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离在莫念的帅帐中住了下来。
头一日,他便将两个侍女遣过了江去,是以,最后侍寝和被侍寝的对象彻底换了个个儿。
安阳侯负责伺侯胡离洗漱,负责替胡离梳头,替胡离宽衣,负责给胡离盛饭布菜,再兼无聊时念个话本子解解闷。
秦某人乐在其中,胡离却颇有些不适和怨念。
因,哪怕再不矜持,胡离始终也是一姑娘不是。
从华营出来时,胡离着的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的服饰,到了晚间,莫念扶胡离到榻上坐下,闷头闷脑研究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声,问:“这外袍怎生如此奇怪?衽口在哪里?”
胡离饮了口茶,淡声答他:“平时都是丫鬟们侍候着,我如何晓得。”
他长声一叹。
胡离琢磨着时机差不多,于是,佯做万般无奈道了一句:“要不就这么着吧,反正也快入秋了,晚上凉得很,多穿点就寝没甚关系。”
话没说完,只听“嘶啦”一声脆响,很快,胸口传来一阵微薄的凉意。
莫念扯了张被子到胡离身上,道:“好了,睡吧。”
胡离脸一红,捂在被中,半天没有出声。
这一夜睡得甚是安稳。
早些时候,某人逗了胡离半天,到最后,却君子得很。胡离很有些讪讪。
忽想起准备了许久的几个问题,猛地从被中转了个身准备问他,耳边却有个略带沙哑的嗓音道:“睡吧,明天再说……明天……都告诉你……”
胡离在黑暗中缓缓阖上眼眸。
明天,会有怎样的结果在等待着胡离呢?
是否正如胡离猜测的那样,还是,另有些什么是胡离所不能承受的。
一夜辗转反侧。
天明时分,胡离迷迷瞪瞪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往床边摸索过去,温度还在,却空无一人。
心下顿时重重一凛,难道昨日只是胡离做的一场梦?
胡离吓得不行,赶忙从床榻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跌跌撞撞往外奔去。
可,胡离忘了胡离是个瞎子,更忘了,这里根本就不是胡离滥熟于心的流云阁。
“哐当”一声,脚下重重一绊,不知倒了小几还是案台,纷纷砸下一地碎瓷。
胡离在地上呆坐了许久。
细想来,自遇上莫念此人,“淡定”一词,离胡离是越来越遥远了。
胡离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折回去套上鞋子,小心翼翼地绕开地面的瓷片,总算挪到了营帐门口。
门口处一左一右立着两名年轻侍卫,听到声响忙抢上前来,恭声道:“见过夫人!”
胡离面上有些发热,绕开话题道:“卿……胡离是说安阳侯,他去了哪里?”
“不知。”侍卫摇头道:“公子只吩咐我们要好好伺候夫人。”
胡离皱了眉,“可否请你们前去告亶一声,就说我有事相请?”
侍卫仍是摇头道:“公子吩咐了,我二人不得擅自离开此处,否则,斩无赦。”
心底突然有些发紧,胡离提起步子上前道:“那容我自己去寻他可好?”
两条铁一般的手臂直愣愣横在胡离身前,沉声道:“请夫人见谅。”
胡离捂住胸口,只觉一阵又一阵发寒。
这便是,要软禁胡离么?
胡离垂下眼睫,缓步踱回帐中,行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道:“告诉你家公子,我好歹也是华朝遣来的使臣呢!既肯为使臣,便早做好了打算的!”
两名侍卫“扑通”跪了下来,一迭声道:“公子只是有事离去,请夫人切莫为难小的!”
胡离僵了好一会儿,挥了一挥衣袖。
是了,何苦为难他们。
胡离在帐中一连住了好几日。
好在,胡离从来都是幽闭惯了的,囚在帐中和囚在流云阁里,其实也没甚不同之处。
第三日傍晚,用晚膳之时,莫念总算出现了。
他在胡离旁边坐下来,抢过胡离手里的碗筷,细细地拈了菜肴,递到胡离唇边。
其实胡离已经学会了自己拈,自己吃,只是吃到嘴里的大多不合口罢。
胡离没有张口。
他便固执地一直递着。
胡离淡声道:“我吃饱了。”
他才放下筷箸,搀着胡离到榻边坐下。
其实胡离已经将这顶营帐摸得很熟了,横竖也不会再绊着。
他挨着胡离在榻边坐下来,许久,忽笑道:“胭脂想我了。”
一如既往,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胡离就奇了怪了,这人莫不是脑壳出了毛病,怎生他以为他想理你的时候就可以自以为是,情真意切,不想理你的时候,便可以一眼也不看,一句交待都没有。
莫不是,胡离生来便一副任人随意搓捏的模样?
想必他已经看出了胡离面上的冷意,却再一次轻笑了一声,他凑到胡离耳畔,轻咬了一下道:“胭脂莫羞,我知道的,你真的想我了。”
胡离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人,简直就是胡离命里的魔障。
只是胡离心中清楚明白得很,眼前这一个笑意盎然的翩翩公子,和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主帅,分明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