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关珩忙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四五名医护人员趿着拖鞋,大步流星地往安全通道跑去。
见状,关珩也紧忙冲过来,抢先推开沉重的铁门,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听见几层楼下面宫渝的脚步声还算轻便,关珩焦急的心情也就稍稍放松一些。
还能跑这么快,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
“哥,哥你别跑了,小心伤口,”关珩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起了回音,“你等等我。”
捂着颊边纱布的宫渝听到关珩的动静,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准备好了安慰关珩的话术,担心小孩儿见到他这副样子会害怕。
可当他睁眼之后,发现屋子里只有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低声打电话的甄世豪,连方木都不在这里。
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飘进鼻息,宫渝烦闷地皱紧眉头,牵动脸上的伤口作痛,忍不住吸了口气。
听见宫渝醒了,甄世豪忙对电话那头交待,“四爷,渝哥醒了,我先去照顾他。”
“渝哥,你怎么样,除了头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看清我的手指吗?”
甄世豪站到床边,俯身在宫渝眼前慢慢试探。
耳边的声音迷蒙,连带着视力都不甚清晰。
上一世临死前的那种惶然,呈铺天盖地之势迅猛袭来。
宫渝突然大力地仰起头,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张开嘴努力地喘着气。
氧气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得掉在颈上,勒住喉结,而宫渝竟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仍旧吃力地起伏着胸膛,眸光闪烁,似要掉下泪来。
甄世豪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他印象里的宫渝一直都是沉默稳重的样子,可如今躺在本该老老实实待着的病床上,他竟然像癫痫发作了一样,整个人颤抖不已。
“渝哥,你坚持下,我去叫医生!”甄世豪甚至忘记按铃,直接转身开门跑出去,“医生!护士!快,快来一下!”
宫渝见他出去了,忙撑着手臂从床上起身,顾不得脸上的伤口便匆匆爬下床。
他担心甄世豪马上就回来,于是连鞋也没穿,赤着脚就逃出病房,一路朝安全通道跑去。
刚受了伤的身体,四肢支配能力不比平日,宫渝艰难地抓着扶手,踉跄着往楼下走。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但是只要不在医院,只要可以逃离这个让他倍感绝望的地方,就比什么都强。
单薄的病号服扛不住楼道里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宫渝冷得厉害,只能咬紧牙关,止住不停哆嗦的下巴,像只躲藏在阴影里的鼹鼠般仓皇逃窜。
“哥哥,你先停一下,等等我。”关珩的声音带着和煦的暖意,让宫渝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起他掌心的温度。
少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哥哥,你等我一下。”
宫渝停了一下,迷茫地回头望向身后。
忽然,那种生命逝去的无助感再度袭来,宫渝不再犹豫,拢紧病号服的领口,蹒跚着倚住扶手往下走。
一停一走间,关珩已经追到了宫渝所在的楼层。
楼道里一片漆黑,他的视力还没有适应过来,只有墙壁上的绿光隐约可以看清宫渝的方位。
关珩几步赶上了前面穿着单薄病号服奋力疾走的男人,抓着肩膀将人按在原地,怒意溢于言表:
“哥哥,你太任性了。”
男人清瘦的肩膀颤了颤。
宫渝没穿鞋,站在关珩面前显得要比他矮了一点。
“跟我回去,”关珩握住宫渝冰凉的手腕,语气里是心疼不已的愤懑,“受了伤怎么还能乱跑?”
宫渝抬起头来,像是缓解尴尬般地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小关,我不想住院。”
关珩适应了暗处的光线,低头看见宫渝站在地上的赤脚,眉头皱得更紧,来不及细看宫渝脸上的伤口,便弯腰将人一把抱起来,温声哄他:
“好,那就不住院,我们回家休息。”
宫渝感激地抿起嘴唇,点点头,“谢谢你啊。”
关珩如此轻易地答应宫渝的请求,并不是因为对他无不顺从,而是他明白凭借宫渝的思虑,绝不会做不利于己的事情。
因此就算不住院的决定,对宫渝这样理智清醒的人来说,也一定是因为他有难以言说的理由。
所以关珩顺着他的意思来,反倒能哄得受伤的人一个好心情。
宫渝受伤住院是件瞒不住的大事,热搜在半个小时内便冲上榜首,一个红到发紫的爆字彰示着他惊人的影响力。
方木第一时间就被叫回公司,向秦思夜说明了来龙去脉。
剧组今日拍的是太子起兵,意图推翻恒帝政权的桥段,所以片场的人非常多,新找来的龙套也大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过幸好片场留有登记在册的人名,能轻松找到当时打伤宫渝的龙套演员。
只不过人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比宫渝还要重的伤。
“宋强是吧,你这怎么回事?”方木出于好奇。
“摔的,摔的。”叫宋强的龙套演员赔笑道。
在来之前,他在辉途门口碰到了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少年,原本没太在意,直接就进了电梯。
没想到这孩子趁门还没关上,一闪身也跟着他进来,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少年竟然直接取消了他按完的数字,转而选中了-2层。
然后在电梯门下一次开启的时候,将他一路拖到了地库监控死角里,上来就不由分说地顶住他的脖颈,问他是不是故意伤害的宫渝。
宋强从来不知道小孩子竟然也会这么恐怖,捏着他脖子的手力道极大,似乎他一旦说了假话,那只手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全力攥紧。
但他不敢说实话,比起一个孩子,他更畏惧操控他伤害宫渝的人。
剧组的场务和龙套都是不定期更换的,谁有空谁缺钱就可以来试试。
无论出了什么事故,只要情节不算过分,不对演员构成不可逆的伤害,再加上一口咬死自己不是故意的,问责起来最严重的也就是把人开除。
所以当许旻的秘书谭方找到他,并说明这些后,宋强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接受了他违反所签署的保密条款将会迎来的惩罚。
于是他编了一个合理并令人信服的理由。
“对不起,我是嫉妒他只是长得好看……就能得到这些。”
“所以才想趁乱打他几下,但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放过我吧。”
关珩到家的时候,宫渝正仰面躺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他缓步走到宫渝身边,捞起蹲在宫渝肚子上、总想要用肉垫拨弄他脸上纱布的老四,俯身查看宫渝伤口的同时轻轻撸了它两把,然后转身带它走回猫房。
回头看见宫渝还是眼带笑意地跟电话里的人插科打诨,关珩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傻哥哥。
宫渝见关珩回来,顺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便想挂断和方木的通话。
“好了,我要去做饭了。”
方木大笑,“你点外卖吧,本来这几天就受了伤,可别再中毒了。”
“滚。”宫渝笑骂道,“挂啦。”
方木刚要说再见,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哎,对了,过几天那个酒会你得找个伴儿一起出席,秦曼、宋萋、刘朝朝,她们仨的经纪人都找我了,你考虑一下?”
“我……”宫渝犯了难,“我自己不行吗?”
听宫渝这样说,方木突然反应过来,“小渝,你该不会是想带那小孩儿去吧?”
宫渝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方木是在说关珩,“不,我不想让小关去这种地方,他太干净。”
“……干净?”方木讽笑。
他虽欣然接受着年轻男孩女孩们的身体,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人。
也明白在那些年轻人的眼里,同样不会对他方木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感情。
当然,宫渝长得好看,不排除这个小关珩是真喜欢他的可能性。
听出方木话里的鄙夷,宫渝皱起眉,“方木,小关和他们不一样。”
“那宫大影帝就一直罩着他呗,”方木听出他的不悦,哄道,“有你罩着,他还怕这条路走不远?”
宫渝苦笑着垂下眼睛,“……我,我能有什么能力。”
怕是只能再护他一年多了。
挂了电话,宫渝就听见关珩的声音,“哥哥,我想陪你去酒会。”
相比那些女明星,宫渝更愿意和关珩待在一块,闻言一乐:
“成啊,我们现在就去买衣服。”
“但是哥脸上……”关珩担心宫渝的伤势。
出院后,关珩不顾宫渝意愿,执意每天都请医生来家里诊视,确认无事后,却仍是觉得不放心。
宫渝起身穿衣服,笑道,“你都把我当成大熊猫一样照顾多少天了,早没事了。”
停好车,宫渝全副武装地戴上墨镜口罩,刚领关珩迈进自己常去的商场,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语气里满是疑惑。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