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因为三藩之事波澜又起,后宫也因嫔妃争相有孕而热闹非凡。
跨过乾清宫高高的门槛,苏锦彻彻底底的松口气。这座居住了十余年的宫殿,给她留下了许多回忆,归属感、安全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生根发芽。
“梁九功,”天子斜靠在垫子上,也觉得浑身舒坦,叫来留守的太监,“朕离开的这一个月时间,京城可有新鲜事儿发生?说给朕听听。”
瞧皇帝那悠闲的模样儿,竟是改弦更张,对裁撤三藩之事一点也不着急。难不成经历了生死危机,忽然间就改了性子?苏锦捧了参汤给康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天子闻着人参味儿,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头,还是喝了一口,便搁在手边不去理睬。他伸了伸酸痛的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
梁九功将拂尘别在后腰上,趋步向前,拿了个美人捶给皇帝捶腿,笑道:“皇上,奴才是内监,哪里知道朝廷里的事儿呢?倒是这后宫里,奴才听说了那么一些。”
康熙斜睨他一眼,道:“你倒是机灵!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一点儿也不准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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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皇后才死了个长子,想不到这么快又怀孕了。苏锦掐指算了算,如今宫中有四个女人怀孕,除开皇后赫舍里氏,还有庶妃马佳氏(即荣妃)、庶妃张氏、贵人兆佳氏,其中又属马佳氏最得帝宠。钮钴禄氏忝居妃位,却因父亲遏必隆而被帝王不喜,平日里皇帝甚少踏足储秀宫。
后宫的女人都不可小觑啊!苏锦背对着康熙,收拾书籍的手顿了顿,随即想起临行前,皇帝每日都去坤宁宫小坐,便又释然了。赫舍里氏绝对不简单!若是她也像孝庄一样长命,说不定下一代帝王就不是雍正了。
“哦?”康熙随意的说了句,端起参汤来喝了一口,并不接梁九功的话头。皇后怀孕当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梁九功的行为有些越界了。
梁九功心情忐忑不安——原以为皇帝不说赏赐,也得有些为人父的惊喜,怎么反应这么冷淡?皇后娘娘那儿,他该怎么回话呢?
康熙才不管奴才的小心思,反而叫住忙个不停的苏锦,“墨尔,过来歇会儿,陪朕说说话儿,”指了指下首的绣墩,“这些琐事交给李德全就行,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苏锦不知道皇帝又是唱的哪出戏,笑着推辞,“瞧皇帝说的,这本是墨尔的职责。”见皇帝目光坚持,便妥协了,“那容我下去洗洗手再来。”见皇帝点头,便转身去了碧纱橱里。
待苏锦走了,康熙便盘腿坐在炕上,慢悠悠的喝茶。
压抑的气氛在大殿里蔓延。
慢慢的,梁九功鼻尖渗出细汗,亵衣渐渐被浸湿了,半盏茶时间未到,他便扛不住皇帝的威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乞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康熙老神在在,眼皮都不动弹一下,“哦?说说你何罪之有啊?”
梁九功想了想,保守的开口,“奴才不该多嘴,说起后宫之事。”
“啪”的一声,茶杯在地上摔成碎片。康熙看向梁九功,冷笑道:“念在你伺候朕多年,朕给过你机会了!你岂止是多嘴啊!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苏锦听着声儿不对,想了想,还是出来将碎瓷片收拾了,然后退到一边,听康熙骂道:“需不需要朕提醒你?黄敬,皇后,贵妃,几个庶妃……你究竟有几个主子?嗯?”
“皇上!”梁九功呼号一声,登时涕泪直流,爬到皇帝脚边,磕了个响头,全部认下,“奴才贪婪,奴才糊涂,请皇上饶命啊!”
他一个太监,没了命根子,就只有银子能让他安心了。自从担任乾清宫的总管太监以来,他的荷包被后妃、朝臣喂得鼓鼓的,心也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哪里知道皇帝早就知晓了,一回宫就向他发难,令他措手不及。
“哼!”康熙喝了口热茶,祛除口中的药味,淡淡的道:“朕不治你的罪,朕留着你还有用处。说说,皇后问了你什么,许了你什么好处?”黄敬一死,朱三太子的线就断了,谅梁九功也没胆子通敌卖国。
梁九功瞧了苏锦一眼,老老实实的招了,“皇后没有亲自召见奴才,只是娘娘身边的墨菊来问的。”墨菊是赫舍里氏的家生子,是皇后的左膀右臂,“她似乎对墨尔姑姑很感兴趣,要奴才关注墨尔姑姑的举动,并及时回禀皇后。”
苏锦倒抽一口冷气,她一个宫女,什么时候能引得皇后关注了?难道是那日在慈宁宫里的事?皇后想要灭口吗?杂七杂八的想了会儿,越想越心惊,脸色不停的变换。
“墨尔,来这里。”康熙招招手,打断苏锦的思绪,“坐在朕旁边。”
此时殿内只有三人,李德全督促众人回避了,自站在殿外守候。苏锦环视一圈,视线从趴伏在地的梁九功身上掠过,步子有些迟疑,但康熙无比坚持,甚至伸出了右手。
看样子是躲避不过去了。苏锦叹口气,搭着皇帝的手,端坐炕上,二人间隔了一大片空间。康熙对她笑笑,复又板了脸,问梁九功,“你什么都说了?”
梁九功抹干了眼泪鼻涕,垂头道:“回皇上,奴才都说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帝不在京城,皇后在宫中就说一不二了。至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弄花莳草,早就不管事儿了。
苏锦沉默着没有说话。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姑且称为下属,她待他们都不错,从来不随意打骂惩罚,可惜别人未必记得她的好。罢了,职场里还看得少么?勾心斗角,捧高踩低,还不是为了升职加薪么?利益当头,情谊算什么?
这么想着,苏锦起了身,朝皇帝福了福身,“皇上,是墨尔失职了,请皇上责罚。”
康熙松口气。他害怕苏锦太好心,反而纵得奴才的心大了。他喜爱苏锦的善良宽仁,却不能让她害了自己。“你起来吧。”并不提责罚的事情。
“是。”苏锦退到一边。
康熙见苏锦表情平静,稍稍放了心,对梁九功道:“你下去吧,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梁九功连连磕头,表示忠心:“奴才遵旨。”说着,麻利的爬起来,弓着腰退下去。
魏东亭早在殿外等候多时,见梁九功出来,便高声道:“皇上,奴才魏东亭求见。”
“进来吧。”康熙实在是忙,将梁九功这个小虾米处置了,便挪到龙案后,批起了奏折。苏锦也敛了袖子,在旁边伺候笔墨。
魏东亭大步走进来,甩下马蹄袖,打了个千,“奴才给皇上请安。”
康熙正在看耿精忠和尚可喜告老的折子,这两位藩王见吴三桂请旨撤藩,便跟风告老。“免礼。”沾了朱砂的御笔始终没有落下,他索性丢开这本奏折,转而翻起另外一本。这是熊赐履奏报科举情况的折子。
魏东亭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密折,“皇上,奴才查到了刺杀事件的详情。”
“还挺快嘛。”康熙抬起头来,笑道:“拿上来。东亭啊,可有走漏消息?”
魏东亭将奏折呈给康熙,“回皇上,奴才估摸着大多数官员都得了信儿,不过并不是很清楚。毕竟……发生在直隶境内。”
康熙迅速浏览完毕,阖上了奏折,“果然是黄敬通风报信!”想了想,吩咐魏东亭,“对外封锁消息,让刑部严加拷问黄敬,务必使其招出同党,只要留一条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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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仰头望了望藻井,喃喃道:“三藩是火,香会是水,朕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呀。三郎香会,三郎香会……东亭,朕赐你动用暗线的权利,要你查清三郎香会的底细。你可能办到?”
“奴才一定办到。”魏东亭猛然感觉丹田之中升起一股滚烫的激情。暗线,是皇帝监控朝廷的渠道。由此可以看出,皇帝对他的信任深重。
康熙端详着魏东亭的脸,见他眼眶下面青黑一片,叹道:“东亭啊,这几日劳累你了。”
魏东亭跪倒在地,“不……奴才不觉得劳累。奴才掉以轻心,致使皇上遭到歹人伤害,奴才身为御前侍卫,却不能保护圣驾安全,敢说无罪?”
康熙摆摆手,打定主意要瞒下来,“小伤而已。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别再提了。你知道朕指的什么。”
魏东亭欲言又止,看了苏锦一眼,还是垂下头,道:“遵旨。”
苏锦见康熙护她到底,心头十分感激。一报还一报,这救命大恩,可要怎么还才好?
康熙瞧了眼落地钟,见已是未时正了,便道:“朕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请安,墨尔就留在乾清宫,朕用了晚膳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