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停在三米开外,室内昏暗,根本看不出个仔细。
蓦然转身,烛光真好落在苏晓脸上,完全暴露在那人眼中,苏晓看着来人,袖摆下的手紧拽悄然藏起的发钗,心里盘算着什么,沉默不语。一坐一立,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仿佛比着耐心。就在苏晓快要耐不住时,那人终于开口了。
“耳闻不如再见,区区数日,公主当真脱胎换骨般不同而语。”带笑的话语听不出多余。苏晓眉头微蹙,握紧发钗的手微微松开,这个人,果然识得自己的真面貌,所以,这具身子的真实身份果真是公主?!
“你...是何人?”苏晓迟疑道,双目迷茫地看着来人,不避不闪。
“公主不识得在下了?”那人微微扬眉,轻笑地走近,只见来人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虽是普通,倒也分明深邃,尤其是一双眸子幽暗难解。
“本宫头部受过撞击,好些事已是记不详细,不过...还是觉得公子有几分面熟。”苏晓为难道,手按着头,眉头紧蹙着。
那人面容不动,微笑问道,“那公主还记得多少?”
苏晓目露怀疑地看他,片刻才开口,却是反问,“公子是何人?本宫如何信得过你?又为何唤本宫公主?”
“公主自是信在下,不然那钗子早就刺在下喉中,要了在下性命。”那人轻笑,说得轻松,苏晓却听得心惊胆战,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心思!
微微一笑,苏晓起身,当着他的面把发钗丢置桌上,轻笑道,“公子是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至今只记得我名为苏晓,是苏家小姐,另外,隐王和本宫关系匪浅。”说到此,苏晓面露悲伤,轻声哀叹,“只可惜隐王...”
“公主心系隐王,是他没此福气。”
“你知本宫和隐王的事?”苏晓惊愕道。
“便是在下引得公主和隐王相识。”那人依旧微笑,话语却是不一般,“尚且这凌朝也就在下识得公主这副真容真貌,公主现在还怀疑在下否?”
“你是——苏晨?”苏晓敛眉道,心下几乎是肯定。还有谁比苏晓的兄长可能性更大!
苏晨也不隐瞒,颌首微笑,“正是在下。”
“苏公子为何唤我公主,又让我扮成其妹模样混入宫中?”苏晓眉眼更沉,直接问道,“本宫究竟是何人?”
苏晨浅笑看她,语气不快不缓,“公主便是公主,至于为何扮成在下妹妹,那便要问公主了,在下也不过是应公主要求罢了。”
好个应她要求!这个人,是故意和她绕弯子!转而轻笑,“公子真爱说笑,本宫已说想不起,怎会知道?”
“那在下也是爱莫能助。公主当时只是求得在下帮忙入宫、接近皇上,在下无计可施,只好让公主扮作妹妹苏晓,求隐王引介吾妹入宫。只是在下没有料到公主会恋上隐王,甚至屈身为他做事罢了。”
苏晓抿唇,一开始她只以为自己是隐王派来的细作,只是不解为何扮作苏晨之妹,现在看来,哪有如此简单,不觉声音低了几分,“本宫究竟是何人?”
“公主,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切勿忘了您的任务。”苏晨摇首,声音无起无落,却听得苏晓莫名心慌。
“什么任务?”苏晓问道,这才发觉声音有些抖,暗暗咬牙,袖中手掌更是握紧成拳。
“杀凌帝,夺凌国。”双眼微眯地看苏晓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苏晨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声道,“夜已深了,公主好生休息,在下不打扰。”
“你还没告诉——”话语还未问出,苏晨已越窗而出。拽紧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梳妆台上发出撞击的响声,该死!这个人在防她!
杀凌帝,夺凌国...就算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如何?就算她这个身份必须如此又如何?她根本不是本人,她是苏小小!
何况对赫连寒下手...怎么可能?
夜晚,苏晓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拿着剑抵着赫连寒的脖子要凌国江山,赫连寒目光森冷地看着她,质问她是否爱过自己,苏晓一时恍然,低语出爱,却在此刻,赫连寒夺走她手中的长剑,丝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肺...
醒来,又是冷汗满头,苏晓看着窗外微亮,再无睡意。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脚下是冰凉的触感,微风拂面,带来几丝凉意。梦魇渐渐消去,人也愈发清醒,苏晓看着窗外院子的小花朵儿,蓦然想起兰伊昨日所看的残花,心下一悸,急忙摇头不再多想。
“苏小小,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小吗”苏晓径自低语,自嘲地笑笑,转身走至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挤眉弄眼,“啧啧,真是越看越蔫了,真他妈的受不了。”指着自己便是豪气冲天,“你是苏小小,谁也休想把你打倒!”
“娘娘?”宫外是望亭低柔的声音,随即便是推门而入,见苏晓坐在镜前正嬉笑地看着她,不由莞尔,“娘娘今日怎起得如此早?奴婢还想着如何换你起来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往日起得很迟吗?”苏晓故作生气地问道。
望亭却是不怕,揶揄道,“往日不迟,但凡侍寝,那便是不一般的迟了。”
“好你个丫头片子,胆儿越发大了,居然笑到我头上。”苏晓怪叫着,作势就要打她。
“娘娘和望亭好生热闹,奴婢在门外都听到了。”怡青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怡青来了正好,望亭这丫头刚刚竟笑话我,你说说看,她是不是讨打?”苏晓瞪目道,眼中却满满是笑意。
“自是讨打,只是——”怡青反问道,“娘娘舍得打?而且望亭也未说错,娘娘确实只在侍寝后晚起。”说着,怡青径自红了脸。
“好啊你两,敢情是一块儿的!”苏晓闷声,一把抢过她手中水盆,“走走走,本娘娘自己洗漱,不要你们了。”
“娘娘当真生气了?”望亭扬眉问道。
“怎么可能,娘娘大人大量,不可能和我们这做奴婢一般见识。”怡青附和道。
没好气地睇两人一眼,苏晓扭着毛巾郁闷道,“别人家的丫头都是怕着主子,你们倒好,找准机会就笑话我!”
“那还不是我们运气好跟了娘娘如此好的主子。”望亭弯眉笑道。
“就你嘴贫。”苏晓把擦完的毛巾丢她手中笑道,转头却看怡青莫名没了笑脸,“怡青?刚刚还好好的,怎的突地就不高兴了?”
“没、没呢。”怡青笑得尴尬,见苏晓眉头微蹙,低垂下头低声道,“奴婢想起以前的主子...也只有娘娘您把奴婢当人看...跟了娘娘,是奴婢的荣幸。”说着,竟落了泪水。
“瞧你这丫头,好好说这话怎就哭了?”苏晓最见不得女人落泪,却又不知如何安慰,顿时有些慌了。一开始对望亭、怡青她还带着几分戒心,相处下来发现两人待她倒是体贴照顾,渐渐地便把两人当做朋友。
望亭看出苏晓的为难,走至怡青身边,轻手为她拭泪,安慰道,“别想那些了,过去的都已过去,如今我们只要服侍好娘娘。”
怡青只是点头,泪水却愈发大颗。
“好怡青,求你别哭了,再哭...我就哭给你看!”苏晓囔道,心想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闻言,怡青和望亭同时愕然看向苏晓,随即望亭忍俊不禁,怡青也是破涕为笑。弄得苏晓一脸莫名,“你们笑什么呢?”
“娘娘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别。”望亭掩唇轻笑,见怡青也在发笑,补充道,“而且效果极佳。”
怡青更是红了脸,“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刚刚那话语像极了奴婢邻居家的妹妹...好生幼稚。”
“幼稚?!”苏晓大受打击,真有哭的冲动,起身边卷起袖子边道,“看来今儿非得收拾收拾你们。”
“娘娘,不是奴婢不让您收拾,只是向太后请安的时辰可是快到了,莫非娘娘还想迟到?”望亭问道,眼中分明是揶揄。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苏晓对她做了记鬼脸,梳洗一番便向慈宁宫去。隐王一死,太后的势力该是大减,本是以为自己一回今夕宫太后便会唤人来传,结果出乎她的意料。莫非太后也开始怀疑自己?苏晨只觉得心口石块一压,自己的处境愈发不容乐观。
想起昨夜苏晨的话语,眉头皱的更深,本以为隐王一死,她的身份许就剩下太后明了,可昨日见过苏晨才知完全和她想象中不同,这凌朝知她身份的只有苏晨,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太后和隐王也被苏晨和她蒙在鼓中!一边是野心极大的太后,一边是心思难解的苏晨,而这两人之间,她根本不知有无关联,如若有还好,至少知他们是一丘之貉。如若毫无关联,那才是难解之题...
苏晨,太后,皇后,丽妃,惠妃...这以后的道路,当真是难走。摇头失笑,苏晓自我打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苏晓狡猾一笑,大不了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