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敖凌惊讶的看了一眼巴卫,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无法解决的饥饿这件事情也告知了巴卫。
这么看来他是真的挺信任这只狐狸的。
“多谢。”敖凌向银发的妖狐笑了笑。
巴卫摆了摆手, 将他推向站在奴良组众妖前方的奴良鲤伴。
银发的狐妖托腮目送着那几个妖怪离开，不多时，滑头鬼的力量渐渐消散, 整条街道便彻底恢复了平静，连同方才那些奴良组妖怪的气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巴卫觉得滑头鬼这样的能力真是厉害——如果按下对方比起运用能力经营势力, 更加喜欢跑到别人家里吃霸王餐的癖好不谈的话。
妖狐站在茶屋门口伸了个懒腰，刚转身掀开布帘准备重新回去, 一道莹绿色的冷光便自背后袭来。
狐火倏然暴涨, 冷蓝色的火焰被莹绿色的刀光劈开，妖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面洁净的白色蝙蝠扇, 死死的架住了那片劈砍而来的刀刃。
莹绿色的气息蔓延而出, 触碰到妖狐身边的狐火发出“嗤嗤”的声响。
巴卫看着眼前面色冷然的银发犬妖，轻轻挑了挑眉。
“见面就给我这么一份大礼。”妖狐感觉到来自犬妖的恶意与冰冷的气息, 身后的尾巴甩了甩, “杀生丸，这条街可不属于西国。”
手握刀刃的银发犬妖面容冷峻，额间勾着一轮弯月，面上四道妖纹之中翻涌着强悍的妖力。
他身着绣着六重樱的战袍，冷金色的兽瞳盯着面前的犬妖, 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抬眼扫过茶屋的招牌，鼻尖嗅到了脂粉与情.欲的气息。
他手中刀刃的力道骤然加重, 他嗓音清冷，如同高山上不染纤尘的白雪，“你带他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巴卫险些没能架住犬妖的刀刃，“总比一直呆在西国要好多了吧。”
杀生丸没说话，准确的说，他是懒得回应这只妖狐的挑衅，只是自顾自的凝聚起妖力的长鞭，“凌在哪？”
巴卫扫了一眼他手中翠绿色带着毒的长鞭，身边又“噗噗”冒出好几朵狐火。
他没有回答杀生丸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一直把他关在西国里做什么？”
犬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妖狐一跃而起，转头看到被一鞭子抽得碎成齑粉的茶屋的大门，连连后退数步，几朵狐火呼啸着冲向了紧随而至的犬妖。
“讲道理啊，奴良滑瓢奴良鲤伴还有隐神刑部他们你都不拦着，凭什么就拦着我一个不让见凌？”巴卫说着，躲过了杀生丸一个直接掏心的毒华爪，却还是被斩落了几缕发丝。
那几缕发丝转瞬便燃烧成一朵巨大的狐火，顺着杀生丸的手掌迅速向着他的身体蔓延而去，将银发的犬妖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火球里。
然而这样的火焰并没有对杀生丸造成什么伤害。
冷蓝色的火球从内里被劈开，银发的犬妖姿态优雅的从中走了出来。
巴卫敏感的察觉到对面的犬妖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意。
毕竟这里的确不是西国的辖地，而且还距离奴良组总部非常的近，杀生丸生气归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在这里放开手脚跟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的妖狐打起来。
高贵的银发犬妖将刀刃收回鞘中，直接走入被他抽碎了大门的茶屋之中。
巴卫嘁了一声，也跟着转身踏入了茶屋，跟在嗅觉敏锐的杀生丸背后，走进了属于他的那间屋子。
气味、还带着余温的坐垫、两个茶杯还有吃了小半碟的糕点。
满满的都是敖凌曾经在这间屋子呆过的痕迹。
杀生丸转头冷淡的看着顺手带上门的妖狐，“你告诉他成为神明。”
巴卫将蝙蝠扇收好，闻言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馊主意。”
“……哈？”
“依赖人类信仰而生的神明，太软弱了。”杀生丸身为一代大妖，面对本土八百万神明，只有几个能让他稍微升起一丝重视，而那些需要依靠人类的信仰才能维持生存和力量的神明，在他的眼中跟蝼蚁无二。
“我不允许他成为那样的神明。”杀生丸说道。
“凌自己呢？”巴卫反问道，“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微微眯了眯，显得不怎么愉快。
巴卫顿时心里就有数了，看这反应，敖凌十有八.九是想要这么干的。
“……所以你就迁怒给了他这个选择的我？”妖狐双手拢在袖中，觉得自己真是无缘无故倒了血霉一样的无辜。
三番两次跑去拜访朋友结果被朋友家的家长拦在门外这件事情，困扰巴卫三百多年了。
仔细算算，在此之前，他有近四百年没见到小伙伴了，平时有且仅有书信往来。
嗯，敖凌想成为神明，并为此折腾了快四百年，没成功不说，还导致巴卫被杀生丸迁怒了这么多年。
巴卫觉得自己真的挺倒霉的。
“其实成为神明也没什么不好。”巴卫说着毫无形象的躺在了塌上，吧嗒吧嗒的抽起了烟，“他自己希望，你就让他做呗。”
杀生丸断然拒绝，“不行。”
“也不是所有神明都需要依赖人类的信仰的啊。”巴卫吐了口烟，觉得应该好好给西国的犬妖科普一下神明的分类。
但杀生丸并不需要他科普，因为他老早就查过了。
高贵的银发犬妖垂眼看着一块被敖凌啃了一半的梅花糕，金色的兽瞳扫了一眼塌上的妖狐。
“他偷偷跑出来，留书说是要找高龙神带他去高天原。”杀生丸说着停顿了一下，“他想找天照大御神弄个神格。”
巴卫一口气没提上来，被一口烟呛得死去活来。
杀生丸没继续说下去，他是很懂巴卫此刻的感受的。
因为之前敖凌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反应只比巴卫好那么一点点。
实际上在敖凌提出想要成为神明摆脱饥饿的时候，杀生丸是认真的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的。
毕竟一直陪在敖凌身边的他已经目睹无数次巨大的黑犬饿到发狂，却又苦于如今已经没有多少能够满足他吞噬欲望的存在，只能持续的在饿到发疯和疯到清醒再到发疯之间循环。
能够跟他们一战的大妖已经很少了，如今有数的几个，也都是敖凌的朋友。
而且近年来人类成为大地的主人，信仰凝聚致使神明空前强大，极大的压迫了妖怪的生存空间，导致少有新的大妖出现。
而敖凌本身又是个不愿意吃人的，所以这几百年来，他才一直被杀生丸拘在西国里，免得他饿疯了跑出来一口闷掉一块大陆。
以他对敖凌的了解，这种事情是绝对有可能发生。
饥饿到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杀生丸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杀生丸对敖凌的关心。
所以在敖凌能够保持清醒的时候，对他说过的希望能够成为神明摆脱饥饿的话，杀生丸听过一次就放在了心上。
神明对于立于妖怪金字塔顶端的大妖们而言并不是多么神秘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所以如何脱离妖怪的血脉，如何成为神明，又有什么弊端，杀生丸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就查得一清二楚。
神明一般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先天的神明，即创，世之初就存在，支撑这个世界的神明，举个栗子，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再举个栗子，现在统领高天原诸神的天照大御神。
第二种，是后天的神明，即应人类的期盼渴求而生，人心所向的神明，举个栗子，学问之神菅原道真。
两者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前者本身就是无可取代的存在，而后者，则是依托于人类而生。
千年前，安倍晴明将他的母亲从妖狐捧为神明，最后甚至差点就占据了稻荷神神位的例子被某些典籍记录得十分详尽。
但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神明，弊端是极大的。
他们的力量、寿命都依赖于信仰他们的人类。
杀生丸怎么会允许敖凌成为随人类的信仰而被随意摆布的神明呢。
哪怕日本八百万神明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类似于这样的存在，杀生丸也绝对不会容忍被他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的人成为其中一员。
所以他毅然的放弃了安倍晴明已经成功过的、让妖狐成为后天之神的方法。
然后他发现了从未有人想过，也没有人胆敢触碰的另一种方法——抢夺先天神明的神格。
简单的说，就是杀死神明之后，我就是神。
非常粗暴，非常危险，但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马上就把这个方法对敖凌说了，结果刚说完没几年，因为常年的饥饿实在是难受得要命的敖凌，就偷偷离开了西国。
还留了张字条，说是要去找天照大御神弄个神格回来。
巴卫呛一嗓子的烟完了躺在塌上喘气，杀生丸靠着门一声不吭。
他俩毫不怀疑，敖凌所说的弄个神格回来，那就是真弄个神格回来。
什么天照大御神不肯给他就会灰溜溜跑回来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天照不肯给，那十有八.九高天原常驻的几百万神明里有一大堆要狗带。
不因为别的，单纯的就是，敖凌发起疯来连杀生丸都咬。
以及，敖凌这个文盲，完全不知道怎么分辨先天神明和后天神明。
毕竟是个半自愿半被强迫的呆在西国里的死宅，而西国身为妖怪的领地，也不会有人去教导他辨认神明的姿势。
——反正闻起来都是一股清净好吃的气味，而在敖凌眼里，从来都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分。
如果天照大御神不识相，敖凌估计是要把高天原搅个天翻地覆的。
半晌，巴卫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烟斗里燃尽了烟草的灰烬敲落，“实不相瞒，从你那儿跑出来的凌，并没有来我这里。”
杀生丸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遇到的，是没有经历这五百年的凌。”
敖凌能够通过食骨井跳跃时间线甚至是跳到另一个世界去这件事情，在他的承认的友人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巴卫和奴良鲤伴对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五百年前的敖凌这件事，接受得非常迅速。
杀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