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幸福小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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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灯光照不到的门口, 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嘴。

——一张静静敞开、等待猎物主动走入的嘴。

客厅里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是一阵胆寒。

如果没有路栀提前触发了这条规则,那么明天早上, 无知无觉的他们将会无知无觉地走出这道门……

然后,就像路栀手中的钉子一样,被切成两截。

直到那时,系统才会无悲无喜地报出第二条规则。

路栀拾起钉子,回到客厅, 被黎零轻轻拉住了手。

“学长吓我。”

黎零眼眸深黑, 如不见底的寒潭。

“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

路栀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刚才把手伸到外面的事情, 摇摇头:“我也只是想试一试, 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而且我还是有防备的,没有真的以身涉险。”

黎零不吭声。

路栀与他对视几秒, 发现这个人虽然面无表情, 但好像有点……气呼呼的?

于是摸摸他的的脑袋, 眼睛弯了一下:“知道了,下次不这么做了。”

实际的想法:下次还敢。

黎零好像听到路栀的心声,不太相信的样子,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凑过来, 在他颈肩嗅嗅。

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消点气。

“……路哥,现在怎么办啊?”

另一边, 温星终于憋不住了。

“不能出去太过分了!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仅是他,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向路栀, 期待能从他这里得到解决的办法。

路栀陷入沉思。

他们现在的处境,正是珍经历过的。

被村民选中,强迫参加村中的祈福仪式,哪怕明知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也无法拒绝。

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村子,是她无法逃离的家。

而筹备祈福仪式的村民中,有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叔叔婶婶……也许,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她曾经亲近的家人。

她被关在自己家中,眼睁睁目睹自己的亲人,将她推向死亡。

那时的她,应该很绝望吧?

而德的书信,恰逢其时地来了。

这对恋人交换信件的方式应该很隐秘,隐秘到不会被人发现。

当珍展开书信,看见自己的恋人想要和她见面,想要送她筹备已久的礼物,想要一直等她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德是外乡而来的画家,见过外乡的风景,从不属于这个闭塞的山村。

他就像一只飞鸟,于珍而言,倘若自己伴着飞鸟的羽翼,能否飞出屋顶的残瓦,飞出重重高山呢?

路栀抬眼。

月圆之夜还未来临,祈福仪式尚未准备好,他们都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定还有时间。

只是,屋子出口已经封锁,如果是珍,要怎么出去?

路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地方。

那是一楼的窗户。

……不对,如果要禁锢住珍,会让她随意离开房间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路栀推了推那扇窗户——果然,窗户似乎从外面钉死,根本推不开。

路栀脸上不见失望:“我去楼上看看。”

黎零:“我和学长一起去。”

客厅里的其他人不敢落后,赶紧跟上了。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珍的房间。

这里平时是温遥和鹿小冰睡,靠床一侧就是窗户。

但和一楼一样,这扇窗户依然无法推开。

“不行!窗户根本打不开!”温星有些急了,”我们……”

“嘘。”

路栀食指竖在嘴前,止住他的话。

“再等等。”

听到路栀的话,温星闭上嘴巴,按捺住躁动,不再吭声了。

他相信路哥肯定有办法。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路栀掀起床上的被子,开始慢吞吞地拆床单。

温星:“?”

路栀把床单一侧递给黎零:“帮个忙,在半夜前弄完。”

黎零:“哦。”

不用路栀多说,他也知道自己的学长要做什么,指间不见怎么使力,床单已经化为一条条撕开的碎布。

随即,路栀将这些碎布打结连接在一起,又拆开被套,继续交由黎零撕成布条。

鹿小冰隐约猜出他想做什么,上前帮忙,又有些疑惑:“可是窗户锁着,我们还是不能出去。”

路栀微微一笑:“会打开的,只是时间没到而已。”

他的语气笃定,鹿小冰神色缓了缓:“好,我相信你。”

温遥几人虽然同样疑惑,但也上前帮忙,因为这里只有一床被子,又把其他房间里的被子统统搬了过来。

很快,一根长长的,由无数床单碎片组成的布绳编好了。

布绳长度接近四米,路栀试着拽了拽,发现这根五颜六色的绳子相当结实,微微放心。

到这里,他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夜色渐深,房间里关着灯,温星几人不知道现在几点,但也猜测靠近半夜,都不敢出声。

他们只是望着路栀,和他一起安静等待。

黎零坐在路栀旁边,大概是等的无聊,开始玩路栀的手。

他轻捏路栀纤细指节,摆弄几根修长手指,玩来玩去,不亦乐乎。

路栀沉默几秒,决定当做没看见,由着他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

乔松许脑袋一点一点,温星也忍不住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揉揉眼睛。

好困,路哥到底在等什么?好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啊……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温星耳边忽然听到什么,表情微微僵住。

吱呀——

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丝微响。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很快的,又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哒,哒,哒……

那脚步声其实很微弱,如果是睡熟之人,根本听不见。

但偏偏这个房间里,坐着六个还没入睡的人。

房间里,温星脊背绷直,他想起自己刚来的第一个晚上,那个站在自己床边,脸皮剥落,阴森冷笑的恶鬼……

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走廊上的脚步声徘徊一会,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没了?

耳边再无异响,温星一阵失望,扭头看向路栀。

他想说,什么都没发生啊。

然而话还没出口,他的目光就呆住了。

路栀站在窗边,轻轻向外一推。

在他手中,原本紧闭的窗户,无声打开。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

众人目光惊愕,路栀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第二条规则是禁止出门,可是没说不能从其他地方出去……比如窗户。

这栋乡村老房子的屋梁架得很高,珍房间里的窗户离地面至少有五米的距离。

所以和一楼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窗户不需要钉死,只要封锁房门,房间里的人就无法逃脱。

珍的家人,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珍而言,这扇唯一没有封锁的窗户之外,是飞鸟的天空,是她必须要跨过的浅湾。

路栀之前曾想过,如果被关在屋子里的她试图逃离,和德见面的话,她会选在什么时候?

——必然是和以前一样,夜深人静、家人入睡的半夜时分。

而他们的时间,和珍同步。

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这栋屋子才会出现唯一的出口。

——就在珍的房间,就在这扇窗户。

不到这个时间,这扇窗户都不会打开。

不找到这扇窗户,他们也会被困在这栋屋子里,永远无法逃脱。

……

黑夜中,一条布绳从窗户垂下,晃晃悠悠悬在空中。

布绳底端离地尚有一两米的距离,不高。黎零轻松落地,冲上方的路栀张开手臂,眼尾弯起:“学长,跳下来。”

路栀想也不想松手,冰冷的气息扑鼻,他的腰间被一双手臂温柔托住,落入黎零怀中。

黎零眉眼弯起:“学长的腰好软。”

路栀:“……可以放下我了,谢谢。”

上面的温星:“接住我接住我!”

黎零抱着路栀走了。

温星:“?”

温遥:“你快点下去!”

众人一个接一个落地,抓着他们编织的布绳,安全逃离那栋恶鬼盘踞的房子。

“路哥!你太厉害了!”

温星兴奋地道。

“我们安全了!现在要去哪里?”

路栀仰起脸。

月上中天,村子静静沉睡,黑洞洞的窗口与门户紧闭,像一只只黑夜里的眼睛。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路栀道:“我想去村子中间看看。”

盘旋在村子里的腥臭味,不知何时消失了。

白天,村民在村中间搭起木头基座,用白布染色。

到了晚上,这片空地上已经建起一座小小的喜堂。

鲜艳的红布垂在横梁间,随风轻动,远远望去,像一只只血淋淋挥舞的手臂。

喜堂点燃红色蜡烛,血凝成的烛身贴着囍字,火光跳跃,仿佛毒蛇阴冷吐出的舌头。

而在喜堂中间,没有新人,没有嫁妆聘礼,只摆着一口棺材。

一口漆黑的,贴着鲜红囍字的棺材。

乌云悄悄掩住天空中半圆的月亮,众人站在喜堂前,一时间,只能听见风吹动烛火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温星瞠目结舌。

“这是婚礼……还是他们的祈福仪式?”

鹿小冰:“这要是婚礼,那可真够阴间的。”

她试探着向前挪了一步,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

“别过去。”

路栀面色微沉,墨色眼眸倒映出喜烛的火光。

他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们暂时别动,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一步一步,走进喜堂。

鹿小冰怔了怔,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路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只是转眼,她就看见黎零跟在路栀身后,也进了喜堂。

不知为什么,和路栀微沉的神情不同,黎零的嘴角噙笑,似乎完全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鹿小冰脚步一顿,最终还是目送他们进去了。

风吹动烛火的声音,消失了。

耳边很安静,身后也没有人声,就好像从刚才起,他进入了一个与外面隔绝的空间。

这样的异样于路栀而言,只是意料之中。

红布无风飘起,烛火静静跳动,他一步步走到喜堂中间,停在那口棺材前。

棺盖紧闭,四角封上铁钉,似乎在他来到之前,里面已躺着一个人。

下一秒,刺目的鲜血从棺盖下缓缓渗出,宛如眼角滑落的血泪。

路栀微微蹙眉,抬手,落在棺盖上。

啪嗒。

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好像忽然被外力扯断。

路栀怔在原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法思考了。

思绪仿佛决堤的大坝,水流倾泻千里,无法遏制地崩塌。

他的意识模糊,好像一团乱麻,哪怕极力地想要去理清,线头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最终彻底溃散,不再受他控制。

昏昏沉沉中,他忽然听见锣鼓喧天,唢呐奏响喜乐。

视野被遮挡,有什么鲜红的布料垂落眼前,双眼所能见到的场景仿佛被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烟。

那是一块红盖头。

红盖头轻飘飘落下,万重山一般,压住路栀眼睛。

他的眼睫剧颤,眼皮几次试图抬起,很快,汗水湿透睫毛,墨色眼眸染上湿润雾气。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透过垂落的红盖头隐约看见身穿黑衣的人影攒动,像是参加婚礼的宾客,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两只枯瘦的手一左一右,铁钳似的抓住了他。

路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脱,却好像被裹在棉花中,周身都轻飘飘的,无法施力,更无处施力。

他只能被那两只手推动着向前,如同提线傀儡,浑浑噩噩,无法反抗。

直到,他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棺材。

喜堂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

“吉时到——”

刻意拖长的尖细嗓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喜乐齐鸣,震天奏响,仿佛婚宴到了高.潮。

路栀眼前晃了晃,再反应过来时,已然躺进一个逼仄的空间。

那顶红盖头依然轻飘飘垂落眼前,他的掌心摸到身下冷铁似的布料。四周狭窄,无法伸展开手脚。视线上空,是被框出的四四方方。

一双没有血色的手高高抬起,手中握着一根铁钉,一把锤子。

与此同时,另一只同样雪白如纸的手摁住路栀手掌。

……这不是要封棺。

尽管思绪依然模糊,但此刻,却有一道清晰的念头划过路栀脑海。

是要将一个人……活生生钉在棺材里。

钉子锋利的顶端就悬在路栀手掌上方,锤子高高扬起,毫无怜悯地重重挥落——

路栀猛的咬破舌尖,清晰的痛意刺痛大脑,眼中瞬间清明!

在铁钉入掌的最后一刻,他抓住了那只白纸般毫无血色的手!

随即,他发觉掌心下的皮肤冷如冰块,手腕也软趴趴的,根本不是活人。

于是毫不犹豫地反手夺走钉子,猛的刺入另一只按住他的手掌之中!

没有鲜血,耳边却有惨叫响起,那只手猝然化为破碎的纸片,飘落棺内。

桎梏消失,路栀掀开红盖头,飞快坐起身——

喜乐,骤停。

喜堂之内,无数个身穿黑衣、脸色素白如纸的宾客围在棺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烛光摇曳,这些宾客的脚下,没有影子。

路栀:“……”

真好,一屋子的鬼。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掀翻薄薄棺盖,无数双惨白的手向他伸出,他踩着棺盖从他们身上踏过,飞快冲向最近的烛台。

在用钉子刺穿第一双鬼手的时候,路栀就留意到那只鬼手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纸片!

也就是说,这一屋子很可能都是纸人!

砰!

烛台倒塌,火舌触及最近的宾客衣角,腾腾烧了起来。

这个宾客雪白的脸上,嘴巴猝然张大。

和路栀预料的一样,它就像一张薄薄的纸,被火焰无声吞噬,化为一点残灰。

火势迅速蔓延,宾客四散逃窜,刚沾染一点火星就如纸片般软在地上,被瞬间烧尽。

它们燃尽之后的灰烬带起火星,很快又落在下一个同伴身上。

一时间,大火熊熊燃烧,纸灰四处飘散,就连屋梁也如被烧灼的白纸,飞快干瘪下去。

喜堂开始倒塌,路栀已冲至门口,只差一步踏出——

他的脚下,忽然一冷。

一只指甲鲜红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脚踝。

路栀神色微变。

这不是宾客的手。

形势急转而下,他即将逃出生天,却又要被这只手拖回喜堂——

就在路栀准备再次自救之时,一双冰凉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间。

眼前烛火水纹般荡开,转瞬褪去,化为一轮霜寒的明月。

没有烛台,没有喜堂,更没有棺材和黑衣的宾客。

他在清净的山野之间,听到的只有夜间的虫鸣,以及一声轻笑。

“学长,被吓到了吗?”

亲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路栀扭头,对上黎零那双含笑的眼眸。

路栀一直紧绷的心忽的一定,刚想说什么,眼前视线又复一暗。

那顶布料轻软的红盖头,再次垂落在他眼前。

路栀:“?”

“等一下。”

黎零的声音隔着红布响起,随即,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挑起红布边缘,为路栀掀开红盖头。

于是黎零笑眯眯的脸又出现在路栀眼前:“好了,现在学长可以说话了。”

路栀:“……”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明天结束,大家记得康康自己有没有中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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