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 2月飞快过去,3月到来。
凌先生忙碌于接手凌氏财团,工作繁忙,鲜少回家, 而凌妍拿到了法国一家学校的交换通知书, 马上要飞去巴黎。
她本来还不太高兴, 觉得自己被一脚踢走,但凌恒和她说,家里要重建, 乱糟糟的, 不如到法国去, 正好之前买的一栋小古堡重修完毕,直接给她住, 参加各种活动也方便。
凌妍立即来了精神:“古堡送给我?”
凌恒:“……嗯,妈也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啊, 我都多大了, 干什么还要妈管?”凌妍超气。
凌恒无视她的抗议:“妈去散心,你多陪陪她。”
凌妍反对无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凌夫人对儿子的安排没有意见。她最近都不愿意睡在庄园里,每到夜里就会做噩梦,能离开这里到其他国家散散心, 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出发那天, 凌恒送她们去机场。
凌妍没心没肺, 戴着耳机打游戏, 凌夫人却有心事,几次望向儿子,几次欲言又止。
“妈?”凌恒发现了, 疑惑地看着她。
凌夫人迟疑了下,问道:“我们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庄园里吗?不如搬到城里去住,省得人来来去去,影响你读书。”
多年母子,很多话不必直说,双方也能明白。
凌恒拒绝了:“没关系,我习惯了,而且,真真和我在一起。”
提及言真真,凌夫人的神色不由微妙了一瞬。她虽然不记得那晚的事,但感觉仍在,如今提起言真真,心中浮现的印象与过去大相径庭。
以前:阿丁的女儿,小家子气,普通。
现在:不对劲,离她远点,很邪门。
她试探地问:“一定要是她吗?如果妈妈不赞成……”
“我也不会放弃的。”凌恒平静地说,“妈,你不要管了。”
“妈妈不想干涉你,只不过你还小,可以再考虑考虑,多接触一些人,可能会找到更喜欢的。”凌夫人旁敲侧击。
凌恒抬头,凝视母亲的双眼:“您不同意,是因为她很特别,还是因为湘姨?”
凌夫人的表情僵住了。
“如果是因为她很特别,我也是。”他轻轻说,“我知道妈妈过得很辛苦,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但我不想再有一个你,妈妈能理解吗?”
凌夫人喉头微涩,说不出话。
凌恒也不看她,面朝车窗,阳光灿烂,天蓝得如同颜料涂抹而成:“如果是因为湘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凌夫人下意识地掩饰:“阿丁不是……”
“妈,我不想逼你。”凌恒打断了她,“不用说了。”
寂静,压迫感极重的静谧笼罩下来,凌夫人心里头沉甸甸的,没有任何逃过一劫的庆幸,只有沉重。
她心里难受,忍不住问:“小恒,你觉得是我害了阿丁吗?”
凌恒摇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的母亲确实有很大的缺点,但她的心不狠,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
更不要说丁湘和她关系密切,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害人?
但她如此忌讳,也必有缘故。
凌夫人沉默了。
车一直开,高速路上没几辆车子,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玛格烈机场标志性的圆形穹顶。
她放低了声音,语速很快,仿佛怕自己后悔:“15号晚上,有两个客人来找你父亲。”
凌恒惊讶:“什么样的客人?”
“我没看清楚,他们神神秘秘的,很奇怪。”凌夫人低声道,“林管家那天出去了,阿丁去倒的茶。”
这话对,但不完全。
凌先生的书房是家里的禁区,只有她和林管家被准许进入。平时有客人来,都是林管家端茶进去,若不在,便是她这个女主人代劳。
可那天,她一见到那两个客人,就知道他们必有古怪,于是推脱胃疼,叫阿丁帮忙送茶水过去。
她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大不了被凌先生埋怨一顿,又或者干脆不叫进去,阿丁吃个闭门羹而已。
谁知道会这样呢?
她后来找不到阿丁,正奇怪,凌先生就说她出了“车祸”,死了。
丁湘今天出没出门,凌夫人心里清楚,一听这话便知道出了事。
她又惊又怕,既为丁湘的死而伤心震惊,又不可避免地庆幸,差一点点,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这样丑陋的心态,无法展露给孩子知晓。
凌夫人维持着可怜的体面,轻轻道:“然后,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了。”
凌恒看了看母亲,在她不自知的恳求目光里,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不用管,好好在法国陪着凌妍吧。”
他会承担起一切,她们就走得远远的吧,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凌夫人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机场已经到了。
车直接从vip通道开进去,到达私人飞机的停车场。飞机已经准备就绪,凌恒帮她们把行李提上去,临别前警告凌妍:“好好上学,不要疯玩,不准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我是你姐姐!”凌妍跳脚,“轮得到你来管我?”
凌恒伸出手指头,一戳。
凌妍一个踉跄,跌坐在真皮椅子里。
“我走了。”他对凌夫人说,“路上小心。”
凌夫人看了看无忧无虑的女儿,最终点了点头:“好。”
凌恒走了。
飞机很快起飞,爬上辽阔的天空。
从窗户向下望,机场只有指甲盖大小,慢慢的,玛格烈城也变得渺小,仿佛一只蚁穴,车如蝼蚁,人如尘埃。
孙心眉短暂地感受到了自由,缠绕在她身上的枷锁松开了很多,被压抑许久的胸膛,能顺畅地呼吸了。
但她无法开心起来。
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只是她的儿子替她们偿还了。
悲哀又自私的快乐啊,却难以放手。
凌恒送母亲和姐姐离开,言真真则留在金盏花庄园,无所事事地围观拆迁。
主屋的火烧毁了很多地方,修缮起来太过麻烦,不如直接推到重建。而暴雨泡坏了很多树木的根系,干脆连花园的地皮一起铲了,回头重新造过。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庞大的机器开了进来,将伫立的屋舍推倒,阳光尽情地挥洒下来,好像一下子扫清了所有的阴霾。
然而,真的如此吗?
留在地面上的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那可怖的阴森的邪恶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并未真正消失。
“咔嚓”,言真真坐在台阶上,怀抱薯片,清脆地咬下。
等到一包大份薯片吃完,凌恒也回来了,坐到她旁边:“现在,家里就剩你和我了啊。”
阿米在精神病院,老李中风,阿赵猝死,林管家骨折住院,张笠和伊丽莎白申请了休假。节假日后,本来该回来的阿杨提交了辞呈,说女儿找到了工作,要陪她住到国外去,老刘鸡贼,看出了大事,说手烫伤了,主动辞职。
更不要说凌老先生身边的人,麦克医生和营养师都不用再回来了。
一转眼,风流云散,食尽鸟投林。
这么大个家,来来去去好多工人,可等到入夜,就只剩他们两个。
“你是害怕吗?”言真真舔舔手指,笑眯眯地问,“呆胶布,我可以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凌恒瞅她,挺大方地说:“行啊,正好可以帮你补一下作业。”
“说起这个,”言真真轻描淡写地炫耀,“我面试已经过了,只要考完春和的期末考就行,至于补课,哎,校长已经提前预约了我的时间,分不出给你了。”
凌恒的心底隐约波动了一刹:“又要上什么课?”
言真真思考了会儿,不大确定地形容:“救世主的私教班?”
“救世主……”凌恒问,“他和你说了?”
“对,等等,”言真真顿住,发现了华点,“你也知道?”
凌恒点头:“上次你找身世的时候,不是正好碰到他回来么,当时他就是去了未来,看到了世界被毁灭的样子。”
言真真目露不善:“我怎么不知道?”
凌恒怕她算账,恶人先告状:“谁让你非要一个人去的?我在外面等你,就随便聊了聊。”
“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不说?”言真真掐住他的手,深感上当。
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知道大秘密的,结果只是第三个,不,可能已经是第四个第五个了。
凌恒道:“我不是很信任他,想调查一下再说,谁知道后来出了这么多事,没来得及。”
他尝试转移话题:“他和你说什么了?”
“我也不告诉你。”幼稚的妈妈给幼稚开门,幼稚到家了。
凌恒:“……真真。”
“哼。”她扭头。
“他说的都是一面之词,我担心他想要利用你。”他努力解释。
言真真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救世主。”
“对对对,你是救世主。”凌恒调整策略,“那救世主需不需要同伴?你一个人能解决吗?真的把我排除的话我就不问了。”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言真真无言以对,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口:“校长和我说,今年的6月16日,人类就会毁灭,除非我愿意拯救世界。我一想,高考完了才末日也太惨了,所以马上答应了他。”
世界末日已经很惨了,更惨的是高考考完了才末日,简直人间惨剧。
作为应届高考生,拯救世界,责无旁贷!
“今年6月16日?怎么可能?!”凌恒不可置信。
老校长当时语焉不详,只是提及未来末日,他将信将疑,也没多问。
只是按照常理推断,人类还没到作死的极限,自我毁灭肯定在遥远的以后,而若是神的旨意,概率更低——神的时间是以亿万年为单位,人类出现才多少年,怎么可能这么巧就赶上了?
可是,开采琼斯矿的特殊种族着急离去,他最近常做的那个梦,又似乎预示着什么意外。
“但校长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毁灭。”言真真十分烦恼,把头靠在男朋友的肩膀上,再戳戳他,“你知道吗?”
凌恒也不清楚,不过能猜到一点:“和海里的那位有关吧。”
神明虽然很多,但真正存在于地球上的,只有那位。其他的神明,不太可能跨越宇宙,跑过来毁灭地球。
这就好比一个人无端端的,不会坐飞机跑到美国,只为戳爆一个角落里的气球一样。
“校长既然叫你去,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凌恒想了想,“对了,我今天问到了一件事,湘姨死的那天,家里来过两个神秘的客人。”
言真真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他们和我妈的死有关?”
“我倾向于他们带来了某个东西,会使得特殊人群发生变化。湘姨去得不巧,正好遇见,所以变成了那样。”凌恒推测。
他始终记得,那夜风暴来袭,唯有他父亲的办公室没有遭到攻击,可见他父亲的手上必然掌握着什么东西——这也符合父亲的为人,爷爷手里掌握着雕像,能够引来祂的梦境,父亲不想受制于人,定然会想办法规避危险。
而丁湘的死太突然太随机,不可能是蓄谋。对方能来拜访父亲,没有理由对家里的女仆下手,意外的概率最大。
丁湘特殊的死状也能佐证这个猜测。
“你有机会可以和校长打听一下,有没有这种效果的东西,他知道很多事。”凌恒关照说,“不过,千万不要太信任他。”
她好奇:“你觉得他会骗我?”
“信徒的想法,正常人没有办法理解。”凌恒抬手抱住她,轻轻说,“我不想真真受到伤害。”
言真真笑了起来,心脏像是喝了一罐冰可乐,冒出甜甜的气泡。
“放心吧,我答应他有更重要的原因。”她说,“这是一个游戏,我要完美通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