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瞳孔骤缩, 握紧拳头使劲砸向那面看不见的墙。半空中接连发出砰砰响声,咫尺之遥的连乔却仍然纹丝不动, 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 别这样……
忍冬一下一下狠狠砸着空气墙,拳头与墙壁的钝重撞击声在狭小空间里反复回响。他的视野渐渐模糊,滚烫的泪从脸颊滑落下来, 无穷无止。
“不要……连乔……连乔……”徐忍冬渐渐失去全部力气, 身体一点一点地顺着那堵看不见的墙滑落下来。他的拳头已经砸得满是鲜血,关节处红肿不堪。
他跪在地上, 手掌仍在不断地伸出去,试图触碰近在咫尺的连乔。
可是——无法触碰——
仅仅是一墙之隔……
仅仅是一墙之隔!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用撬棍, 用刀子,甚至用头去撞那堵墙。可是空气墙始终纹丝不动, 以一种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 静静地伫立在他和连乔之间。
静静地隔开了生死。
徐忍冬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他看着塑像一般的连乔,看着连乔微微上扬的嘴角,泛红的眼睛和盈盈满溢的泪水,他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他忽然抓起掉在一旁的尖刀,狠狠插进了自己胸口!
“唔!”
冰冷的刀刃深深捅入, 剧痛随之而来。他死死咬住嘴唇, 没有立刻把刀拔出,而是握紧刀柄,缓缓地转动起来。
刀刃被卡在肋骨里,转过半圈就再也转不动。
于是他拔出刀子, 换了个地方,再次捅入!
一次,两次,三次……
他反复把刀子捅进自己的胸腔,每一次都深没刀柄。刀子在他胸口捅出无数个血洞,血肉模糊,剧痛刺骨。他在这令人崩溃的痛处中感到一丝快慰。他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血珠飞溅到空气墙上,溅成漂亮的血花。
大量急剧的失血让他浑身发冷,四肢百骸都像有蚂蚁爬过,麻木地疼。反复捅刺之后,他终于力竭,摇晃一下,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再也没有力气把刀子从胸膛里拔出。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看到他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一定不会相信,凶手是他自己。
忍冬只觉天旋地转,视线渐渐飘忽。他感到眼皮越来越重,灵魂越来越轻,即将飘离□□。
可是在这重于千钧的疲惫之中,他却舍不得闭上眼。
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拭溅在空气墙上的血迹。他想要再看看连乔,他舍不得。
他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即便知道很快就能再相见,可是他依旧很难过。
恍惚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正缓缓从自己胸膛里升起。
银白色的,圆圆小小的。
那是……
忍冬抬起手,想要去抓那东西,可是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深沉的血色与黑暗笼罩了他,将他再次拖回无尽深渊。
……
电梯低沉平稳地运行着,忽然微微一晃。
这是每次都会发生的事,连乔已经习惯了。但忍冬似乎怎么都无法习惯,因为每次电梯震动之后,他都会惊魂未定地大喘气。
这次也一样。
连乔望向忍冬,正对上他有些恍惚的眼神。
未等连乔开口,忍冬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他走过来,伸手抱住连乔。连乔一愣,歪着头问:“怎么啦?”
忍冬没说话,只是勾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连乔习惯性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然而摸着摸着,连乔发觉脖子上越来越重。忍冬就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令他本能地环住了忍冬的腰。
没过多久,被他抱在怀里的,从一个一米八的俊美青年,变成了一个浑身酱紫丑得要命的皱巴婴儿。
连乔:“嗯?!!!”
忍冬的衣服裤子都已经从身上滑落。小小的孩子被连乔托在臂弯里,稚嫩得让人不敢触碰。连乔愣了半秒,突然发觉婴儿的皮肤有些凉,赶紧手忙脚乱地拿衣服裹住他。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便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把小家伙塞进怀里。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啊……”
连乔不知道怎么带小孩。此时抱着这个小家伙,横竖都觉得别扭,不知道这个姿势抱着忍冬他会不会不舒服。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连乔不禁怀疑其人生,可是毫无疑问,这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就是忍冬。
小忍冬的脸蛋紧贴着他的胸膛。连乔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忍冬的脸蛋,那柔软脆弱的触感,让他心中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情。
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有孩子呢?
一念至此,他的心尖猛然一颤。
和忍冬在一起后,他从未想过“生孩子”这种问题。他觉得他的世界里有忍冬就已经足够了,可是此时怀中那沉甸甸的小家伙,激发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柔情。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忍冬有孩子……
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小忍冬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乖巧得像个洋娃娃。连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摸着摸着就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好可爱啊……头发好柔软。婴儿的头发原来是这样的吗?这是不是叫胎发?
说起来好像有些人会把婴儿的胎发收集起来做毛笔……
连乔的嘴角高高翘起,思绪漫天飞,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直到一朵雪花冷不防地飘进他脖子里,冻得他浑身一激灵,他这才想起:对哦!我是在电梯里!我还要打副本呢!
他转过身去,这才发现电梯门不知何时早已开了。门外是一片冰天雪地,光线不太好,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地笼了笼衣领,生怕外面的风雪冻着怀里的小忍冬。
“你睡着了吗?”连乔低下头,轻声轻语地对小忍冬说话。
忍冬温顺地趴在他胸口,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大概是因为刚出生的关系,他的双眼肿胀发紫,还无法睁开。看上去像只小老鼠,怪可怜的。
连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实际上并没有。听到连乔的声音,小忍冬抬起小手,轻轻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小忍冬在他怀里被捂得很暖,因此这小手也热烘烘的,又无比柔软,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要断掉。连乔被他这样轻轻蹭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只想抱着小家伙腻歪到天荒地老,一点都不想走出电梯!
完了完了,沉迷抱娃无心打本,怎么办!
连乔充满慈爱地揉着小忍冬的脑袋,忽然意识到再揉下去小忍冬就要被他撸秃噜头了。
不行不行,我要克制!
连乔咳了一声,说:“忍冬,你还好吗?”
小忍冬轻轻点了点头。
“那出去了?”
小忍冬再点点头。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连乔觉得要被萌化了。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忍冬的小脑袋,心满意足,这才裹紧外套,朝电梯外迈出脚步。
然后就傻眼了。
“卧槽!”
连乔震惊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不敢置信地左摸右摸。
我对象呢!
我这么大一个对象呢!
连乔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身后的电梯门却像报复似的,“砰”地一下在他面前关上了门,仿佛赏给他一记干净利落的耳光。
电梯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连乔一个人,站在四下空旷的雪地里,一脸懵逼。
——不行!不能懵逼!
忍冬太小了!他如果一个人呆在雪地里,一定会冻死的!
一想到这里,连乔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空中飘着漫天大雪,这让他联想起第一个套娃世界。不过这会儿和那次还不大一样,这次是深夜,周围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连乔正想掏出手电筒照明,无意中却发现远处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曛黄光晕。
这雪地四周都很空旷,没有任何指引,显然这道光晕就是副本的指示。
连乔毫不犹豫地朝光晕跑去,然而刚跑两步,光晕却消失了。
……咦?
连乔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又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了光晕。
那东西在动?
不对,比起“在动”,更应该叫做“瞬移”。
副本里越是不对劲的东西就越是值得在意。连乔想了想,关掉了手电筒,开始朝着光晕新的位置跑去。
手电筒太亮了,这光晕很微弱,又遮蔽在漫天大雪之下,若是打着手电筒很容易错过。然而不开手电,连乔就近乎是在黑暗中奔跑。一旦遇到危险,根本防不胜防。
好在雪地里并没有什么障碍物,只有雪花不断拍打在脸上。
飞雪在脸颊上融化成水,凉得刺痛,连乔的心里却是万分焦灼。
忍冬在哪里?忍冬到底去哪儿了?
他会在那个有光的地方吗?
1992-2020,这次的副本提示如此不详。如果没猜错的话,忍冬就是这次的关键玩家。那么忍冬一进副本就被安置在某个特殊地点,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那里会不会有危险?他一个人在哪儿吗?
他那么小……他不能一个人呆着的!
连乔越想越不安,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得透不过气。
雪越下越大。连乔不断地朝着光晕奔跑,呵出的热气反过来扑打到脸上,热烘烘,湿漉漉。那光晕大概一两分钟就变换一次位置,而且相距甚远,怎么看都不正常。
更诡异的是,路上渐渐出现点点血迹。那血迹也是朝着光晕所在的位置延伸,好像有个受了重伤的人,永远走在他前面,给他引路。
连乔就如鬼打墙一般,跑不出多远就调转方向,被那光晕和血迹牵着鼻子走。
好在他动作够快,跑着跑着那团光晕离他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出是一栋建筑物的影子。
连乔在奔跑之中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那建筑物的形状。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至于地上那血迹,看起来新鲜热乎,似乎不久前才从某人身上滴落下来,残余的体温甚至将雪地融出了一个个红色小洞。
在那些小洞边上还偶有纷乱脚印。连乔来不及去细细查看,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找到忍冬!
就这样不知奔跑了多久,那栋散发着曛黄光晕的建筑物终于穿破迷雾,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两层小洋楼,建筑风格是上世纪的样式,看上去陈旧古朴。连乔一眼看见院子门口台阶上那一团小小的黑影,心头便是一跳。
“忍冬!”
他急急忙忙跑过去,差点被厚重的积雪绊倒。跌跌撞撞来到院子门口,他几乎是扑倒在地上,双手捧起那小小的一团,赶紧抱在怀里查看。
是忍冬!是他的忍冬!
小忍冬原本酱紫的小脸已经变得惨白,肿胀的双眼仍让无法睁开。他显然是被冻狠了,此时就连嘴唇都在发抖。
然而奇异的是,他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像是感知到了连乔的到来。
“忍冬!快醒醒!忍冬!”连乔一边呼唤他,一边掀开衣服,用身体向他传递温暖。
忍冬小小的身子刚一贴上他的胸膛,连乔就悚然一惊。
好冰!
天,他到底在雪地里躺了多久?我怎么这么晚才找到他?我怎么能这么迟才赶来?!
连乔自责得恨不得捅自己几刀,可是此时根本没时间给他自虐。他不断呼唤着忍冬的名字,怀中的小家伙却始终没有反应。
好在小小的胸口仍在起伏,证实小忍冬仍然活着。
连乔不再浪费时间,握紧拳头开始敲那建筑物的门。
“开门!快开门!有人吗!救命啊!”
院子大门被连乔敲得哐哐直响,连乔扯着嗓子喊,很快就看到二楼窗户里有人影闪动。
然而二楼那人还没出来,身后就响起雪被踩碎的窸窣声。
有人?!
连乔猛然转过身,唰地一声,已抽出撬棍。
“嘶——”来人见状,当即被吓得倒退两步,抽了一口冷气。
“你干嘛?”连乔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来人。
只见面前那个穿着羽绒服的年轻女孩,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像颗小苹果。
她皱起眉头,视线落在连乔手中的撬棍上,不大高兴地说:“我干嘛?我当然是来找地方取暖的啊!看你这样你也是玩家吧?你能不能先把撬棍收起来,你这样我怎么敢跟你说话?”
连乔:“那就别说。”
小苹果:“???”这么高冷?我跟你有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轮回不会太长哒。马上要揭开谜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