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 连乔在离开看守所之前，把那本古龙小说偷了出来。

出来之后才发现, 外面已经变了个样子。在原本的街区之外, 又凭空出现了一整条街。

新的街区里，有医院、游戏厅、网吧、发廊等等设施。也有一座小学，名为oo小学。但看校门口的装修, 似乎是个不入流的烂学校。

最明显的差距就是, oo小学大门一直敞开着，学生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意进出。保安在岗亭里抽烟打牌, 根本不管。

前往医院的路上，连乔一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难道是因为忍冬被xx小学退学了, 所以解锁了一个新的小学？他一定要上学的吗？不上学会怎么样？

还有，最关键的电梯和按钮, 至今没有头绪。这个副本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让忍冬体验一个快乐童年而设的吧？

医院位于新街区的末端，是个小型社区医院，医疗力量极其薄弱。连乔走进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和尚在收费处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说没有钱就是真的没有钱……不是不是, 我不是想赖账, 就是跟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再缓两天？”

连乔过去拍了他一下，和尚惊喜道：“哟，你给放出来了啊。”

“嗯。他在哪里？”连乔问。

和尚给他指了路。连乔走到病房前面, 想敲门，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拉开了。小忍冬站在门后，朝他笑了笑。

“你终于刑满释放了啊。”

小忍冬已经又长大一岁，脸上的五官比先前又长开一些，愈发有他成年时的味道。连乔心里一软，酸楚的情绪填满胸腔。他很想抱抱忍冬，身体却僵硬，像被灌了一肚子铅水。

忍冬道：“进来啊，愣着干什么？”便伸手去拉他。

柔软的小手，微微有些发凉。连乔被他拉到病床前面，整个人还有点呆呆的。直到忍冬拉过来一个凳子，命令他坐下，连乔这才乖乖坐下。

小忍冬爬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搓着小手取暖。连乔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又是冬天了，忍冬穿得少，又从被窝里爬出来给自己开门，一定冻到了。

连乔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往他手里轻轻呵气。

“……”小忍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抹柔情逐渐晕染开。

连乔对上他的眼，当即慌了神。脸上莫名一红，飞快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他深深低着头，一副认罪伏诛的模样，“我……”

“我明白。”忍冬打断他，把小脸凑到他面前，又轻又软地说，“抱抱我，我就原谅你。”

连乔一愣。随即一把将他拥入怀里。

“忍冬……”连乔简直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却又怕弄疼他。他只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子。抱着他的感觉是那么陌生，可是……可是这就是他的忍冬啊。

忍冬也伸出小短手，艰难地搂着他的腰。

唉，这个身体真是不方便，想抱人都嫌手短。

其实他本来想说“亲亲我，我就原谅你”的，可是这个身体……别说连乔了，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如果能早点长大就好了，他真的很想和连乔亲近。

两人搂搂抱抱地腻歪了一会儿，病房外面忽然出现一个光头。和尚老远就瞅见这俩人，如同久别重逢的父子一般紧紧相拥，场面感天动地。但深知二人真实关系的他，忍不住恶趣味地想：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坚守住道德的底线！

结果偷窥许久，他俩还只是抱着，一点脖子以下的动作都没有。

和尚就失望地走了。

腻歪中的俩人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不知抱了多久，小忍冬终于挣扎了一下。

“……腰酸。”他红着脸小声说。

连乔赶紧把他放回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也红着脸道：“对不起。”

忍冬笑出声：“别道歉了，把这页翻过去吧。对了，”他转移话题道，“你在看守所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哦，有！”连乔立刻把他顺来的那本古龙小说从口袋里掏出来，“我发现有个警察一直在看小说。”

“……？”小忍冬诧异地一扬眉毛，“小说？是线索吗？”

连乔：“不知道。”

忍冬道：“我看看。”

他接过那本小说，仔细研究起来。

小说封面扑面而来一股年代感，是小时候在新华书店里经常见到的那种。内容排版、印刷批次，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摸起来的手感也很正常，是那个年代常见的纸张。

忍冬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有些困惑地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连乔：“我也没看出什么。我觉得这本书很普通。”

小忍冬：“……？”他怎么觉得今天的连乔有些怪怪的，好像脑回路不大正常？

等等，是他不正常，还是我太笨以至于跟不上他的思路？

以忍冬多次重生的惨痛经验来看，连乔是大佬毫无疑问，自己是菜鸡也毫无疑问。于是此时忍冬不得不向大佬屈服，充满期待地问：“所以呢？”

连乔却还是那句：“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本书里没有任何线索。”

徐忍冬这下是真的懵了：“这书不是你自己偷回来的吗？没有线索你偷他干什么？”

难道是真的养娃养累了想看小说放松一下？！

忍冬表情怪异，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复杂情绪。连乔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摸着小说封皮，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拘留室里的时候，那个警察就一直拿着小说在我面前晃。按照以往副本的尿性，这个小说里肯定有什么线索。但是……我在这本书里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连乔顿了顿，继续道：“我爸当年也喜欢看古龙，家里书架上有好几套古龙全集。这个版本的书我见过，无论是内容还是样式，都和我家书架上的那本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忍冬低头看着那本书，陷入沉思。

“所以……”忍冬缓缓开口，“你想说什么？”

连乔没说话。

小忍冬抬起头，乌黑眼珠直盯着他：“你如果想到什么，就直说吧。没什么好避讳的。”

“我不是避讳。只是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连乔笑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这本书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在现实里，它真的存在。”

“……”忍冬眼角微微一抽，“你是说，这里是现实的……”

连乔：“是现实的折射。”

忍冬愣住。

折射？为什么是折射？

连乔用指尖玩弄着他的头发。此时的小忍冬不过九岁，头发柔软而短。连乔轻而易举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当光线从一种介质，进入到另一种介质时，就会发生折射。光的前进路线被改变了。”连乔的声音轻柔缓慢，如同一个耐心的教师，“但是，光仍旧是光。介质……”

忍冬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打断道：“说人话。我听不懂。”

“……”连乔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装了个逼。他其实也不是故意卖弄学识，他自己就是学理科的，下意识地把物理学当做常识，没有顾及忍冬的知识领域与他不重合。

他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吧，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副本里大部分东西都和现实里是一样的。感觉就像是把你的记忆和认知拼接起来……或者说浓缩起来，集中到一起？”

这么说就能听懂了嘛！扯什么折射！

小忍冬撇撇嘴，心里的不爽渐渐消散了。

“因为我是这次的关键玩家，所以这个世界是以我为中心的？”小忍冬摸着下巴，陷入思考，“但是这一点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每天早上的字幕都是跟着我的生长来走的，那世界围着我转也很合情合理啊。”

连乔：“不，重点不在这里。我觉得这次的副本和以往最不一样的点就是，这次的鬼都是可以被战胜的，比较好打。特别是遇到京剧和尚之后，我们已经完全不受鬼怪威胁了。”

“这倒是。”忍冬点点头，正想说这不是好事吗，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闪电。

——不，这未必是好事。

仔细回想起来，目前为止他的几次死亡，没有一次是死于厉鬼。

第一次是作为婴儿直接冻死在福利院门口，第二次是肺炎病死，第三次对虾条过敏，第四次是被乞丐集团拐卖，活活残害致死……

可以说，这些死法，即便放到现实里都合情合理！

这就是所谓的“现实的折射”吗？

也就是说，这次副本的危险并不在于鬼怪，而是基于现实的合理死亡。

可是这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次的副本和以往如此不同？只因为他是关键玩家？

不，不对。“无须钥匙之锁”里，石见穿也是关键玩家。可是那个副本光怪陆离，非但出现了各种不可思议的怪物、诅咒，就连天气都变得格外异常。一场大雨能在几小时内淹没整座土楼，这放在现实里怎么可能？

所以，为什么只有这次副本这么特殊？

……这会是解谜的关键吗？

此时忍冬也产生了和连乔一样的想法：推理里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环，以至于无法把眼前这些碎片整合成一张完整拼图。

小忍冬托着下巴，表情凝重，陷入思考。连乔看着他，突然笑出来。

忍冬抬起眼：“笑什么？”

连乔：“没什么，就是看着你，想起了一个日本动漫。”

忍冬：“什么？”

连乔：“《死神小学生》。”（注）

忍冬：“？？？”

连乔：“哈哈哈感觉立了个flag呢。幸好你已经退学了，你现在是辍学小学生。”

忍冬：“？？？？？？”你在说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两人嘻嘻哈哈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光可鉴人的光头探进来，斜眼笑着问：“你们完事儿没有？”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小忍冬眉头一皱。连乔听了这话也不大高兴，冷冷道：“干嘛？又有坏消息要带给我？”

和尚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消息是有一个，但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你们自己看吧。”

他把那张纸举到两人面前。两人一看，只见那上面抬头写着：

“入学通知书。”

署名是oo小学。

忍冬接过入学通知书，诧异道：“我不是刚被xx小学退学么？怎么又冒出一个oo小学来？”

连乔则是扶额。

完了完了，真的变成死神小学生了。

不过死神小学生至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该小学生本人不会死。

那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死神小学生：就是柯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