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小馄饨,虾仁面条,蟹黄生煎包,南瓜羹,红枣豆浆。
这是言真真今晚蹭到的夜宵。
她早就饿了,径直夹起一只热腾腾的生煎,用力咬下。汤汁飞溅到口腔中,又热又香。
凌恒看着她吃,也饿了,三下五除二吃掉鲜美的小馄饨,朝生煎下手。
言真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含糊地问:“你一个人先回来了,凌夫人和凌小姐呢?”
“她们今天不回这里。”凌恒擦了擦嘴角,抿了口冰冰的豆浆,“林管家和我打电话,说你在追问一些事。”
言真真弯起眼睛:“是呀,我很好奇。”
凌恒抬起眼睑,明亮的眼珠紧紧盯着她的面孔:“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意思?”她眨眼。
“我看到草地里有鞭炮的碎纸,你是用这个做到的吗?”凌恒不确定她知道了多少,用词十分模糊。
言真真比他更能糊弄,假装坦诚道:“对啊,鞭炮本来就是用来吓唬怪兽的,用起来效果可好了。”
鞭炮和年兽的传说,凌恒当然知道,可要说没什么杀伤力的鞭炮能把它们吓走……他保留意见。
“你还看到了什么?”他追问。
“不要仗着长得漂亮就占我便宜。”言真真拨弄着豆浆杯的吸管,轻快道,“该我问了。”
凌恒抱起手臂:“你问。”
她第一个问题就直奔红心:“凌家资助我来s国,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恒愣了下,斟酌道:“我以为是补偿,没想到你会来我们家。”
当初他父亲说资助湘姨的女儿读书,他以为是每年打学费过去,或是帮助联系一些学校。这不是什么大事,顺手就能办了,便也没有多在意。
“看来你不知道。”言真真故作失望,紧跟着又问,“为什么监视我?”
凌恒:“……”
“你还是不知道。”她叹气,“我再换一个吧,那些东西为什么盯着我?”
凌恒本以为她欲擒故纵,故意问两个他答不上来的,好让他产生愧疚感,接下来的问题多多少少会说出点真相。
谁想她居然没问“那是什么东西”,而是问“为什么盯着她”。
前者他不会答,因为和她无关,后者却关乎她的安危,不答就有点过分了。即便他对“盯着她”这件事持保留意见。
他沉默片刻,说道:“你具体说说,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在屋里待闷了,看外面月色挺好,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言真真九分真一分假,“走到喷泉那边,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我有点害怕,就丢了个鞭炮过去,结果就看到人那么大的牛蛙跳了出来,吓死我了。”
为了加大可信度,她还比划了一下鱼蛙的大小。
凌恒:“散步你拿鞭炮干什么?”
“放外套里,忘记拿出来了。”她信誓旦旦。
凌恒知道追究没意义,直接往下问:“然后呢?”
“然后……”言真真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地上多了那种黑漆漆的东西,朝我涌了过来。”
凌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慢慢道:“我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就不敢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会儿,那东西就消失了。”
“就这样?”他不可置信。
言真真摊了摊手:“我既不会射箭,也不会打架,难道还能把它揍跑了吗?”
这倒是很有说服力,凌恒信了一半,迟疑道:“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
“别再和我说让我远离了。”言真真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知道逃避可耻但很有用,只是,它们能找我一次就有下一次,我不可能每次运气都那么好。我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然早晚都会出事。”
凌恒拧起了眉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什么都不知道离开最安全。”他停顿了片刻,“你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不管他父亲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假如他强烈反对的话,应当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言真真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走。”
“你爸这次放过我,下次呢?你救我一次,还能救我几次?”她捏着吸管,目光炯炯,“我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凌恒哑口无言。
回想起来,言真真虽然不止一次找他帮忙,可均是提供便利,而不是要他代为解决。
她很……勇敢。
像一团张牙舞爪的火。
必须承认,他有点被她打动了。
或许她的选择在成年人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纯粹作死,但少年人热血未凉,一腔悍勇,反而容易引起共鸣。
凌恒尤其如此。
他知道那些东西的可怕,因而纵然有一千种借口解释她的幸运,此时此刻,她毫不畏惧的姿态,仍然深深触动了他。
“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凌恒的语气软化下来,“其他的,我可以帮你查一查。在此之前,你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
言真真并不满意,追问道:“那我要是再遇到了怎么办?它们有什么弱点吗?”
凌恒:( ̄_ ̄|||)
活着不好吗?
她催促:“别小气,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遇到你就跑吧。”凌恒说。
言真真震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跑得过它?!”
凌恒:“……”也是。
但那也不是你想正面刚的理由吧?凌恒瞄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不仅没有畏缩和恐惧,反而认真地在思考怎么打败敌人。
她居然不怕。
怎么可能呢?
凌恒垂下眼睑,眼前又浮现出了童年的一幕:他穿梭在茂密的花园里,追逐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然后一霎间,白色的雾气自海上涌来,遮蔽了天地。
沥青倒灌而来,仿若某种毒液,将草木腐蚀焦黑,浓郁的鱼腥味冲击着鼻子,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酸水。
接着,雾气里出现了……
“凌恒!”少女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十二点多了,我要回去了。”
他收敛思绪,冷淡道:“哦。”
言真真问:“今天‘那个’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我可不想睡觉睡到一半,有什么在盯着我。”
她不过随口一问,谁想凌恒怔了一下,答非所问:“明天是周日。”
“所以?”她疑惑。
凌恒转头看着窗外,半晌,平静道:“我突然想打游戏了,一起吗?”
言真真跟着投以视线,却什么也没发现,想了想,没追问,佯装很有兴趣地点了点头:“好啊,打什么,马里奥?”
“都可以。”凌恒走到客厅,拉开电视柜,拿出了游戏手柄,席地而坐,“冰箱里有饮料,帮我拿罐咖啡过来。”
言真真抿嘴一笑,觉得他嘴硬心软这一点最可爱。她立刻跑去冰箱前,拿了一罐咖啡和一罐可乐,看到有酸奶,也拿了两盒。
客厅没有茶几,只有沙发和地毯,直接坐地上就很舒服。
她坐到凌恒旁边,把咖啡递过去。
凌恒拿过来放一边,夺过可乐,拉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再还给她。
“谢谢。”言真真盘腿做好,“这要怎么玩,我没玩过。”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游戏界面,从新发布的到经典款,什么都有,列表处的“1254”默默地暗示土豪的手笔。
凌恒拉开咖啡喝了口,懒洋洋道:“你挑一个。”
言真真毫不犹豫地说:“生化危机。”
凌恒:-_-||
“你不介意吧?”她眨眼。
“我家又不是保护伞公司。”他进入游戏,无语极了,“别瞎猜。”
言真真:“我什么都没说。”
凌恒:“你就是这么暗示的。”
“你会读心吗?不会就别那么肯定。”她不以为意,“再说了,给智能助手取名叫queen的人是谁?”
凌恒说:“首先,这是个ai,不是智能助手,因为第一个叫king,所以这个就叫queen了,和红后没有关系,和爱丽丝也没有关系。”
“ai?”言真真惊讶,“现在有卖这个了?”
“我自己写的。”凌恒瞥她,“你按错了,这个不是方向。”
“噢噢。”她赶紧熟悉按键设置,继续问,“你才几岁,都能自己写ai了?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凌恒握住手柄的五指骤然用力,语气却很平静:“不是特别复杂的系统,难度不高,也不会进化。”
言真真瞅他。
“看什么?”他熟练地操纵着屏幕里的角色,“我没骗你。”
“我相信。”她点了点头,笨拙地捡起角落里的补给,“只是有点奇怪,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苦大仇深的,做天才不好吗?”
凌恒动作一顿,淡淡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言真真怔了怔,摇头:“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这才是现实。”
“不。”她态度坚决,“不凡的人是被选召的孩子,命运之子。”
凌恒:(⊙﹏⊙)
言真真:o( ̄^ ̄)o
花园里,林管家和张笠藏在隐蔽处,监视着凌恒的客厅。
窗帘没有拉上,灯光很充足,能清晰地看到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的两个人,屏幕上也有角色晃动,场景切换,不是背景板掩饰。
“看来糊弄过去了。”张笠皱起眉,“可她搭上了少爷……要不要先和先生打个招呼?”
林管家不喜欢言真真,认为她没见过世面又贪婪肤浅,但这时,他望着坐在客厅里打游戏的凌恒,实在点不下这个头。
少爷在外面有朋友,在家里却几乎没有说话的人。总不能真的和阿米聊天玩耍吧?她毕竟是佣人,还不如寄宿的言真真呢。
“偏偏是她。”林管家叹了口气,“要是冉小姐该多好啊。”
冉染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冉父破产自杀,但那么点财富,凌家还不放在眼里,她本人的教养和谈吐都不错,算得上“益友”了。
偏偏是言真真。
张笠听懂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轻声道:“丁湘照顾少爷长大,总有几分香火情在。”
“这件事回头再说。”林管家压低声音,“先把今天的‘意外’处理干净。”
张笠点了点头:“明白。”
林管家缓和了神色:“张笠,你的能力不算最强,我却在老爷面前多次推荐,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不多嘴。”张笠低声道,“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问的。”
林管家冷冷道:“不是‘不问’,而是‘不知道’。一无所知的人,才能活得长久,明白吗?”
张笠悚然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