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薄雾缭绕,寒风拂面,凉飕飕的, 破棉袄不挡风, 冷风侵入骨子里, 说不出的寒。但仍旧有许多人早早出门了,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找工的找工,勤劳是刻在这个民族里的基因,哪怕这座被战火刚摧残过的城市一片萧条。
覃秀芳走走停停,一边观察周围卖早点的铺子,发现摆摊的并不多, 大部分都是开店的,卖的也多是稀饭、包子、馒头之类的。
她走了一路, 看到前方有一家粮铺, 进去问明了各种粮食的售价, 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前方又出现一家粮铺,她再次进去问了一遍。
问完后, 她心里哇凉哇凉的, 粮食的价格都不低, 精米精面都要十几元券一斤,粗粮便宜点, 但也要几元一斤,这可比他们乡下贵多了。但也可以理解,毕竟粮铺从农民手里收了粮, 拿到城里卖,中间要赚钱。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一银元怕是买不了多少粮食。
覃秀芳大致摸清楚了市面上的粮价后,转身往后走,走到一家卖豆花稀饭的铺子前,听到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男人说:“老板,没有酱吗?”
老板一边忙和一边摇头:“没有,有糖,加吗?”
男人赶紧摆手:“不了,不了……”
看到这一幕,覃秀芳若有所思。后世有个非常著名的争论,豆花的甜咸之争,南方人大多喜食甜,北方人一般喜食咸,彼此都不能理解对方,总觉得对方的吃法很魔幻,两派口诛笔伐,谁也说服不了谁。
江市地处南边,本地人多喜食甜,所以这家店的豆花也是甜的,但如今战乱纷争,不少北人南下,他们大部分更喜欢淋上酱汁。
甜咸并无高低之说,只是长期以来饮食习惯的不同,后天培育出来的。将一个南方人放到北方长大,以后他成为的咸党的几率肯定远超甜党,反之亦然。
其实二者并不是相悖的,而是可以兼容并存的。在覃秀芳看来,喜欢看甜的就添糖,喜欢咸的就浇酱汁,像川渝湘等无辣不欢的省市,加上辣椒酱也没问题,个人习惯而已,后世的商家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准备了好几种料,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
如今这一块似乎还是空白。看着老板盛出来的那碗热腾腾的豆花,覃秀芳心念一动,也许做这个是不错的主意,首先做这个成本低廉,只要准备豆子就行了,豆子比精细粮便宜多了,也可以添加一些花生增加口感,若是花生加得多,甚至能吃出花生的香味,可以做出跟别人不同的口感增加竞争力。
其次也是因为她就一个人,做这个非常容易,一做就是一大锅,放进木桶里盖上挑到街上也不会冷,大冬天的想必很多路过的人都很乐意喝上这样一口浓浓的热豆花。
不过问题是她没店面,豆花不像包子一样,手里拿着或者用油纸包着就可以吃,回家凉了还可以蒸一下再吃。豆花得当场就吃,或者是对方拿饭盒过来打回家。她没法提供碗,碗太贵了,而且容易打碎,不管是被人浑水摸鱼将碗拿走或是打碎,那碗豆花都白卖了还得贴钱。
仔细琢磨了一路,覃秀芳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老板娘打着哈欠推开门。
瞧见覃秀芳,她挑了挑眉:“这么早,你就回来了?”
覃秀芳微笑点头:“嗯,老板娘,我刚才去了粮铺,那粮食太贵了,你知道哪儿有便宜的粮食卖吗?”
老板娘打了个哈欠:“你想买什么?”
覃秀芳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钱:“我想买一斤花生,十斤豆子,再来十斤玉米,十斤红薯,一斤糖,要是有辣椒花椒小葱大蒜这些再给一点做添头吧。”
噗嗤,老板娘笑了出来:“你就一个银元的预算,要求倒是不低。”
覃秀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没办法吗?老板娘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必须得精打细算,不过这都是暂时的,若是我的生意顺利,以后要的量肯定会慢慢增加,就当先交个朋友了。再说,除了糖,其他东西也都不贵,要不了几块钱,你就就帮帮忙吧。”
她要的都是粗粮,现在最贵的是精细粮,玉米红薯倒是没那么值钱。老板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成,我们家以前厨房也经常采购,我帮你问一声,不过糖他肯定是没有的。”
“那你帮我买吧,反正我总共给你一银元,你看怎么样?”覃秀芳笑问道,她不想去换钱,没路子,换的那点钱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
老板娘睨了她一眼:“成吧。”
虽然赚得少,但总能赚一点点,尤其是现在政府已经开始官方回收银元,银元的价格水涨船高,还不大好弄。她也是个普通老百姓,不大敢冒险去黑市里换,就当从覃秀芳这里换了。
双方说妥,到了下午,老板娘就让人把东西给她送来了:“厨房里有称,你看看数量对不对得上。”
覃秀芳一一称了重量:“对得上,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给她要的葱还有根,覃秀芳赶紧找了个破碗将葱载了进去。她打算回头再找一些坛坛罐罐在门口种上一些大蒜、生姜和小葱,以后自己用方便,能省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
材料都齐全了,接下来就是泡豆子磨豆子了。
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为了能尽快泡发,覃秀芳将豆子挖了一大碗,挑干净里面的小泥块和石子,烧了半锅热水泡上。
然后开始准备其他东西,先是要准备盛豆花的容器,覃秀芳想到了一个不要钱的法子。她去砍了两根粗细差不多的竹子,用锯子根据节的地方锯成一个一个的竹筒,然后用刷子刷干净,又在开水里煮了几分钟杀菌消毒,再用剩下的竹子做了简单的一次性筷子。还有过滤的土布也要提前煮一煮晒干备用。
准备好工具之后,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酱料了,甜的很简单,明天直接撒上糖就行了,麻烦的是咸的。除了酱油、盐这种最基本的调料,覃秀芳还将花生炒熟了碾碎,,准备明天撒一些在上面,这比放进豆子里做豆花要更直观更有卖点,而且吃起来更香。
除了这个,葱姜蒜也是必备,覃秀芳还磨了一些辣椒粉,以满足喜辣口味的客人的爱好。到底是材料不足,调料做得还是简单了一点,不过已经可以秒杀街上清一色的甜豆花了。覃秀芳打算等攒了钱之后再改进调料,将调理做得更有特色更多元能满足更多人的口味。
做好准备工作,覃秀芳很早就睡了。
等到半夜,外面天还很黑,一片万籁俱寂的时候,她就爬了起来,开始磨豆子。厨房里有一个很小的石磨,单手能推的那种,估计是以前用来磨一些食材的。这东西的优点是一个人单手就能推动,这样可以腾出一只手添加豆子,但缺点是比较慢。
不过覃秀芳只泡了一碗豆子试水,也没用多长时间就磨好了。她将磨出来的原浆过滤掉豆渣,再将豆浆倒进锅里加热,先大火,烧开后,转小火,将浮在上面的泡泡打掉,然后点提前融化好的卤水。锅里渐渐出现白色絮状固体,这是豆花在成形。
如果想吃豆腐就可以将这些白色固定捞出来放进包着纱布的模具中,然后按压紧实,挤掉多余的水分,成形后就是豆腐。但覃秀芳今天不做豆腐,省了这一步。
覃秀芳直接将成形的豆花捞出来放在洗干净的木桶里,盖上盖子以免冷得太快。再拿了另外一个桶,放上竹筒、竹筷和勺子各种酱料等。
这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了,覃秀芳挑着担子出了门,来到昨天她观察过,人来人往最多的路口,放下担子,等有人来就开始吆喝:“卖豆花了,卖豆花了,甜豆花,咸豆花都有,味道随便自己添加,三元一碗,只要三元一碗!”
可惜行人匆匆,竟没有一个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经过,看了木桶一眼,覃秀芳正想招呼他,男人拐了个弯,去了另外一条巷子里的那家早餐店,要了一碗豆花!
覃秀芳……
出师不利,严重地打击了覃秀芳的积极性。
她怀疑难道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要不降个价?这个念头一起,就被覃秀芳给打消掉了。店里卖四元券一碗的豆花,她只买三元,已经够便宜了,若是再降价回头物价上涨,她跟着涨老顾客也有意见。如今物价不稳定极了,谁知道明天一块钱还能买什么?
而且看长衫男人的样子,他明明知道自己比店里还便宜一元,却还是选择了去店里吃,说明价格并不是他做出选择的决定因素。
覃秀芳一边琢磨,一边继续叫卖。
但情况还是不大理想,到早上八点的时候,她才卖出去了两碗甜豆花。
眼看早上的时间就要过去了,豆花也渐渐开始变凉了,就在覃秀芳以为这东西要砸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路过,都走了过去,他又忽然折了回来,目光发亮地看着覃秀芳的水桶:“你这里有咸豆花卖?”
覃秀芳赶紧招呼他:“有的,我这里甜的、咸的、辣的口味都有,还可以加葱姜碎和花生碎,你看你要加什么?”
男人似乎是没预料到吃个豆花还要加这么多东西,他摸了摸鼻子说:“我要咸的,葱蒜都加一点,不要姜,花生碎也加一点。”
“好。”覃秀芳麻利地给他打了一竹筒豆花,笑盈盈地递了过去,“三元券,我们这是路边摊,只能提供竹筒,你要是喜欢,明天可以拿饭盒过来打回去吃!”
男人点头:“成!”
他拿着竹筒,边走边吃,脚步飞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覃秀芳琢磨了一下这三个顾客和第一个明明意动,最后却没选择她的长衫男人,总算找出了两者的区别。这三个买她豆腐脑的前两个像是做工的工人,贪便宜,所以买了囫囵吞枣就走了,刚才这个军人显然是更喜欢咸的,因而才买的,那个穿长衫的应该是个读书人,比较讲礼仪,哪怕便宜恐怕也做不出站在街上拿着个竹筒吃豆腐的事。
但短期内她这状况不可能改变,只能遗憾地将长衫男人划出目标客户群体了。
接下来覃秀芳又卖出了两碗豆花,还剩一大半。她磨了一斤多的干豆子,大概能出二十多碗豆花,这才只卖了个零头。
开门不算顺利,好在豆花的成本低廉,最主要的成本在那一斤多豆子和调料上,算下来应该也不会亏。
覃秀芳松了口气,不会亏就好,慢慢来,第一天不行,再第二天。做生意哪有那么顺的,第一天就卖个盆满钵满的?
眼看时间不早,豆花也快凉了,估计没什么客人了,覃秀芳挑起担子准备回去,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将这豆花重新做成豆腐,熏成豆腐干,以保存更久,给自己下个饭什么的。
刚走没多远,先前买咸豆花的那个男人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妹子,大妹子,你的豆花卖完了吗?”
覃秀芳停下了脚步:“没有。大哥,你还要买点吗?”
男人高兴极了:“咸的调料还够吧,够的话,把你的豆花挑过来,我们全要了。”
峰回路转,天大的惊喜砸到头上,覃秀芳晕了,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哥,你真的全都要?”
男人在前面回头说:“快点,都要,我老乡们见到我吃了碗咸豆花都怀念得很,这不,叫我来找你。你快来吧,咱们离家打仗来了南方这么多年,就没吃到过一碗正宗的豆花。”
男人不住地吐槽。
覃秀芳听得发笑,恍然明白是自己没找准目标。她挑选的路口固然人来人往,但来往的大都是江市本地人,本地人喜甜,而且对市里非常熟,哪家店做得好吃分量足又干净都一目了然。他们大多会选择去自己认可的老店,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名不经传还寒酸得用竹筒盛豆花的路边摊。
她的豆花主打的就是口味多样化,需求最大其实是外来人员,他们才需要其他口味,家乡的口味。整个江市,外地人最多的莫过于部队了。
覃秀芳将担子挑到部队门口,就有十来个战士拿着饭盒站在门口,瞧见男人,立即吆喝了起来:“哟,还真叫杨林这小子给撞上了,今天能吃到家乡的味道,给他小子记一大功。”
等覃秀芳一将担子放下,他们就凑了过来:“大妹子,你的豆花都有什么口味的?”
其中还有两位中年男人,操持着浓重的北方口音。
覃秀芳赶紧给他们一一介绍调料:“现在大致有这几种,你们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口味添加,后续我还会增加其他调料,如果你们有喜欢的口味也可以提,我尽量。”
“大妹子,那能不能增加点花椒油、辣椒油。”一听就是川渝籍的小伙子憨厚地笑道。
覃秀芳愣了一下:“好,不过得再等一阵子,我现在的材料还不齐全。”
其实主要是没钱,油太贵了,不过以后肯定得弄。
“好,那我等你呀。”小伙子亮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说。
覃秀芳点头,赶紧帮他们捞豆花,她特意多捞了一点,每个饭盒里都装满了,至于调料,她让他们自己添加,他们喜欢什么就自己加什么,也省得他们不满意。
“大妹子,你这一碗的分量比别人多多了,还少一块钱,不会要亏本吧。”一个小伙子好心地问。
覃秀芳赶紧摆手:“还好,我这都卖不出去,本来打算收工带回去想办法弄成豆腐干了,幸亏遇上你们,不然得全砸在手里,能卖出去已经是万幸了。”
男人们饭量都大,豆花也不顶饱,满满一饭盒大家也能吃完。他们见覃秀芳是个爽快人,干脆说:“那你明天早上直接到咱们部队门口卖就行了,妹子你这料实诚,还有花生呢,价钱也跟食堂里一样吧,四块一碗,咱们这饭盒大,还占你便宜了呢!”
他们这饭盒确实大,都快顶得上一碗半了,覃秀芳没有拒绝:“好,那我明早六点半到这里来卖豆花。”
“就这么说定了。”男人们打好了豆花,也不讲究,边吃边走,“不错,这辣椒够味。”
覃秀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也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出师大吉,找到了稳定的客源,她明天可以多做一点豆腐了,而且也不用准备竹筒了。
等手里头宽裕了,她可以想想攒点其他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去买几个大的坛子,不想让手里的钱贬值,那就赶紧囤粮。
覃秀芳心情大好地挑着担子往回走,没走多远,忽地一个人冲了出来,撞到她的水桶上,差点将她撞到。
“对不起!”那人低低地说了一声就伤心地跑了。
覃秀芳站了在当场,这不是周家成在城里娶的姚玉洁吗?她不是春风得意吗,怎么哭了?难道是周家成的腿治不好了?
***
同一时间,江市人民医院,气氛很是低迷。
周家成意识到父母第一次进城,连方向都分不清楚,不靠谱之后,出发前就给姚玉洁发了电报,让她去火车站接他。
姚玉洁出身城市普通家庭,家里开了一间裁缝铺,主要给人做衣服、缝缝补补过日子。虽然不算什么特别有钱的人家,但这家挺条件绝对可以吊打周家了。
加之她是家里面的小女儿,自小受宠,又念过不少书,还在小学里做老师,性子自然有些娇气,当初看上周家成也是周家成百般跪舔讨好,加上现在嘛阶级为大,出身越穷越根正苗红,周家成的出身成分绝对没问题,关键时候还可能是一道护身符。所以姚玉洁才答应了他的追求,在组织的见证下结了婚。
小夫妻才结婚没多久,周家成就要回乡探亲,姚玉洁本来是想跟着一块儿去的,但周家成说家里远,都是山路,如今又不大太平,不方便,等下次再带她回去。而且这次他回去就是为了摆脱掉家里那个童养媳的,她要跟去了乡下人会说得很难听,他不想她受委屈云云。
姚玉洁其实也不想去乡下,那地方比起城里可差多了,也就没坚持。
可这新婚燕尔,小两口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分开了,姚玉洁心里不免泛起了相思病。
所以一接到周家成的电报,就赶紧傍晚的时候赶到了火车站等人。姚玉洁本来以为周家成也是太想她了,所以才特意发了封电报回来告知她时间,谁料她竟然看到周家成被人扶着,单脚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
姚玉洁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去抓住周家成,好一通嘘寒问暖:“家成,你这是怎么啦?不过是回一趟乡下而已,怎么搞成这样?你的腿没事吧?”
她两只眼珠子都粘到了周家成身上,完全没留意到旁人。
被忽视的刘彩云母女觉得她是故意的,都有点不高兴。
周大全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看着儿媳妇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像个文化人,心里美着呢,他们老周家祖上也冒青烟了,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
周家成在姚玉洁面前本来就有点自卑,抬不起头来,自然不愿意说他这伤是为了妹妹和母亲受的,以免这闹剧般的笑话传到姚玉洁耳朵里,她会看不起他的亲人。
所以周家成避重就轻地说:“在火车站遇到了抢匪,无意中伤到的,县城那边缺药,让我回市里治疗。对了,这是我爹娘、妹妹小兰和侄子立恩。”
又对周家人介绍了姚玉洁。
双方打过招呼后,姚玉洁比较紧张周家成的伤,赶紧说:“咱们叫个车子去医院吧。”
这会儿最多的也是牛车和马车,他们在火车站外叫了一辆,但因为人太多,车子根本坐不下,最后由周家成坐上面,姚玉洁在旁边照顾他,周立恩也坐了上去。
刘彩云母女俩跟着周大全在后面赶路,好在车子不快,他们并没有落下。
可刘彩云母女俩不高兴了,儿媳妇/嫂子在前面坐车,让她们在后面走着,她不是个老师吗?知不知道尊老爱幼这个道理?
不过初来乍到,到底不熟,两人没说什么。
到了医院后,给周立恩办好了住院手续,接下来大家都争着陪床。姚玉洁虽然娇气了一点,倒也是真心喜欢周家成的,不然也不会明知道他在乡下有个童养媳,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丈夫受伤她自然想在医院里照顾照顾,叙叙离别相思之情,说点悄悄话,同时问问丈夫在乡下的事,有没有搞定那个童养媳。
所以她把话说得很好听:“爹,娘,今晚就由我来照顾家成吧,你们一路辛苦了,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周家成还在跟媳妇说钱的事,也道:“对,爹,娘你们劳累了好几天,今晚就让玉洁照顾我吧!”
儿子儿媳妇都这么说了,周大全很识趣,点头道:“那今晚就辛苦玉洁了。”
姚玉洁赶紧摆手:“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爹娘,小兰,立恩,走吧,我带你们去饭馆吃饭,吃过饭我送你们去旅馆,医院对面就有一家旅馆,离得近,明天你们也方便过来。”
“住旅馆?你不让我们去家里啊?”心里一直不大痛快的刘彩云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点,“公婆小姑子大侄子来了,你不让咱们住家里,而是把我们赶到旅馆,家成的家我这当娘的都不能住了吗?”
周大全听到旅馆二字,脸色也是一变,没有制止刘彩云。他以为这个儿媳妇是个文化人,知书达理孝顺贤惠,结果连家门都不让他们进,莫非是嫌弃他们乡下人?
姚玉洁是有点嫌弃他们,觉得他们不大讲卫生。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她苦笑着说:“爹,娘,不是我不愿意你们去,实在是我跟家成的房子太小了,就两间屋,住不开呀!”
刘彩云不满地说:“怎么住不开,两间屋,我们四个人,你爹带着立恩睡,我跟小兰一块儿睡,刚好合适。住什么旅馆,花钱不说,还惹人笑话。”
听到这里姚玉洁心里也不大舒服。主卧是他们的新房,她娘家陪了两整套的床上用品,还包括了被子,都是全新的,她都还没睡热乎却要给婆婆小姑子睡,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儿。
周家成知道她不大乐意,赶紧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说:“你带爹娘他们回去,教教他们怎么用城里的灶,把他们安顿好再过来陪我吧,辛苦你了。”
被她一哄,姚玉洁心情好了一些,带着周大全四人回到了家,给他们做了饭,又给周家成带了一份,这才匆匆赶回医院。
“我做了蒜苗炒肉,肉大都留给了你,你快吃。”姚玉洁把饭盒打开,递给他。
周家成夹起一块肉,喊道:“玉洁,看我这里。”
等姚玉洁一抬头,他就把肉送到了她嘴巴上。
姚玉洁惊喜地看着他,娇嗔道:“给你吃呢,你身体不好。”
“我没事,我是个男人,来咱们俩一人一口,你要不吃我也不吃。”两人腻腻歪歪地吃完了饭。
姚玉洁提起了他回乡的另外一个目的:“你跟她的婚约都解除了吧?”
周家成捏了捏她的脸:“解除了。”
姚玉洁又问:“那你们怎么安置她,不是说她没家人了吗?是让她改嫁吗?”
周家成摇头:“家里发生火灾,把她烧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闻言,姚玉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是我们走后才发生的事。算了,这种天灾人祸,咱们也没法控制,等我腿好了,下次回乡的时候给她立个碑,回头清明中元节的再给她烧一点纸。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周家成叹气道。
姚玉洁缩进他怀里默默点头。虽然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她有点难受,不过倒是不用担心周家成还会跟她有牵连了。
“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也给她烧点纸吧。”
周家成摸了摸姚玉洁的头:“好,都听你的,你真善良。”
姚玉洁娇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去这么久,你想没有想人家?”
周家成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亲了她一口:“想,想得心都疼了。”
“讨厌,这是医院呢!”姚玉洁轻轻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两人不止腻歪了多久才睡着了。
次日周家成先醒过来,他看到窗外天已经亮了,推了姚玉洁一把:“醒醒,起床了,待会儿护士要过来了。”
姚玉洁揉着眼睛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周家成说:“你洗把脸,回去看看爹娘醒了没有,让他们过来陪我,你请假在家里休息一天吧。”
姚玉洁点头:“成,我晚上再来陪你。”
白天病房里人来人往的,说句话都不方便,她也不乐意过来。
等她走后,周家成才想起还没跟她说钱的事,不过也不着急,今天医生来给他做了检查后才会提这事。他们手里的钱也能治几天,晚上再跟姚玉洁说不迟。
姚玉洁出了医院,慢吞吞地往家里走。这会儿城市不大,家里到医院也就隔了几里路,她走到半路上,看到有卖早餐的,便买了几个包子和馒头拿回去,打算待会儿再煮点粥,一顿饭就成了。
不过走到家门口,她就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因为刘彩云正在做饭呢,锅里煮着粥,盆里和好了面,应该是要做饼。
她讲包子馒头拿进屋说:“娘,今天早上吃这个就行,你不用一大早做了。”
刘彩云觉得她不会过日子:“哎呀,在外面买干什么,多浪费啊,自己家里做。”
姚玉洁笑笑没作声,她打着哈欠推开了卧室门,然后就看见周小兰坐在床边,身上穿着一条粉色的缎带洋装,站在镜子前左比比,右扭扭。
姚玉洁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她扭头看向衣柜,柜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挂着的几件洋装旗袍都被取了下来,凌乱地摆放在床上,看那样子,都被人给试穿过了。
“你干什么?谁允许你乱翻我的衣柜,你有没有礼貌?”姚玉洁差点气疯了,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周小兰,这才发现,周小兰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项链,那分明是她的,她立即拽住周小兰的脖子,“你给取下来,谁同意你翻我的首饰盒了?”
周小兰扯开她的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戴一下,穿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嘛,你是我嫂子!”
以前覃秀芳的东西都让着她。
闻声,刘彩云拿着铲子跑了进来:“就是嘛,玉洁,都是一家人,小兰比你小,你让着她点,让她穿穿你的衣服怎么啦?”
姚玉洁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手镯,特别眼熟,而周家是什么情况,她也很清楚,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桌子。这分明是她的!
不光小姑子私自穿她的衣服,戴她的首饰,就连婆婆也有份。姚玉洁气到了极点,也不管身份了:“不告而取谓之窃,你们也太没教养了,把我的手镯和项链取下来,还有我的衣服,还给我!”
“什么你的,你都嫁进咱们周家了,是咱们周家的人了,你的还不都是咱们家的。你那么多衣服首饰的,让我跟小兰穿一穿,戴戴怎么啦?”刘彩云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太不孝顺了,她得好好搓搓她的锐气。
姚玉洁说不过她,直接扑过去抢。
但别看她年轻,可动手未必是刘彩云这样身经百战的村妇的对手,刘彩云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扯开:“你反了天了,敢对婆婆动手,还有没有规矩了!”
姚玉洁被她的颠倒黑白气哭了:“你才没规矩,你们娘俩都没规矩,进了别人家,未经主人同意,乱翻别人的东西,你们是强盗啊!”
“我拿我儿子的,怎么啦?小贱人,管到婆婆头上了,你是要上天啊!你这样的儿媳妇在我们乡下是要挨打的,你再不老实,回头让家成好好收拾你一顿!”刘彩云叉腰大骂。
打不过说不过,好好的新房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姚玉洁气哭了,掩面冲了出去。
周大全去买了半只鸡回来,刚好跟她擦肩而过,叫都叫不住。他进屋问刘彩云:“怎么回事?我看儿媳妇哭着跑了,你又做什么了?”
刘彩云不认账:“什么叫我做什么了?明明是你儿媳妇不孝顺,她这么多衣服和首饰,借给我和小兰穿一下怎么了?她竟然说我是贼,你说像话吗?她都是咱们周家的人了,还这么生分,分明是没把咱们当自己人。”
周大全听了也觉得这儿媳妇太小家子气了,都是一家人,她那么多衣服,借婆婆妹妹穿一下怎么啦?
“行了,这儿媳妇到底是城里人,你注意点,别惹她。”
听到这训斥,刘彩云就知道,实际上丈夫也对儿媳妇今天这行为也很不满。
她高兴地戴着镯子:“走,咱们给家成送饭去,他一个人在医院,没人照顾他怎么行。”
她得好好跟儿子说说,让他管管姚玉洁,这媳妇太不像话了,得好好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