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 大门被打开。
邱添韵听到动静受到些惊吓，伸手紧紧按在窗沿上，扭头看一眼。
是邱谨言。
她一手抓着手机, 正接着电话。
正在讨论的事显然让她很不愉快，眉头紧皱着。
“……绝对不行。”
“你最好不动那些乱七八糟的思, 不然——”
她声音很冷, 但一抬头，正对上邱添韵投来的眼神。
话语一顿。
怒意在转瞬间尽数收敛回去。
邱谨言转了话头, 语气平静一些：“算，下次回去再跟你说。”
未等对面的人回话，她就直接挂电话。
邱谨言随手将手机丢到玄关的鞋柜上，换了鞋进屋, 走向邱添韵。
“你一个人回来的？”她问道。
“不是，叶老师和秋哥把我送到楼下。”邱添韵一边说着, 一边朝楼下看一眼，“他们刚刚还在。”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
大概是走反方向, 正好和邱谨言错开。
邱谨言点了点头，对那两个人还算放心，只是出于过度的担, 才多问了一句。
邱添韵看出邱谨言眉间的疲态，迟疑片刻，没有追问叶怀霜和林见秋两个人之间的事, 而是走厨房。
“姐姐吃过饭了吗？”她提议，“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邱谨言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邱添韵进厨房, 拉开冰箱门，看到了一堆过期的食材，翻了一会儿才勉强凑出几样能用的。
这段时间邱谨言似乎很忙。
但并不是工作上的事, 而是时常往沈家跑。
邱添韵偶然间听见过父亲提起过这件事，似乎是姐姐的舅舅和外公之类的对她的婚姻状况在意了起来。
沈家需有人来联姻，邱谨言也算是候选人之一。
邱谨言在感问题上开放且随性，对此当然很不满意，倒是因此跟那边吵了几次架。
怎么说邱谨言也是姓邱，沈家左右不她。
能不能成，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动之以情，最终都要看邱谨言自己的意思。
沈家，乃至邱谨言身上的大部分东西，对于邱添韵来说，都遥远到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邱添韵不敢多问，却仍然抑制不住在意。
她在厨房里敲开鸡蛋，听到玄关处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邱谨言皱起眉头走回去，掐第一回来电，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她才接起来。
第二通电话是林见秋那边打过来的。
也可能是叶怀霜，反正他们现在都是在一起的。
邱添韵在心里猜测着，一边开火。
邱谨言去了另一边接电话，邱添韵听不太清，但她习惯于沉默，并不去探究。
等到打完电话，邱谨言回来的时候，邱添韵已经炒好了菜，电饭锅里有早上剩下的粥，稍微热一下就可以吃。
对于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大小姐来说，这顿午饭称得上是简陋至极，但邱谨言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
在这些小事上，她实际上出奇地好说话。
邱谨言老老实实地在桌边坐下，接过妹妹递来的碗筷。
“这两天你应该没有其他的事吧？”
见邱添韵点了头，邱谨言便继续说下去。
“你先跟在我身边，对外就说新招的助理，如果出去就叫人陪你一起去，不落单。”
“如果沈家那边有人来找你，你不理会，当做没听到，或者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还有林见秋那边抓到的那几个如果有后续，会直接通知我……”
邱谨言说着顿了顿，她发现邱添韵在走神。
“小韵？”
“啊，嗯？”邱添韵回过神，“秋哥怎么？”
她没注意到前面的话，只依稀感觉好像听到了这个名字。
邱谨言彻底停下来。
她打量着妹妹的脸色，一时有些不确定，还有些担忧。
“你不会对林见秋……”
邱谨言误会邱添韵走神的原因，她回想起来妹妹以前似乎确实很喜欢林见秋。
就算只是喜欢脸，那也是“喜欢”。
如果是过去，她觉得就算真有深入的思也没什么，但现在显然不行。
“林见秋……喜欢叶怀霜，你知道吗？”邱谨言接着说道。
邱添韵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点恍然的神来。
原来真是这样。
不过为什么姐姐会突然说到这个事？
邱添韵又有些茫然：“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邱谨言正陷入莫名其妙的担忧之中，闻言又忍不住多想，一边点头，一边劝她：“他们在一起好久，其他的……你就不多想了。”
担戳痛妹妹的自尊，邱谨言说得很委婉。
邱添韵不自觉地咬了一下筷子，没对上姐姐的脑电波，怔愣了片刻，脑海里冒出来的是别的人。
“好羡慕啊……”她小声说一句。
邱谨言没有听清楚。
厨房里，叶怀霜关了火，将煮好的姜汤倒进旁边的大碗里。
林见秋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他也只是随手拿了条干毛巾胡乱地揉搓着，毫无章法，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叶怀霜。
林见秋没有防备，脚步踉跄一下，下意识伸手捂住鼻子。
叶怀霜伸手捞他一把，一手接过掉落的毛巾，顺手将他按到旁边的沙发上，帮他擦头发。
林见秋猝不及防被糊一脸，手机也看不清，没怎么挣扎，只是忍不住抱怨：“叶老师你这是不是在蓄意报复？”
叶怀霜说：“没有。”
但他还是下意识又放轻力。
林见秋眼前的视野一恢复，第一反应就是去捞手机。
叶怀霜看他一眼，问：“很在意邱谨言的事？”
“不是邱谨言，是她妹妹和沈家。”林见秋说道，临了又补上一句，“不过说跟邱谨言有关系也没什么错。”
说的是正事。
叶怀霜想了想，说道：“沈家并不喜欢邱添韵，一直把她当做邱教授的私生女，但是这种流言已经传很多年，他们不至于因为这些偏见去做犯罪的事。”
“我猜也是。”林见秋说，“不过如果邱添韵被绑架了，绑匪打电话索要赎金，或者求用别的么来交换，沈家一定不会管。”
“邱谨言刚刚跟你说的是这件事？”
“嗯。她昨晚就去沈家，今天早上就听人说起她妹妹失踪的事，沈家人都在嫌弃邱添韵会找事，让邱谨言不被她给骗。”
“邱谨言的表哥还说了不太好听的话。”
对女孩子来说应该是相当恶毒的话，邱谨言虽然对于这些细节含糊带过，但显然气得不轻。
邱谨言开始担这次的未遂的绑架案是不是沈家人策划的。
叶怀霜从柜子里翻出了吹风机，一边插上电，一边听林见秋说话。
听到中间停顿的地方，他才问了一句：“邱谨言还想让你帮她继续调查吗？”
林见秋老老实实地靠过去吹风，答：“没有。对她来说，涉及到沈家就是家事。”
叶怀霜问：“你也觉得跟沈家有关系？”
林见秋却答：“不。”
他觉得这次只是意外。
以邱添韵的性格来说，至今没被人骗，偏宅的性格绝对帮她很大的忙。
而经过这次的事之后，她应该也会对陌生人更有防备一些。
虽说被绑架确实是不幸的事，但倒也未必是利益相关的人处积虑地谋划设计。
邱谨言会警惕沈家，大约也是因为对方说过激的话，才让她有过于敏感的反应。
但是，这些警惕和戒备足以转化成她对权利的渴望吗？
林见秋沉默着思索着。
叶怀霜问：“还在担？”
好一会儿林见秋才答：“有一点点。不过之后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他跟邱家姐妹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平时也有自己的事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她们身后。
如今邱谨言明显已经有足够多的警惕，哪怕稍微过度了一些，也算不上坏事。
这件事也就暂且可以先放下。
呜呜的风声里，林见秋昏昏欲睡，也可能是身后人手上的力太轻柔，气息也太熟悉，倦意便越过紧绷的神经，慢慢地翻涌上来了。
他大概是睡了一会儿的。
意识朦胧之间，他隐约看到叶怀霜就坐在他旁边，看会儿时间。
难得能凑到一起的假期，他却这么睡过去，似乎有那么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然而那种平和而安定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的意志力一退再退，困倦就变得难以抵挡。
最后他还是睡着。
叶怀霜原本正听着林见秋说话，只不过刚把吹风机关掉，就听到他说到一半时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一眼，林见秋已经闭上眼睛，慢慢滑进他的怀里。
难得眉头舒展着，呼吸平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伸出去的手停在原处，叶怀霜迟疑片刻，手再落下去的时候下意识放轻力，只是轻轻碰碰林见秋的眉。
林见秋并没有醒。
大概是真的太累。
叶怀霜这么想着。
睡着的林见秋有种微妙的温顺感，尤其是眉宇都舒展开来的时候，气质和性格带来的成熟感淡去，被掩盖得彻底的稚嫩便显现出些许端倪来了。
只有这时候，叶怀霜才想起他还年轻，比他还小上不少。
他从没觉得年龄是什么问题。
只是偶尔也会因此去想，林见秋之前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
钱是次的，无人可陪伴、无人可依靠，见多别人的生死，对自己的态度却似乎是可有可无，漫不经心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他没觉得自己可怜，从未真正表现出脆弱狼狈的一面。
那一定需很强大的内。
叶怀霜也并不觉得他可怜，偶尔冒出来的绪或许是心疼。
他在情绪的模块上仿佛总是缺少一部分零件，难以简短而确切地概括自己绪的波动。
但如果让他细致地去描述自己的期望，大概是有很多的话可以说的。
林见秋的过去他无从触碰，但在他们相遇之后，他希望以后对方至少不会再为“孤独”、“无所牵绊”之类的理由而难过片刻。
他应该知道，这世上永远都会有爱他的人。
无论是亲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
过去的人会永远存在记忆里，而未来总会有新的人出现。
离别之后也会遇见长久的陪伴。
叶怀霜希望自己是能够陪着林见秋走完剩下的人生的人。
反之亦然。
想说的话有很多，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叶怀霜有时也会因此而懊恼于自己不善言辞，缺乏浪漫的细胞。
哪怕他知道林见秋并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不代表不需，即便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也希望能给予一切美好的东西。
或许应该一点一点地说给他听。
他会觉得高兴吗？
叶怀霜思索着。
林见秋对叶怀霜脑海里所想的事一无所知，他睡得很沉，对外界的感知已经迟钝到近乎毫无所觉。
也包括那个落下来的轻吻。
叶怀霜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又落到唇角。
很浅很淡，像是温柔的无声“晚安”。
但现在还没到晚上。
还有放在厨房桌子上的姜汤，忘让林见秋喝完再睡了。
不过……算。
林见秋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
他盯着漆黑的阳台发了会儿呆。
过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沙发上。
准确地来说，是靠在叶怀霜的怀里。
先前吹头发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叶怀霜也没叫醒他，任由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叶怀霜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
毕竟是靠在他身上，林见秋稍微动一动，他就立刻觉察到了。
他低下头，微微眯了眯眼，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准确无误地对上林见秋的眼睛。
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叶怀霜手里拿着的平板，屏幕上白光幽幽，不算太刺眼，但在暗处足够醒目。
林见秋仅仅只是翻个身，揉下眼睛，干脆躺平。
好在沙发够大，塞得下他大半个身子。
他伸手够到茶几上的手机，点开看一眼，已经很晚。
唯一的好消息是，起码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
林见秋按按眉，或许是因为刚醒，意识还有些昏沉，像是被人丢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几个来回。
叶怀霜的手附上来，问他：“不舒服？”
林见秋点了点头，又伸手揉揉脖子，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有点硌。”
叶怀霜没恼怒，也没把人从他怀里丢出去，反倒应下来：“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塞个抱枕的。”
不知道哪里戳中林见秋的笑点，他没忍住笑出来。
林见秋一边笑，一边说：“你可以把我叫起来的。像这样你么事都干不。”
而且也都不舒服。
叶怀霜很坦然地答：“我不想吵醒你，而且也难得有空多看看你。”
林见秋挑挑眉：“看我睡觉吗？”
叶怀霜：“嗯。”
睡着的样子也很可爱。
林见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难得有假期，现在这个点再出门也太迟，超市都关门了。”
“可以明天再去。”叶怀霜语气难得强硬一些，“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更需好好休息。”
“这个点？”林见秋又看一眼时间。
没到深夜，但也不早了。
出门尴尬，大部分作息规律的人这时候已经睡觉。
叶怀霜虽然活得清寡欲，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生物钟并不稳定，这个点通常还在工作或者看书。
但他却试图让林见秋养成良好的作息。
“你可以回房间继续睡觉。”叶怀霜提议道，“明天早上也许可以早点起床，还来得及按时吃个早饭，这两天最好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晚上你饿的话，厨房里还有——”
他在理智地分析和规划行程。
林见秋这些天透支太过，不是下午睡的几个小时就能轻易弥补回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见秋抬了一下手，在他低头的时候碰到了他的嘴角。
只是无意间撞上去的，两人时怔一下。
林见秋先回过神，干脆伸手，捏了一下叶怀霜的脸颊。
叶怀霜这时候没戴眼镜，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就更畅通无阻。
“怎么？”叶怀霜没有阻止，只是不解地看过去。
“叶老师。”林见秋忽的说道，“我们好像还没有在一起睡过吧。”
叶怀霜顿住。
双重意义上的没有在一起睡过。
原因有很多。
其一是忙，其二是出于教养带来的尊重。
另一个更隐晦一点的理由是对于现状的满足——
能够有对方陪在自己身边，或许就已经用光所有的运气，看到的没有一丁点的坏处。
就连意见相悖的争论也是生活中的乐趣所在。
基于此，似乎本就不该奢求更多更热烈的东西了。
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委婉点的话，大概可以这么说。
这是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叶怀霜已经渐渐熟悉林见秋每一个微妙的反应。
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他有些莫名的不爽，便找了些会让叶怀霜难以招架的方式来调侃他。
叶怀霜也并不总是一味地附和他，偶尔也会反击回去。
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辩到最后哑口无言的会是林见秋。
如果换一个时机，叶怀霜或许会跟他深入一下这个话题。
不过他随之想到的就是林见秋的身体状况。
几天没好好休息，早上又落了水，正是最疲劳的时候，铁打的身体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先前路上的时候，他就感觉林见秋似乎有点低烧，回来之后量了体温还算正常，不过明显精神不太好。
但回来路上买的药也没吃，还有没喝的姜汤……
林见秋意识到叶怀霜走神，又捏了下他的脸颊，冷不丁地问：“在想什么？”
叶怀霜顺口便答：“姜汤。”
林见秋：“……”
叶怀霜接着说道：“放了太久冷掉，等会儿重新再煮一点，晚上稍微少喝一点……”
这时候想的还是姜汤。
林见秋眯了眯眼睛。
原先是真的玩笑，这时候倒是有些莫名的恼怒。
他脸上也没见怒意，反倒翘翘唇角对叶怀霜笑得温和。
叶老师今天穿的还是衬衫。
最近天气热，不用上班的时候，扣子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全部扣严实，领口也因为长时间压着而有些皱褶。
林见秋抬了手，抚抚叶怀霜的衣领，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猛的揪着他的衣领往下拽，迫使他低下头。
一个吻粗鲁地撞上去。
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叶怀霜怔怔。
不是因为突然袭来的吻，而是看到林见秋脸上的笑。
带着几分偷袭成功的得意和挑衅，笑得愉悦。
林见秋眨了下眼，无意识地舔舔唇角磕破的血痕，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语调。
“叶老师，你不会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