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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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就等你吃饭呢!”周家成听到开门声, 立即抬头,温柔地说。

在厨房里忙活出来的刘彩云听到儿子欢喜的声音,心里又泛酸, 见到她儿子都没这么激动, 而姚玉洁不过是去上班罢了, 就出去几个小时, 至于吗?

刘彩云不爽地撇了撇嘴:“吃个饭都要一家人等,当……”

周家成一记眼刀丢了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抓住姚玉洁的手说:“辛苦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姚玉洁早听到了刘彩云的声音,坐到周家成面前,慢悠悠地说:“还不是为了你妹子的事,东奔西跑, 忙了一上午,还没讨到一句好。”

刘彩云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 听到这话, 脸都不红, 立即若无其事地招呼周小兰:“还躲在屋子里干嘛?出来谢谢你嫂子啊。”

然后又扭头笑盈盈地说:“玉洁啊,累了吧,马上就吃饭, 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鱼。对了, 你娘家铺子那边怎么说?”

姚玉洁头一次享受这种被婆婆讨好的感觉, 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但还没够。这点哪对得起她以前受的委屈啊。

她慢吞吞地打开油纸:“不用, 我今天中午吃这个。”

周家成低头瞥了一眼豆腐干:“这个留着晚上吃吧,娘特意给你做了鱼,你待会儿多吃一点。”

姚玉洁掀起半边眼皮瞅了他一眼:“不要, 我就要吃这个。这可是前几天吴峰说的那家店,我看做吃食的厨娘挺爱干净的,两只手上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人也机灵能干,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错。”

说着,她拿起筷子在刘彩云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眼神下,夹了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

其实吃的时候,姚玉洁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就一个小破旅馆卖的东西,能好吃哪儿去?他们家虽然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从小也衣食无忧,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又怎么会稀罕这些路边小吃呢。

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气刘彩云母女,打她们的脸。看看,不光是客人上门夸路边摊,连你儿媳妇也觉得路边摊做得更好吃。

只是没想到,这卤豆腐干一入口,她就停不下来,真好吃,特别香,带着一股天然的豆香味,绵软可口,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再吃一块。

她也这么做了。

吃到这美食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初衷是跟刘彩云置气。

周家成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刚开始他也看出来了,姚玉洁这么做就是为了出气。但没过几分钟,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因为姚玉洁也不吃饭,一口接一口地吃,那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为了跟他娘赌气。

而且周家成也了解姚玉洁,她性子娇气,不符合胃口的食物勉强自己一口可以,绝不可能勉强自己吃那么多。

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姚玉洁夹了一块豆腐干塞进他嘴里,欢喜地跟他分享:“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吴峰这张嘴巴没白长,还真找到了一个好吃的。”

周家成囫囵咬了几口,咽了下去。

姚玉洁仰起头,撑着下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我没骗你,很好吃吧。”

“嗯。”周家成刚点头就对上了他娘幽怨的眼神,他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娘,你也尝尝。”

被儿媳妇这样甩脸,儿子还帮着儿媳妇,刘彩云很想甩手就走,可她女儿的工作还要靠姚玉洁呢,现在也不好甩脸子。

于是,刘彩云忍气吞声地接过筷子,咬了一口,扁扁嘴说:“还将就吧。”

姚玉洁听了就想笑,就她煮的那猪食一样的东西,也好意思说将就,人家做的是将就,那她做的连猪食都不如。也不知道周家人是习惯了,还是味蕾出了问题,竟对此习以为常了。

周家成也察觉到了两个女人之间不大和谐的气氛,赶紧打圆场:“娘,人都齐了,吃饭吧。”

刘彩云只得回屋去端饭菜出来。

她今天中午做了一个鱼和一个白菜。

姚玉洁看到菜就不想吃,鱼煎破了,表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煎糊了,有的又没煎到,肉还泛着白,腥味都没压下去,怎么吃?尤其是半小时前,她在旅馆才看到了两份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鲫鱼,回家就面对这么一份看起来就没胃口的东西,还怎么吃得下!

他们谁爱吃谁吃去!她继续啃她的萝卜干、豆腐干。

姚玉洁不吭声,端起碗就着萝卜干和豆腐干下饭。豆腐干不辣,主要是香,萝卜干放了少量的辣椒面,微辣,非常下饭,比桌子上的腥味都没弄干净的鱼和水煮一样的白菜好吃多了。

见她吃得香,周小兰和周立恩也被勾起了馋虫。

姚玉洁这人虽然大小姐脾气骄纵了一点,但并不是什么恶毒的人。见周立恩眼巴巴地瞅着她,她大方地夹了几块豆腐干给他:“萝卜干有辣椒,你不能吃,尝尝豆腐干。”

“谢谢婶子。”周立恩收回了目光,专心地吃豆腐干,那小模样认真专注极了。

周小兰在旁边看了问:“好吃吗?”

周立恩大声说:“好吃。”

小孩子的反应做不了假,他都舍鱼而吃豆腐干,可想而知这豆腐干的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大人哪怕喜欢也能克制,大家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吃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尤其是看到旁边一大一小吃得起劲,再看看自己碗里的东西,简直是味同嚼蜡。

鱼是好东西,但也要做得好吃才行,做的味道不好,反而还不如青菜萝卜。

于是等姚玉洁吃完了饭,桌子上东西还剩一大半,她抬起头看着周家成:“吃啊,你们怎么不吃,不是喜欢吃鱼吗?”

周家成夹了一筷子鱼:“这就吃。”

姚玉洁看了他一眼,大方地将剩下的大半包豆腐干和萝卜干推到桌子中央:“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见她进了屋,刘彩云赶紧给周家成使眼色,让他问问周小兰工作的事。

周家成也着急这个,饭都没吃,放下筷子,扶着墙进了卧室。

他们两口子一走,周小兰再也忍不住,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娘真好吃,你也尝尝。”

看到闺女这幅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刘彩云酸酸地说:“有那么好吃吗?”

“不信你吃一块。”周小兰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然后低声感叹,“哎,城里的东西就是好吃,连咱们乡下遍地都是的白萝卜人家都做得这么好吃,难怪大家都说城里好呢。娘,咱们就留在城里,别回乡下了。”

“你就是想回也得有地方回啊。”刘彩云头也不抬的说。房子都烧了,他们回去住哪儿?盖房子不花钱吗?

周小兰开心了,甚至觉得房子烧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不然说不定她爹就带着他们回去了。

刘彩云没管周小兰,夹起碗里的豆腐干咬了一口,入口就一个字,香。她不得不承认,别人的手艺就是比她好。

这顿饭吃得有点没滋没味的。

好在,吃过饭,周家成就带来了好消息:“玉洁已经跟她娘家那边说好了,让小兰准备一下,大后天去铺子里上班。小兰,你去那里,手脚要勤快一点,嘴巴甜一点,少说话多做事。玉洁他们家的这个铺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名声还不错,里面有两个手艺很不错的老师傅,你跟着学,学到了手艺对你没坏处。”

周小兰高兴极了,一口答应下来:“二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绝不给你丢脸。”

“这样最好。”周家成按了按额头,“这事关系着你的前程,你上心点。”

然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跟刘彩云说:“娘,你也别老是说玉洁,到底是自己人才帮自己人。你看,我们让玉洁帮着小兰找工作,她就马上回娘家帮忙搞好了这个事。这也是亲嫂子,换了旁人,这好事能落到小兰头上吗?我也不指望你们感恩了,都是一家人说这种话见外,但你们以后少跟玉洁闹矛盾好吗?我知道玉洁的有时候有点小性子,但她人不坏,要是说错了什么,娘,你跟我讲,别跟她计较。”

刘彩云虽然不大高兴,可女儿以后还要在儿媳妇娘家的铺子上上班呢,她的态度自然软了下来:“知道了,以后我都让着她,这总行了吧。”

周家成也不知道她这话能不能做到,但有这么一句话也不错,好歹算是一个不错的信号。只要她们双方能稍微让着点对方,他再在中间调和一下,兴许就什么事都没了。

周小兰没耐心听他们扯这些,她只吃了几块豆腐干就被没了,还有点馋嘴,便问周家成:“二哥,嫂子这豆腐干和萝卜干多少钱一包啊?咱们也去买两包回来,明早下稀饭呗。”

“豆腐干15块,萝卜干10块。”姚玉洁正巧拿着包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话,顺口回答了一句。

刘彩云一听这价格就炸了:“你这败家娘们,一小包豆腐干就15块,买块豆腐才三四块呢,太不会过日子了,不行,你们以后得把你们的工资都交给我保管!”

刘彩云一方面是真的心疼钱,一方面也是借题发挥,想掌握家里的经济大权,毕竟在他们乡下,儿子媳妇挣的都交到家里,都是由家里的老人分配,一日三餐吃什么都是老人说了算。可她到了城里,完全没找到这地位,反而沦为了全家人的保姆,洗衣做饭搞卫生,还不讨好,连儿子都不站她这边。她在乡下都没干这么多活,刘彩云光是想都觉得委屈。

可她没料到姚玉洁也火了:“你想都别想,我自己挣的工资凭什么交给你?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吃包豆腐干都不允许的呢!”

“你要吃可以,我做给你吃。你把工资交上来,每天要吃什么,你说,我做。”刘彩云固执地说。

姚玉洁见她还咬着自己的工资不放,怒了:“你做梦吧,就你做的,难吃死了,你还是别糟蹋好东西了,让我天天吃你做的,我会想吐。”

丢下这话,她捏着包,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完全不管周家成还在后面叫她。

周家成想追上去,但腿不给力,只能退了回来,无奈地看着刘彩云:“娘,你这是干什么呢?好好的,你干嘛要说这个。”

刘彩云又气又委屈,抹着眼泪哭喊:“你听听你媳妇儿刚才说的什么话?我天天给你们洗衣做饭买菜搞卫生,我还做错了?她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说我糟蹋东西。家成,你说说,有我这么命苦的娘吗?”

周家成被她哭得头痛:“娘,你小点声,我知道了。有事好好商量,你们别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就闹起来好不好?”

明明前一刻才说得好好的,结果下一秒她就炸了。

刘彩云被他说得委屈极了,捂着鼻子说:“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们俩每个月工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开销这么大,还要给你治病,现在不攒着点,有多少钱都花光了,回头等你们有了孩子怎么办?你媳妇儿大手大脚的,你也不说说她,还由着她,像话吗?”

“她又没问你要钱花,你管她呢!”周家成按了按脑门说。

他也清楚姚玉洁花钱大手大脚的,但从小姚玉洁就这么过的,没道理跟他之后,连吃包豆腐干都吃不起吧?可他娘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他们家底薄,他爹娘就他一个儿子,肯定得跟着他,还有立恩也是他的责任。现在这套分的房子这么小,回头等他和姚玉洁生了孩子,肯定住不开,迟早要换房子。

这些都得花钱,不攒钱不行,否则以后随者家里添丁加口肯定会越来越拮据。

两个女人似乎都没错,似乎都是他的错。周家成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只能祈祷自己的腿快点好起来,省了医疗费,再出去看看还有什么能挣钱的法子。

周小兰见她娘又跟嫂子闹翻了,有点担忧:“那我大后天还能去上班吗?”

“去,她都已经答应了,为什么不去?”刘彩云急着让女儿上班,这样就多一个人交钱给她。

周家成睨了她一眼:“你就别添乱了,小兰去了好好干,回头我跟你嫂子说,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你们俩平时也让着点玉洁,不要三天两头吵架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们了,你们这样闹,左邻右舍看了怎么想?”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刘彩云是什么表情了,身心疲惫地进了屋。

***

覃秀芳完全没想到仅仅是两包豆腐干和萝卜干就让周家刚刚和谐一些的气氛又再度闹崩。

姚玉洁的出现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但也仅仅只有一小会儿。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继续为了她的买房大计奋斗。

她想尽快买上房子,那就得扩大销量,才能挣更多的钱。但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饭点上肯定忙不过来,那只有在一些不赶时间的小菜上下功夫。

咸菜、榨菜这些都是必备的,早上可以用来下稀饭。酸菜是做很多菜的配料,而且还可以切碎了炒肉末,特别香。等到了七八月毛豆上市的时候,剥了壳的毛豆跟酸菜肉末一起炒,更是简单又好吃,还不费什么功夫。

除了这些,她还要弄点下酒的小菜,因为她发现旅馆里的男人们不少有喝酒的爱好。前两天,她做了一些咸胡豆,给人送菜的时候就顺手送了一小碟,客人吃完后非常满意,强烈要求她在晚上的下酒菜中加一叠。

覃秀芳灵机一动,光咸胡豆怎么够,酥豌豆、炸花生米这些都是男人们下酒时的最爱啊,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比较便宜,而且可以一次多做点,放进小坛子里密封好,注意防潮,就可以放很久,每次有人要吃,她就用勺子舀一碟就是,省事又省力。

不过光旅馆这小猫三两只的客人,消耗肯定慢,万一回潮了岂不是浪费,还得寻找新的客人。

于是等吴峰来买豆腐干的时候,覃秀芳取了一个小碟子,一样舀了半勺,递给他说:“我自己弄的下酒小零食,你尝尝,喜欢吗?喜欢待会儿一样送你一包,带回去尝尝。”

吴峰可是她的老顾客了,给她招来了不少生意,有新的东西当然要招待他。说是请他吃,他们是住宿舍,那么多人住一块儿,他拿回去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吃了,大伙儿分着吃,要觉得好吃,那就都是她的回头客。

覃秀芳觉得这有点像后世电视里做广告一样,不过不用付广告费,只给点吃的就行了,太划算了。

吴峰捻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不错,非常酥,又没糊,火候恰到好处。”

炸花生米并不难,但这个火候不大好掌握,火不够,炸出来的花生米不酥脆,火太大又容易炸糊。

吴峰又尝了尝咸胡豆和酥豌豆,只有一个评价:“香。”

说着,他几下就把碟子里的吃完了。

覃秀芳看了直好笑:“比较咸,壶里有温水,你自个儿倒,我给你一样装一包,你带回去吃。”

给吴峰装的三包,每包都胀鼓鼓的,远远不止半斤。

吴峰接过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大妹子多少钱?”

“这三包不要钱,送你们尝鲜的,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生意。”覃秀芳摆手笑道。

这可是特殊待遇,忠实老客户才有的牌面,吴峰很高兴,拿着东西就走了:“行,吃完了我再回来买。”

他拎着东西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姚玉洁。吴峰赶紧热情地打招呼:“嫂子!”

姚玉洁看到他手里的大包小包:“你这是买了啥,这么多?”

吴峰笑呵呵地说:“一点豆腐干,还有些下酒的花生米、酥豌豆和咸胡豆,也不知道那大妹子咋做的,手太巧了,简简单单的东西就是比咱们食堂里做的好吃。”

姚玉洁被他说得有些馋了。再想着前天她买了豆腐干、萝卜干竟被刘彩云指着鼻子骂败家,姚玉洁心里就来气,于是说:“这么好吃啊,那我也得尝尝。”

一方面是嘴馋,一方面也是想气气刘彩云。你们嫌我买得贵,乱花钱是吧,我偏偏就要买。

姚玉洁进了旅馆,敲了敲柜台,对正抱着算盘打瞌睡的老板娘说:“我要再买一点豆腐干、萝卜干,还有炸花生米、酥豌豆、咸胡豆。”

老板娘睁开眼,见又是她,眼底闪过一抹错愕,转瞬即逝,又扭着腰走几步,到墙壁边喊道:“有人买东西,过来接待一下。”

覃秀芳很快就来了,见又是姚玉洁,她也吃了一惊。这才两天啊,姚玉洁怎么又来了,这样下去只怕得成为继吴峰之后,她的第二个大主顾。

“上次的豆腐干、萝卜干各来两份,听说你们这里还有炸花生米、酥豌豆、咸胡豆,都给我来一份吧。”姚玉洁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捏着手包,开口就说。

覃秀芳的表情有点微妙,她瞅了老板娘一眼,老板娘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给你送钱来了!

她的预感看样子要成真了,既然姚玉洁送上门来让她宰,不多宰点似乎对不起自己。覃秀芳含笑道:“我们这里还有新做的咸菜,用清水泡一下,淘洗干净,炒肉非常香,这个做法非常简单,你要不要也来两包。”

姚玉洁想起刘彩云做的那难吃的饭,没有多犹豫:“行吧,来两包。”

“好,你稍等。”覃秀芳回去将她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捆绑在一起,像上次那样,递给了姚玉洁,“总共一百零五块。”

姚玉洁爽快地掏了钱,拎着东西就走。

等她的背影都见不到了,老板娘笑着调侃覃秀芳:“她是不是知道你明天要去买衣服啊,今天就给你送钱来了。旧日情敌三天两头给你送钱,是什么感受?”

覃秀芳捏着下巴想了一下,苦恼地说:“哎,我有点不想跟周家人碰面了。”

老板娘挑眉:“怎么,你不是不怕的吗?”

覃秀芳嘻笑道:“这不是怕戳穿了彼此的身份,就要失去这么一只肥羊吗?”

老板娘听了也笑:“有道理,要不你藏着点,或者以后别出来了,找个人帮你卖,你也轻松点。”

覃秀芳赶紧摇头:“这可不行。”

老板娘诧异地看着她:“不是我说你,什么都要你一个人做,太辛苦了,请个人一天就十来块钱,你能轻松不少。”

“不是钱的事,老板娘我们乡下打地主,你知道……”覃秀芳借着土改的口,告诉老板娘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然后抖了抖肩,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明明是个又红又专的贫农,可不能干这种剥削人的事。”

老板娘对她不薄,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别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果然,老板娘是个精明人,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思想觉悟倒是挺高的。也行,不请就不请,不过卖豆花太辛苦了,你现在有了其他收入来源,要不要考虑停掉这门生意?”

做豆花确实辛苦,为了保证豆花的新鲜干净,覃秀芳都是半夜一两点就起来磨豆子煮豆花,自从做了这个,她已经一个多月没睡过个完整觉了。

不过要覃秀芳放弃是不可能的。豆花挣的钱虽然在她收入的比重中不断的下降,但有一点好,稳定,每天几十块,一年就能有一万多块,再加上平日里攒的,也许明年她就可以买一套小房子了。

“没事,我天黑就睡,再做一年。”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老板娘也没再劝,换了个话题:“那明天什么时候走?别太早啊,我起不来。”

覃秀芳想了一下说:“要不你把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老板娘挥了挥手:“说好了我也去,这么啰嗦干什么,记得明天喊我。”

“好吧,我等你开门。”覃秀芳笑着改了口。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她又想起老板娘的态度,感觉自从知道她被离婚之后,老板娘对她一下子亲近了许多,莫非老板娘也有一段这样的过去?这个念头一出就被覃秀芳给打消了,怎么会,老板娘年轻的时候一看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又懂得打扮,哪个男人瞎了眼,舍得抛弃她啊?

覃秀芳赶紧打消了脑子里这种荒谬的猜测,开始收拾起家里。

次日又是一个大雾天气,江市旁边有一条大河,水汽重,到了冬天,经常大雾。

覃秀芳照旧卖完了豆花,然后把客人们定的早餐送到门口,这时候老板娘才慢悠悠地出来。她看了一眼覃秀芳身上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泛白的蓝色棉袄:“你就穿这个?”

覃秀芳抬头打量她。

大冬天的,老板娘身上竟然还是一身宝蓝色的旗袍,上面绣了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孔雀,漂亮又优雅。只是这算不算要风度不要温度?

覃秀芳搓了搓手说:“老板娘,这么穿你不冷吗?”

老板娘拿了件披肩搭在肩上,莞尔一笑:“你大冬天站在风里卖豆花冷不冷?”

覃秀芳语塞,愣了几秒,直接笑了出来:“有道理。”

个人追求不同,她为了挣钱可以忍受天寒地冻,老板娘为了美丽也一样可以不受寒冷影响。这二者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老板娘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弯了起来:“走吧。”

两人相携出门,都没说话,但并不觉得尴尬。走了约莫二三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瓦房,门口两边矗立着圆木大柱子,柱子上方挂着一方牌匾,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姚记”二字。

看起来挺有气势的,老板娘在前领路,带着覃秀芳踏进了裁缝铺子里。

进门入目的一排各种颜色和花样的布匹,一匹匹挨着,堆得整整齐齐的,在旁边一侧是时下流行的各种成衣。这时候的穿衣风格还偏向开放,因而种类繁多,有各种从沪市传来的舶来品,比如带着欧洲风格的繁复洋装,传统的女士旗袍,上白下黑的学生装,男士中山装、西装,也有老一辈传统妇女喜欢的袄裙、袄裤。

两人进去,马上有学徒上前问道:“两位想看点什么?”

老板娘耷着眉,指了指覃秀芳:“看看有没有适合我这位妹妹穿的。”

学徒也进门两年了,审美在线,眼神较一般人毒辣多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覃秀芳的身材和气质,笑着建议:“这位小姐身形纤细,气质恬静,比较适合传统的袄裙或是旗袍。你们是想定做还是买成衣?”

定做还得跑一趟,覃秀芳有点不耐烦:“成衣吧!”

学徒估量了一下覃秀芳的身高,从架子上取下了一套西装一套袄裙,递给覃秀芳:“你试试看,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可以当场改,很快就好。”

其实覃秀芳更想试试袄裤,她干脆地指了指:“那套灰色的袄裤也给我来一套。”

穿裤子干活总是比穿裙子方便。

学徒侧头看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你瞅我做什么?客人说的话没听见,拿啊。”

学徒赶紧把袄裤递给覃秀芳。

覃秀芳拿着衣服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她刚拉上门,周小兰就局促不安地跟在掌柜后面进来了。第一次进裁缝铺,周小兰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感觉眼睛都不够用,这些衣服好漂亮,还有那些布,比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总和都还多。

时间还早,铺子里只有三四个客人,掌柜的也就没阻止周小兰,免得回头人多的时候,她不熟悉铺子的布局,闹出笑话。

周小兰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升起浓浓的羡慕嫉妒:“这就是我嫂子家的铺子啊,难怪她柜子里那么多新衣服。”

掌柜的干了几十年,接触的人不知凡几,一眼就看出周小兰浮躁的本性。他也没多说什么:“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刘师傅,以后你就跟在她身边学习。”

“是,刘师傅。”周小兰怯生生地跟眼前这个面容严厉,剪着齐耳短发的干练女人打了声招呼。

刘师傅点点头:“过来吧,先帮我打下手,基本的缝缝补补会吧?”

周小兰硬着头皮点头。

刘师傅指了指箩筐:“这条裤子长了两公分,你裁掉两公分。”

“哦。”周小兰拿起剪刀,对准裤子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对,又赶紧拿起尺子对准比了一下,然后拿起剪刀就动手。

等刘师傅缝完手里的针抬头就看到她手里条层次不齐的裤腿,当即大惊失色:“你怎么搞的?剪个裤脚都不会吗?”

“怎么回事?”老掌柜进门后一看就明白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大小姐回来明明说她小姑子会针线活的,怎么剪个裤脚就弄得报废一条好好的裤子啊。

刘师傅拉着脸:“掌柜的,我这里很忙,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我不需要学徒。”

一看周小兰拿剪刀的样子就是个生手,掌柜的也不好说什么,师傅们的事情很多,哪有空从最简单的一点一点手把手的教学徒啊,只能靠学徒自己看自己学。

老掌柜只得将周小兰带了出去,怎么安置她成了问题。老掌柜扫了一眼铺子给周小兰安排了一个活儿:“你打桶水去把门窗还有外面的柱子都擦一擦,看看小戴是怎么招呼客人的,跟着学。”

大冬天拿着湿漉漉的破毛巾抹窗户可不是好活儿。周小兰觉得这掌柜的是故意欺负自己,她委屈极了,抿着嘴,提着半桶水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开始蹲下身擦门。

刚擦了两下,一阵冷风吹来,打在她还挂着水珠的手背,她冻得直哆嗦,手背很快就红了。

周小兰咬住下唇,有种夺门而出不干了的冲动。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这套袄裤吧,还有这套袄裙也一块儿收起来。”

“旗袍不要吗?这个颜色还可以,长袖的,过完年就可以穿了,要一件吧,你这个年龄穿这种浅色的旗袍好看,年轻姑娘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板娘热心地说,她对旗袍是真的爱得深沉。

旗袍漂亮是漂亮,但穿着干活太不方便了,覃秀芳说:“算了吧,现在买了又穿不了,下次吧。”

周小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那身天青色的袄子她绝对不会认错,因为这是去年她不要了的旧衣服,丢给覃秀芳的。

可覃秀芳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小兰往门外探头看了一眼,雾还没散,太阳没有出来,莫非她专门出现在大雾天里?

想到这里,周小兰就又心虚又胆寒,牙关直打颤:“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一直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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