“你没生我气了吧,我错了呜呜呜,我也不知道进往生寺和灵心宫会遇到那些事。”

“等等,小主人,你怎么了!”

它突然拔高声音,慌了,声音满是焦急和担忧。

它说:“小主人,你的识海,你的识海。”

“你的识海为什么那么多的魇!天?呐,它们现在已经快要彻彻底底占据你的身体,你怎么了?”

微生妆抱膝坐在角落里,她瘦了很多,藕粉色的衣衫曳在地上,手腕和脚腕都伶仃苍白?,听到忘川之灵的声音,像是才慢慢活了过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我识海都是魇?”

忘川之灵吓死?了,语速也加快:“对啊。”

它急得真的哭了出?来,金豆豆不停地掉:“你怎么会被魇缠上呢……天?啊,对不起小主人。我现在处理不了它,我只能先?将?它们制止。”

微生妆抱着自己,虚弱地靠在蛇牢的角落,下一秒,她感受着一道温柔清润的风拂过,那些风吹干她的泪痕,愈合她心里滴血的伤口,把她识海内张牙舞爪的魇暂时?制止。

微生妆重生睁开眼,她盯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声是难过的,讽刺的,却又是恍然大悟的。

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把自己困住,让她痛苦到自残的牢笼,原来它们黑压压都是魇。

微生妆小声说:“大白?,你说魇是什么?”

大白?愣住,似乎也没想到小主人会问?它这个?问?题。

它在她识海里轻轻吹了吹,让她不那么痛苦。

然后说:“小主人,魇就是神的恶念啊,所有的恶念都出?于欲望。就像你身体内的魇,这里面充满了情/欲。”

微生妆喃喃说:“充满了情//欲?”

大白?说:“对啊,要我说,你身体里魇好奇怪啊。虽然有旧神的气息,但我感觉它的本体应该是个?新神,里面满是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的欲望。”

有旧神的气息,因为微生念烟靠吞食魇修行。

有新神的气息,因为这本就是化神期的微生念烟对兰溪泽的欲/望。

微生妆抿着唇,缓缓扬起了苍白?脆弱的脖子。

那些一直困住她的迷茫、痛苦、失落,这一瞬间?好像都褪去了。

她把自己的手举得很高很高,从指缝间?去看天?壁裂缝里剩下的光,像是长久呆在不见天?日的墓穴里的人,这一刻终于挣脱淤泥。

为什么一个?人让她那么难过,她还是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变得不像是自己呢?

原来,是魇啊……

她是爱过兰溪泽的,爱当初落雪梅林萤火之海中闪闪发光的他。可后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她也是真的不爱他了。

她该继续她的旅途,走向更?灿烂更?自由的天?地。

后面所有的难过、烦躁、疯狂、眼泪,原来,都是魇作?祟。

微生妆抱着自己,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又慢慢哭了。

忘川之灵被吓到了,它们从出?生就认识,它从来没见小主人那么难过的时?候。

它听她哭,自己也开始掉金豆豆:“主人,我们现在赶紧出?去,去找到忘川鼎吧。”

“我找到它,就可以把这天?底下所有的魇收集封印啦!”

微生妆脸上还有泪,唇角却轻轻扬起:“啊,它原来叫忘川鼎啊……你记起来了?”

忘川之灵说:“嗯,记起来了。”

当年九天?神佛为了保证本心纯粹,不被业孽缠生,把所有的恶念都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而当初寄存它们的东西就是,鸿蒙圣物——忘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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