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忍冬瞪大了眼睛, 像只吃惊的小鹿。
“可是今晚会有十八只饿鬼，你要怎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连乔很随意地抬起手, 指着斜插在背包里的撬棍，“饿鬼真正惧怕的，是撬棍吧？”
小忍冬一怔：“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连乔笑笑, “饿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对我们两个视若无睹，即便冲到我们跟前都会掉头走开。小苹果想借走撬棍时, 你伸手拦住了她。当时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她随便碰我们的东西，而且误以为是石见穿的护身符在保护你。但你亲口承认了, 那个护身符没有用。”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 我再一次试图把撬棍给小苹果时, 你又出来制止，甚至不惜把护身符送给她。由此可见，饿鬼真正惧怕并不是护身符，而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表述得不太准确, 于是停顿一下, 换了个说法道：“不，应该说，‘你认为’饿鬼真正怕的，是撬棍才对。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不过仔细一想也很合理，毕竟这把撬棍被我拿去寺庙开过光。”
连乔说到这里，忍冬已经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半晌，忍冬失笑道：“你是真的厉害，连这都推理出来了。”
连乔嘿嘿一笑。
但忍冬还是摇摇头：“可就算撬棍是对鬼宝具，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饿鬼毕竟有十八个，你还要带着我这个累赘，负担太大了。何况饿鬼只是畏惧撬棍，你要真的去打鬼，它们还是会反扑的。太冒险了。”
连乔笑道：“我们打副本，哪一次不是冒险？”
忍冬垂下眼来：“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只能牺牲院长他们……毕竟他们只是……”
“毕竟只是npc？”连乔渐渐收起笑容来，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那些人虽然是npc，但都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痛啊。何况他们都是些小孩子……十几个小孩子，都是你认识的，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当替死鬼吗？”
忍冬沉默了。
连乔道：“我只是这是无奈之举，可现在我们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要冒一点险而已，我们已经这么多大风大浪走过来了，不差这一次。可是如果你真的推这些孩子去死，我怕你一辈子都会遭受良心谴责。”
“没关系。”忍冬笑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做人的底线。”
连乔叹了口气，抬手抚摸他柔软的发丝。视线无奈而宠溺，带着隐隐的忧虑：“你不是说过不想我变成坏人吗？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变成坏人。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为了我放弃底线’什么的……你简直是在pua我（注）。”
忍冬一愣：“pua？”
“嗯。”连乔点点头，叹道，“你这样做是逼得我愧疚，是明明做了坏事，却让我不忍心责怪你。可是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对的。你也很痛苦不是吗？你弄破沙包给我下药的那一天，是哭了吧？其实你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对不对？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也逼迫我呢？为什么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人当坏人？”
小忍冬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那副呆怔的表情，就像有什么长久以来的信仰，在转瞬间崩塌了。
“原来……”忍冬嘴唇翕动，声音微微发抖，竟已有了些哽咽，“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嗯，我是这么想的。”连乔见他又快要哭了，一时便有些心软，可是终究没有把他揽进怀里安抚，而是低头凝视着他，用一种成年人看小孩子的角度，对他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放弃你一直以来的坚持。我不想你因为爱我而变得不像你自己。”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到底还是温柔起来，嘴角也微微翘着，扬起一个温暖的笑。
“不要太宠我啦。毕竟，你这么溺爱我，是会把我宠坏的啊。”
忍冬望着他，眼睛渐渐湿了。
“哎，别哭啊。”连乔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又被自己惹哭了，一下子慌了神，脸上微微泛红道，“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啊……我不是说你做错了……”
忍冬却笑了。眼睛一弯，眼角垂下两滴泪来。
他随手抹去眼泪，笑着说：“好，我不哭了。”然后朝连乔伸出手，软软道，“抱我。”
此时的小忍冬像个扯着饲养员裤腿不让走的小熊猫，连乔瞬间被萌化了，一把抱起小忍冬，内心嗷嗷尖叫，抱着小忍冬一顿狂吸。只觉得自己在判刑的边缘反复横跳。
冷静！他还是个孩子！
为了避免自己把持不住，连乔决定把小苹果叫进来，用电灯泡照亮自己的良心。
小苹果是懵逼的——前脚还为了把我赶出去恨不得拿脚踹我，这会儿怎么又叫我回来了！
哼！我是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乖巧坐在屋里的小苹果：嗯，我是！
于是连乔把刚才和忍冬商量的计划告诉了小苹果。小苹果听后大吃一惊。
什么！怎么就要打鬼了？！说好的抓小孩当替死鬼呢！
小苹果对连乔的战斗力表示了质疑——这也难怪。在这次副本中，饿鬼两次出场之时，连乔都没有动手的机会，小苹果当然不信他能一个人打死十八只饿鬼。
何况他还带着两个——哦不，一个半累赘！
身受重伤的小苹果非常有自觉，知道连乔这个死基佬心里只有徐忍冬，不可能分神来照顾她。她充其量只能算半个累赘，大概就是……“为了避免明天多打一个鬼所以今天就尽量不让你死”的程度吧……
小苹果不知道刚才自己被支开的那一会儿里，徐忍冬和连乔到底讨论了什么。反正看他俩是心意已决，再难回天。小苹果其实也觉得把徐忍冬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们推出去送死有点残忍，不过作为目前唯一战斗力的连乔都已经决定背水一战了……
他妈的，还是觉得好危险啊！
算了算了，她也没得选。
她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抱紧自称n关大佬的连乔大腿啦。
当晚。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等待饿鬼出现。
其实小苹果原本的计划是，在饿鬼出现之前撬开所有房间的门，让院长和孩子们暴露在饿鬼面前。这样饿鬼就会分散目标，转而去追杀npc。他们可以趁乱保命。
后来连乔表示不想当恶人，要保全npc。小苹果便提出：或许把房门锁了饿鬼就不会来了，不如大家在客房里躲一晚？
这个念头也被连乔否决了。
之前院长和孩子们躲在房间里可以安然无恙，是因为外面有大量玩家垫背，饿鬼吃够了人，所以没去找他们。实际上饿鬼是可以穿墙而过的——饿鬼对物理攻击完全免疫，穿个墙壁当然也不是问题。因此今晚他们如果还想躲房间里，无异于瓮中捉鳖，强行作死。
连乔：“与其当缩头乌龟，还不如坦坦荡荡伸出头来。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小苹果：“……那不还是乌龟么？”
连乔：“……”
总而言之，三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相对开阔的院子作为决战场地。
和先前一样，院长悄咪咪地把小洋楼给锁了。三人听到咔哒一声，心情都略略沉了一下。
此时约莫晚上十点，一轮圆月挂在当空，被丝丝曳曳的薄云遮了，看不真切，渲染出一种愁云惨雾的气氛。
小苹果仰头看着月亮，心中也是无比惨淡。
“唉，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赏月了。”她有些悲伤地握紧了手中的西瓜刀。
虽然身受重伤的她没什么战斗力，但还是想要拿把武器防防身。
“再背一遍给我听。”忍冬忽然开口。
小苹果回过神来：“哦哦，好的。”
下午的时候，徐忍冬教给她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并告诉她这就是保命诀窍。小苹果已经不想动脑子了，反正两位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老老实实地背了一下午佛经。
那佛经开头还挺好背，是耳熟能详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后面就难了。佶屈聱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苹果硬着头皮背下来，没想到此时竟被徐忍冬老师抽查，不禁咳了一声，觉得有些尴尬。
她背了几句。忍冬听得认真，每听完一句都点一下头。明明是三岁孩童的模样，却像模像样，宛若一个小老师。小苹果不禁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这一笑，竟忘了下一句是什么。她卡了壳，抓抓脑袋，半天想不起来。
忍冬正欲出言提醒，忽然表情一变，沉声道：“来了！”
只见他肉乎乎的小手一抬，已指向院子角落。
小苹果浑身一凛，只觉背后寒毛都根根竖起。她努力望向忍冬所指的地方，然而无论怎么瞪大眼睛，那里都是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光秃秃的金银花枯藤，倍现寂寥。
饿鬼的难打之处在于，它只有见到血光才会现形。此时他们不拿npc来祭天，饿鬼将始终保持隐形状态，只有忍冬能看得见。
“在靠近了。三点钟方向，五米。”忍冬给连乔指着饿鬼位置，“十二点方向，也是差不多五米。”
连乔抽抽鼻子，撇嘴道：“闻着口水味了。真臭。”
小苹果默默跟在连乔背后，看他一手抱着小忍冬，另一手握紧撬棍，毫不畏惧地朝前方走去。
不得不说，单手抱娃的连乔，有点帅。
在这凄冷的夜风之中，小苹果心底莫名浮起一丝奇异的兴奋感。她咬了咬嘴唇，感觉这情绪来得很不是时候。正欲摇头挥去，却忽然发觉，趴在连乔肩膀上的小忍冬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小苹果悚然一惊：“我背后有鬼？”
忍冬盯着她满身的纱布，若有所思：“不是。不过我突然有个想法。”
小苹果：“啥？”
忍冬扭头吩咐连乔：“放我下来。”
连乔没多想，弯腰将小忍冬轻轻放在地上。眼睛却紧盯着前方，手中撬棍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挥下。
小苹果见忍冬舍弃连乔朝她走过来，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只听忍冬道：“把手伸出来。”
小苹果乖乖照做。
忍冬：“西瓜刀给我。”
小苹果：“……嗯？！”
银光一闪。忍冬抓起小苹果的手臂，已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又划开个口子。
“卧槽你干嘛！”小苹果吃痛，惊呼着想抽回手来。
忍冬却紧紧抓着她，厉声道：“别动！”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棉花，往她伤口里糊去。
小苹果：“？？？”
棉花吸饱了血，瞬间染成鲜红色。忍冬拿起一颗血红棉球，转身朝某个地方抛掷出去。
那血红棉球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中途却像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很突兀地落了地。
随即，一个腹大如鼓、四肢纤细如蜘蛛的饿鬼，渐渐浮现在三人面前。
连乔大喜：“忍冬！你怎么这么聪明！”
小苹果：“……”妈的！原来我是个移动血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pua，大概是洗脑，精神控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