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染做梦了。

她梦到了雄伟的苍穹顶, 庞大的拱门和圆形窗户，整个建筑高耸入云，比参观过的教堂更高、更巨大，人类在这个地方, 好像是小白鼠误入了人类的居室。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梦？

更重要的, 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似乎很久以前便来过。

“哇。”旁边传来惊叹声，“好大的地方，这是哪儿？”

冉染冷不丁听到这么个声音, 被吓一跳, 扭头看去。言真真负手绕圈, 啧啧称奇地参观起来：“这么高，又没有楼梯, 都住了些什么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冉染忍不住问。

言真真弯了弯眼睛：“你姨妈……是姨妈吧？反正是你的亲戚委托斯科特教授调查你的病因，可教授开会去了, 就叫了我来——明白吗？我是调查员, 负责找到你的问题，解决它！”

讲真，她来密大前真没想到这个学校如此给力，太有趣太厉害了，在她心里已经超越了霍格沃茨, 成为最最最喜欢的学校, 没有之一。

唯一的遗憾是凌恒仍然去了哈佛, 不肯来这里。

他说, 想简简单单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不用担心助纣为虐，也不需要害怕惹来猜忌提防。

好在波士顿和阿卡姆虽然离得有点远, 但他们可以梦境约会，分开也不怕。

今天她提前和男朋友请了假，利用梦境链接，进入到冉染的梦里，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眼光，居然写下了她的故事，找到后肯定要好好夸奖一下。

“别纠结不重要的事儿了。”言真真兴致勃勃，“走，咱们到处逛逛。”

冉染迟疑片刻，警惕终究未能抵过好奇心，跟了上去。

底部空旷辽阔，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光可鉴人，并且没有一丝缝隙，仿佛一座山头直接削平了打的地基。

没有楼梯，没有房间，没有家具。

言真真转悠半天，把目标投在了看起来像是建筑风格的斜坡上。整栋建筑的边缘共有八个边，每道边都有一个大型斜坡，从底部向上聚拢，最后汇聚成高塔的塔尖。

“我觉得这个斜坡就是上去的楼梯。”她对冉染说。

冉染震惊地问：“爬上去？这么滑。”

“你在做梦啊，做梦就要放飞想象力，看我做。”言真真做了几个拉伸的准备动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gogo~power~ranger~”

违背物理学常理的事发生了，向上的斜坡分明陡峭，她却如同一步步往上走，姿态相当轻松。

“上来，是电梯。”言真真招手。

冉染小心地站了上去，果不其然，脚下的石头是另类的电梯，托着她慢慢往上前行。

言真真到了二楼。

二楼是放射状排布，每条通道的两边排列着一间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没有门，门口有古怪的图形类文字，无法解读出具体的涵义。

“我能进去。”言真真作弊完成，随便推了一下，花纹浮现，一块块石砖凹凸排列，让出一个宽敞的拱门。

搞定。

(●w●)带着外挂的冒险就是如此乏味无趣呢。

房间里全是一排排看不到顶的巨大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板，颜色材质并不相同，但排列方式与图书馆如出一辙。

她拿出一块石板，发现上面写满了蚯蚓似的文字。

完全看不懂。

言真真对石板更好奇，伸手在边缘摸了摸。

文字变化，出现新的一页。

哟呵，敢情还是个ipad。

“你在干什么？”冉染也走进来，连续发问，“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图书资料室，没什么意思，”言真真把石板塞回去，“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又往三楼去。

冉染跟上去，追问：“你一点都不怕，是不是知道这是哪里？你说是我姨母让你来调查的，为什么要让学生来做这种事？不，这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我的病是人为导致的？我不明白……还是说其实我只是在做梦……”

她本是质问，可说着说着，自己先迷惘起来，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医生所谓分裂人格的说法，她不信，早在此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穿书，然而令人在意的是，之前汪家发生了什么，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而，哪怕无比确信就是穿书，冉染的内心深处，却犹有一丝无法否认的恐惧。

为什么逃不过发疯的结局？

剥开言情小说的外衣，藏在最深处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冉染打了个寒战，胸口闷得难以呼吸。

“让我看看，三楼有什么呢？”比起她这个当事人，言真真轻松地如同旅游参观景点，“哇喔。”

三楼是一个巨型迷宫，石柱耸立，隔出一条条复杂曲折的通道，透明的玻璃球悬浮在无色的幕布间，里头闪烁着颜色各异的光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言真真探头往迷宫里瞅了眼，幕布突然变成毛玻璃状，阻隔所有的视线，玻璃球噼里啪啦闪动，放出一条条跳动的曲线。

看不懂，下一题。

她扭头，忽然发现不对劲。

路没有了，复杂的走廊代替了斜坡电梯，她已经陷入迷宫之中。

是什么时候……言真真低头，发现脚下踩的砖石正在以平稳而缓慢的速度往某个方向运行。

不小心踩到了传送带吗？她挠挠头，高声喊：“冉染，你在吗？”

在吗——在吗——在吗。

声音撞到幕布，弹了回来。

言真真放弃找人，继续在迷宫里转悠。

走着走着，好像就走了很远，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门。她正准备如法炮制，用言灵骗开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生物慢吞吞地向外走。

她迅速闪避到一旁，偷窥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类似于蜂巢结构，每一个小空间里都放着一个红色玻璃罐头，里面是棉花似的絮状物，蓬松松的在活动。

而出来的那个生物大约有三、四米高。锥形，头部有四条肢体，两条长着螃蟹似的钳子，一条开了几朵喇叭花（？），最后一条长着脑袋和眼睛，没有脚，靠身体曲折伸展来行动，很像虫子的走路方式。

“嗨！”言真真突然杀出来，吓得它差点丢掉了手里的玻璃罐头。

好在触手肢体灵敏，直接捞了回来。

它含糊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地球人类语。”言真真提醒。

生物调整它不知道在哪里的发声器官，模仿人类的说话方式：“你是谁？”

“调查员言真真。”她超喜欢这个头衔，“我来调查一起事故，想知道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是谁来着？”

它发出了近似于“伊斯”的声音。

言真真有点耳熟，禁书里似乎瞥过这个名字，但完全想不起来了。

“人类没有办法到达这里。”伊斯人凑近观察她，“你很奇怪。”

言真真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奉告的手势：“可以谈谈吗？”

伊斯人没说话，将一条触手伸入玻璃球中，过了会儿，说道：“有个实验品出了问题，好吧，或许你可以一起来。”

言真真笑眯眯地说：“谢谢啦。”

伊斯人伸出两只钳子，在石柱上啪啪啪摁了几下，柱子打开，露出升降电梯的内部空间。

言真真跟进去，随口问：“什么实验出了问题？”

“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伊斯人转着古怪的脑袋，解释说，“我们命名为‘观测未来’。”

“观察未来？”不是预知未来？

“是的，我们这个种族能够将意识投去遥远的未来，知悉未来发生的事，但我们从来没有改变过未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按照未来的指示去做。”升降梯逐步上升，伊斯人连比带划地解释，“因此诞生了一个疑问，知道未来后，未来是否会改变。”

它说：“我们设置了三个对照组，a对未来一无所知，b知道未来世界范围内的大事件，d只知道和自己有关的部分未来，然后我们对他们进行观察。”

言真真心中一动，穿书是个时髦的词儿，可归根究底，就是预知未来的剧本。

“实验结果是什么？”她脸上写满好奇。

“实验还在进行中，c组的一个实验品出现了异常。”升降梯停下，伊斯人一拱一拱地走了出去，嘟囔道，“该死的记忆移植！”

“等等我。”言真真追上去。

伊斯人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面有好几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伊斯人，它们用触手上的器官交流，外人完全看不懂其意义。

但言真真此时顾不得追问，震惊地看着中央的半人高的玻璃箱——冉染就在里面，她微阖着眼睛，手臂交叉抱拢，双腿弯曲在胸前，呈现婴儿的姿态。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忙问，“难道她就是你们的实验品？”

“是的。”伊斯人交流完毕，其中一个模仿人类发音说，“她是c组实验品。”

“c是什么？”

“c是介于b和d之间的中间对照组。”伊斯人说，“你只有理解b和d，才能理解c的存在。”

话音未落，另一个紧跟开口，思想无缝连接：“b知道的未来抽象而模糊，与个人的关系较远，比如，他马上就会知道半个月后，某个地方将爆发地震。”

第三个伊斯人扭过脑袋，继续说：“d知道的未来更具体，与个人紧密相连，比如明天他会丢失自己的钱包。”

言真真：(⊙o⊙)

“因吹斯听。”她一度忘了冉染，“让我想想，结果应该是d对未来的改变更大吧？”

“上一次实验的结果确实如此。”某伊斯人说，“所以我们决定增加c组。”

又一伊斯人：“c介于有关和无关之间，且是一个封闭性的实验。”

“意思是，她知道的未来与自己既有关系，也没有关系，b和d都是我们通过梦境不断给予提示，过程为开放式，c是某个时期内的未来，我们只观察，不予对接。”再一伊斯人比划。

言真真已经不需要自己开口追问，这群科学家如同在玩接龙游戏，一个接一个往下解说。

“但c的实验对象十分难选，一个人不可能与自己既有关又无关，实验一度暂停了很长时间。”

“不过，你们人类文明里有句话说得很对，福祸相依，”这个伊斯人的中文造诣很是不俗，字正腔圆地说了个成语，“另一组常规实验的事故，导致我们的设想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