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漏了个口子, 雨下个不停,窗外满是“哗哗”的水流声,间或掺杂一两道惊雷,黑云沉沉地压在头顶。
言真真趴在凌恒的床边, 唉声叹气。
她刚才给凌恒刷了万能的“幸运”言灵, 希望他化险为夷, 然而没用,他并不曾醒来。
幸运不可能不成立,换言之, 他遇到的是即便连幸运也无法避免的危险。
这可真让人头秃(⊙︿⊙)
言真真伸手戳他的脸, 死马当活马医继续叫魂:“凌恒, 听得到我说话吗?快醒醒,再不醒你的泡面——不是, 你的……你的,呃……”
她卡了壳, 没想到能拿什么威胁他。
“fine。”屡战屡败的中二少女, 耐性告罄,言真真拿起旁边的有线电话,一个内线拨到了凌夫人的卧室。
谢天谢地,她在灰楼住的时候,曾无数次看过贴在电话边的电话簿, 记住了主人家卧室的号码是661。
“嘟嘟嘟”, 电话接了起来。
凌夫人朦胧的声音响起:“小恒, 什么事?”
“夫人, 凌恒晕过去了。”言真真说谎不打草稿,“我怎么都叫不醒他。”
“什么?!”凌夫人一下子清醒了。
言真真挂掉了电话,抱着手臂等待。
半分钟后, 主楼灯光亮起,有几个人打着伞匆忙赶了过来。门锁着,林管家也只好爬窗进来,从里面开门。
凌夫人和凌先生急匆匆上楼,一进门就问:“小恒出什么事了?”
言真真摊手:“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昏过去了。”
凌夫人匆忙奔到床边,急切地呼唤:“小恒,小恒,是妈妈。”
而比起她的焦急,凌先生要镇定很多,询问她:“真真,能不能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
“我和凌恒在打电话,他那边突然就没有声音了。我怎么叫都没有回音,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言真真满脸担忧,“然后就发现他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凌夫人揪心无比:“老林,叫医生过来,快叫医生。”
凌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但短时间内过不来,好在凌老先生因为身体缘故,专门带了个医生陪同。
林管家连忙叫了医生过来检查。
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言真真:“多谢言小姐提醒,现在已经很晚了。”意思就是,你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言真真假装听不懂:“没关系,应该的,医生怎么说?”一边问着,一边闪身回到了床前。
近两米宽的大床,人再多几个也能找到地方。
医生气喘吁吁地赶来,对凌恒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眉关紧锁:“体温有些高,不确定是什么缘故,最好验一下血。”
“三楼有实验室,应该会有能用的设备。”凌先生给林管家递了个眼神,“带医生过去。”
林管家欠了欠身:“请跟我来。”
医生采了血,随林管家上楼化验。
凌夫人看着丈夫,欲言又止:“小恒不会有事吧?”
“不会。”凌先生镇定得不像话,“应该只是流感什么的,你不要太担心。”
凌夫人沉默了下,扭头看向儿子,手抚着他的肩头,眸光中闪过浓浓的忧虑,仿佛他这么一睡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言真真观察了他们会儿,开口道:“叔叔,阿姨,我明天再来看凌恒。”
“今天多亏真真发现得及时。”凌先生语气和气,待她亲切如子侄,“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也许小恒明天就好了。”
言真真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
不管凌恒遭遇了什么,都必然和凌家的秘密脱不开干系。既然凌氏夫妇知道了异常,没道理会坐视儿子出事吧?
她这么想着,却迟迟无法放心。
必须再做点什么。
“我会非常幸运地找到帮凌恒的办法,同时不会遇到危险。”她环顾庄园,目光落在了灯火通明的主楼上。
她想了想,先正常地走回客房,进屋后,从别墅的后花园拐了出去。和普通的别墅区不同,庄园里的别墅小花园都是开放式的,方便与整个景观融为一体。
大雨倾盆,视线很差,她就借着雨水的遮掩,溜到了主楼。
事发突然,主楼的大门开着。言真真脱掉了沾满泥泞的鞋子,小心地藏在了门边的花盆后面,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凌氏夫妇和林管家都不在,外面并无人走动。
言真真补了个状态:“我动作很轻,雨声很大,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而后大大方方地踮起脚上楼。
此时此刻,她犹如喝了福灵剂,冥冥之中得到了直觉的指引。
一扇门内,传来凌老先生的咳嗽声:“外面发生了什么”
“少爷生病了。”女管家伊丽莎白说,“刚才叫了麦克医生过去。”
凌老先生吩咐:“你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好,赶紧叫他们送去医院,别耽误了病情。”
“是,我这就去。”女管家步履匆匆。
言真真闪避到一侧,紧贴着旁边的一扇门。然而,不知道幸运就是那么无敌,还是平胸没有尊严,总之,女管家什么都没发现,快步下楼出门。
“咳咳咳。”房间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护士温柔地安慰他,但因为是英文,没听清。过了会儿,楼下传来脚步声,言真真探头瞄了眼,发现是凌先生。
他径直走向了凌老先生的房间,三言两语劝走了护士。
护士离开时谨慎地带上了门,可也许是锁正好卡了一下,明明关上了,在松开手后,又弹出了一点,正好留出一道缝。
言真真老实不客气地溜过去,贴门偷听。
凌老先生问:“小恒怎么样了?”
“昏迷着。”凌先生言简意赅,“和小时候的那次一样。”
凌老先生咳嗽了两声,嗓子响亮许多:“怎么回事?”
“我以为父亲知道。”凌先生语气平静,“这不是你给小恒的吗?”
给了什么?言真真不由瞄向了缝隙。
透过狭窄的空隙,她看到凌先生手里拿着一只怀表,“啪嗒”打开。就如同所有古典怀表一样,正面是一个走动的钟表,而表盖上却贴有一张照片。
幸运光环下,角度很好,她用5.0的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是一个雕像的照片。
四方体上,匍匐着一只奇怪的生物,头如章鱼,面部有触手,背后则拖着一双长而狭窄的翅膀,恐怖而邪异。
“虽然只是照片,但小恒已经见过祂,哪怕是影像,也会对他造成影响。”凌先生把怀表放在一侧,“父亲,人有多脆弱我们都知道,‘神眷’只能一次。假如小恒永远无法醒来,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凌老先生短促地笑了声,语调怪异:“呵,功亏一篑?小妍迟钝,可你不止一个儿子,阿诚,你和我一样,做事喜欢留一手。”
言真真:“……”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吐槽私生子的存在。
“父亲错了,既然小恒已经成功,我就不会拿他冒险,不管有多少个备选,总归有失败的概率。”凌先生冷静地审视父亲,“你等不及了。”
“没错,我等不及了。”凌老先生冷冷道,“你又能怎么样呢?”
凌先生陡然沉默。
凌老先生又剧烈咳嗽了会儿,慢条斯理地说:“事已至此,你只能和我一起等一个结果——要么奇迹再度发生,要么……呵呵呵。”
门外,言真真闭了闭眼睛,无声离去。
凌恒立在花园里,看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灌木,呆立出神。
经过了几次错乱的幻境更迭,他终于理清了眼下的情况:人不能直视神,唯一能够与祂接触的办法,就是梦境。
但并不是说,在梦里便是安全的。
人就算只用一根手指,也能摁死一只蚂蚁,神的意志亦如此。哪怕只是轻微的一点点接触,也可能导致大脑超出负荷,直接脑死亡。
幸运的是,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人有属于自己的自我保护机制。
一重接一重的梦境,就是他在保护自己。
然而,正如玄幻小说里设定的那样,精神力量有限,越用越少。
所以最初入梦时,他身体状况良好,能用武器对抗,地点也在熟悉的陆地。但抗争失败后,他便落入下风,被缚于深海,无法自由活动,差一点点便将永远陷入沉眠。
后来虽然醒了过来,可第一层梦境已经破碎,离祂更近了一层,己消彼涨,纵然倾尽全力游出了水面,却仍然被一个浪头打败。
又一次失败后,进入离祂更近,离理智更远的第三层梦境,也就是现在。
他越来越虚弱了,“自己”不再是健康强壮的青少年,而是回到了脆弱无比的孩童时代,变成了七岁的模样。
真的逃得掉吗?
凌恒仰起头,看见了熟悉的白雾自海面涌起。
噩梦重演。
祂马上就要展现出真实的面目。
他马上就会失去理智,坠入疯狂的深渊。
“我太累了,十秒钟内睡着,进入凌恒的梦里。”
“我太累了,十秒钟内睡着,在梦里碰到凌恒。”
“我……可恶!”
连续几次都失败,言真真气到捶床。她狠狠踢了两下被子,却不肯放弃,托着脑袋左思右想。
或许幸运尚未失效,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
进不去凌恒的梦,会不会是因为方法不对?平时大家也不能做同一个梦,所以仅仅入睡,是无法和找到凌恒产生逻辑关系的。
她得换一个方式。
言真真立马躺平,闭上眼自言自语:“我太累了,十秒内睡着,重新回到我在春和高中做的那个特别的梦。”
自己进自己的梦,没毛病。
言灵起效。
她偏过脑袋,沉沉睡去。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春和的校门口,与当时一样,铜球雕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门。
老校长没有骗她,人能够通过梦境,超越已知的时间和空间。
那该如何去凌恒的梦里呢?
“你怎么又进来了?”背后有人问。
言真真回过身,看到老校长立在后面,幸而表情并无不悦,只有浓浓的兴趣。
她谨慎地说:“我一直想着这个梦,突然就又梦见了——你知道怎么去别人的梦里吗?”
“别人的梦。”老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找对地方了。”
他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光门,缓缓道:“这是时间与空间的支配者,是过去、现在、未来的唯一真理,是能够去往宇宙任何一个角落的门之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