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停电的时候夏枝野其实并没想那么多。
他正摆弄着腕骨上的手串, 听周遭尖叫,一抬头,发现目之所及一片漆黑,除了江对面的零星灯火只每个人手机的光亮。
而宋厌的手机还在桌上。
这黑灯瞎火的, 没手机基是举步维艰, 万一宋厌不小心摔到了怎么办。
小瘸这腿才没天, 可不能再瘸了。
夏枝野想着,拿起宋厌的手机起往卫生间走去。
这家火锅店也算高消费的店面,卫生间外装修成古色古香的竹舍模样, 还点着熏香,周遭一片安静, 似乎并没人。
夏枝野推开外面的门, 懒洋洋地叫了声:“宋大......”
“喜”字未落,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了那个熟悉的单薄的影正伏在洗手台上,大大地喘着气。
一手撑着大石台的边缘,一手攥着领,手背因为用力过度, 筋骨尽显, 来偏冷的肤色在手机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白,额角还泛出细密的汗。
没正常人怕黑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他们一起住了这么久, 除了失眠, 晚上也从来没过宋厌什么异常。
不对,宋厌喝醉酒那天似乎明确表示过不喜欢晚上一个人呆在房间。
所以难道说宋厌是不能独自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密闭空间?
夏枝野想到这, 瞬间敛去所不正经的神色, 上前扶住宋厌的肩,低低唤了声:“宋厌。”
听他的声音,宋厌在一瞬间卸下了所的力气, 撑在台沿的手指一点点松展开来,夏枝野顺势揽着他的肩,将他转过来,抱在了怀里。
向来冷硬的少年这一次也没再硬邦邦地将人推开,而是像即将溺毙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那般,紧紧地抓住了夏枝野的腰。
额头也抵着夏枝野宽平的肩头,大大地嗅着他上熟悉的带点柑橘调的气味,像是在寻找某种渴求已久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全然信赖,甚至信赖到渴望的姿态。
夏枝野从来没过这样的宋厌,伸出手臂,轻柔而力地将他揽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传递一些力所能及的安稳和暖意。
“别怕,没事了,我在。”
短短的三个词组后,是黑暗中默契而无声的信任和陪伴。
那一刻,宋厌像一个独自在沙漠里跋涉了许久许久,熬了许久许久,撑了许久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接纳他的甘泉绿洲,获得了久违的安宁和纵容,而后便一动也不敢动地沉溺于。
他想着,哪怕这是海市蜃楼,他也愿意在这样的幻觉中死去,总过继续在无望的沙漠里独自苦苦支撑。
他依赖并且享受着这个拥抱,直到一道咋咋呼呼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幻境。
夏枝野听动静,偏过头,沈嘉言正一手打着手机的电筒光,一手端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站在门呆呆地着他们。
他抱着宋厌,微挑了下眉,大概意思是想表示“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事”。
但在沈嘉言眼里成了“你怎么在这”“你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在这吗”“到这样的画面你不是该麻溜地滚吗?”
于是求生欲让他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到,掉头走。
然而“啪”的一声,电力恢复,室内瞬间一片明亮。
宋厌也趴在夏枝野上调整了状态,听动静,松开手,站直了体,一抬头沈嘉言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眉眼恢复漠然:“事?”
“......”
沈嘉言不敢说事。
毕竟多年来观电视剧的经验告诉他,撞破奸情的人是没下场的。
而撞破奸情后还没眼力的大方承认的更是死无葬之所。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端起了手里的酸菜碟:“那个,是想来问问你们......吃吗?”
“......”
宋厌和夏枝野了厕所门的标志,又了沈嘉言手里那碟颜色诡异的糊状东西,沉默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剩下沈嘉言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反应过来像哪里不对。
说的宋厌讨厌夏枝野呢??
为什么成了他在车底哭泣?!
到座位,谁都没再提刚才的事。
宋厌是不想说。
夏枝野是知道宋厌不想说所以不说。
而沈嘉言是明明想说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桌上的气氛挺操蛋的。
来也没点多少肉,还全被夏枝野捞给了宋厌,但沈嘉言作为一只资深吃货居然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着两人的举动,越越不对劲。
这叫讨厌吗?是他对讨厌什么误解,还是宋厌对讨厌什么误解?
而且这边还个一米七四的大活人搁这喘着气呢,你们俩能不能抬头多我一眼?
沈嘉言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驴了。
当夏枝野又把一片裹满辣油的肥牛伸进清汤里过了一遍才夹给宋厌的时候,沈嘉言笃定了这一点。
这两个人肯定猫腻。
他沈嘉言不问出点什么来不配做京城一枝花!
于是等吃完火锅,三个人出了商业区,准备道扬镳的时候,沈嘉言一把扶住了出租车的车门,探出脑袋:“夏同学和我们一起酒店吧。”
夏枝野微挑了下眉。
沈嘉言解释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宿舍也没意思,而且明天还要出去玩的,你到时候再过来接我们多不方便啊,所以不如晚上一起住吧,三个人还能斗斗地主。”
沈嘉言说得据,但是意图过于明显,一是诡计在。
来宋厌这位不太聪明的小竹马像话要对自己说。
想到宋厌停电时的异常,夏枝野也没戳穿,只是弯下腰,向坐在里侧的宋厌:“所以这位小同学介意晚上收留我一下吗?”
傲娇的小同学别头向窗外:“爱来不来,关我屁事。”
夏枝野低笑一声,上了车。
沈嘉言订的是间行政套房,一个客厅,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还两个浴室。
来想的是他和宋厌一人一个房间正,现在却计划变。
因为他些事不敢问宋厌,只敢问夏枝野。
于是鼓起勇气,提出建议:“我和夏枝野住双人房吧。”
宋厌淡淡掀起眼皮,向他。
来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询问眼神,却吓得沈嘉言一个激灵,心虚地解释道:“那什么,我是觉得你觉浅,然后我晚上睡觉又不老实,万一吵着你了,你又失眠,多不啊。”
说完偏过头,使劲朝夏枝野抛着眼色,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来这小同学还真不怎么聪明。
不过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夏枝野也懒洋洋地附和道:“正我和这位小沈同学一如故,十投缘,所以晚上打算来个促膝谈。”
性格八竿打不到的两个人,什么促膝谈的?怎么没他跟自己谈?而且两个大男人的在这眉来眼去的是当他瞎么?
宋厌算是个傻也能察觉到沈嘉言是别所图。
但他图什么呢?
夏枝野要钱没钱,要色......
还是点色的。
宋厌想起沈嘉言之前夸过夏枝野得帅,还夸过夏枝野男友力,还说过夏枝野点gay,而且沈嘉言像从小到大确实没喜欢过女孩。
想到这,宋厌没再想下去,冷淡地“嗯”了一声,自己了单人间。
门带上的时候,沈嘉言挠了挠脑袋:“我怎么觉得小厌像点不大高兴?”
夏枝野着宋厌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所思:“可能吧。”
“那怎么办?”
“没事,我头哄哄行。”夏枝野说着头向沈嘉言,语气散漫,“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比沈嘉言高了十高,随便一瞥,很压迫感。
沈嘉言一下点慌:“说......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独处。”夏枝野整以暇地着他,一脸“我静静着你表演”的神情,得沈嘉言心里发慌。
他来是想迂试探的,但现在来似乎已经暴露了,明显自己的智商不够在对方面前玩谍战,索性心念一转,觉得反正最后都是要说的,那不如直接一气说个明白。
于是咬咬牙,心一狠,直接把夏枝野拉进房间,反锁上门,压低声音质问道:“你不是说小厌讨厌你吗!”
“唔。”夏枝野脸不红心不跳,“他确实讨厌我啊,你自己也到了,他觉得我是渣男。”
“......”沈嘉言听到这话,沉默半晌,然后开,“其实吧,这事也不能怪小厌,是我在你们学校贴吧人说你多女朋友,然后我数了数那些自称是你女朋友的人id,四五十个,所以我告诉小厌了......”
夏枝野:“......”
原来谣言的根源竟在于。
他反思片刻,自省道:“对不起,怪我太魅力。”
沈嘉言:“......”
这个人不要脸。
但以防万一,沈嘉言还是确认了一句:“所以她们真的不是你女朋友?”
夏枝野慢悠悠道:“你相信我,除了我以外,她们在网上可能还七个男友八个九个哥哥以及数都数不清的老公老婆。”
沈嘉言:“......”
难以反驳。
“所以你还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没关系。”
“谢谢你。”
“不客气。”
诡异的童礼貌教学示范对话后,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半晌,沈嘉言才终于开了:“除了这点,其实你和小厌关系不错吧。”
夏枝野刚想开,沈嘉言打断了他:“别不承认了,我都出来了。小厌的性格,关系不的话根不可能和你聊微信,开黑,买同款手链,更不可能在ptsd发作的时候还抱着你!”
“ptsd?”
夏枝野抓住了重点。
沈嘉言点点头:“嗯,小厌不能一个人在漆黑的密闭空间呆着,不然会发作创伤应激症。”
夏枝野想到什么,问:“是和小时候的经历关?”
“唉,说来话。”沈嘉言叹了气,“其实这事我来不该说的,因为小厌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但他现在一个人在南雾,我确实不放心,所以才告诉你的,你得保密啊。”
“嗯。”
沈嘉言问:“你知道小厌家其实挺钱的吧?”
夏枝野点了点头。
沈嘉言接着道:“但其实他们家是白手起家,他爸是南雾三中出来的高考状元,后来上了北大,在北京遇上他妈,两个人一起创业,结婚,吃尽了苦头,才打拼出现在的家业。”
“具体中间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反正生小厌之前,他爸妈的感情已经破裂了,怀上小厌的时候,他爸想打掉,他妈不肯,非要生下来,但因为怀孕期间他爸冷暴力,他妈生下他后得了产后抑郁症,再后面严重到精神都点失常了。”
“的时候对小厌也,坏的时候使劲打骂,那时候我家还住小厌对面,我妈遇上了带他家躲躲,没遇上一个人受着,一次零下十度,被关在门外关了整整一天。”
“再后来她妈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爸又一直不着家,小厌五六岁的时候,他爸妈结婚纪念日那天,他爸陪一个女明星出席剪彩活动去了,她妈从电视上到后把小厌和她自己一起反锁在了一间黑屋里,想要带小厌一起死。”
“但最后大概是实在狠不下心,没舍得让小厌陪着她死,只是自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在小厌面前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中午阿姨来做饭才发现他们。”
“所以那天晚上小厌一个人和他妈妈的尸体在黑屋里呆了整整一夜,被救出来的时候也没哭没闹,只是从那以后不怎么爱和别人说话了,还落下了创伤应激症。”
“小厌这人确实脾气不太,臭毛病挺多的,但是他人真的很。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爬山,我不小心从栏杆上摔下去了,如果不是他拼命拽着我,我现在估计都已经投胎了。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他胳膊当时都被我拽脱臼了,却一直没放手,所以冲这一点,他这辈都是我最的朋友。”
“但是我这人也挺不靠谱的,不怎么聪明,也不会打架,很多事都帮不上他,更别说现在还离得这么远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他对你挺不一样的,能在他ptsd发作的时候被他抱住的人,一定是他很信任很信任的人。”
沈嘉言说完最后一句话,向了夏枝野,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单纯的真诚和期待。
夏枝野垂下了眼睫,漫的沉默后,才终于低缓应了句:“放心吧。”
他想过他们家宋大喜小时候可能过得没那么,但是没想过会过得这么不。
难怪会取名叫厌。
可是这么嘴硬心软漂亮聪明的小少爷,应该是从小被人喜欢的才对。
想起醉酒的那天,宋厌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没人喜欢自己时的样,夏枝野心脏酸楚得连呼吸都些困难。
以至于他平复很久很久才能勉强不动声色地应出这么一句“放心吧”。
而他让沈嘉言放心,并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嘱托,只是他自己想要让宋厌明白他是世界上最招人喜欢的小朋友而已。
他们家宋大喜应该是被人宠着的大少爷。
夏枝野低垂着眼眸,目光无意识地注视着腕骨上那串手链,浅褐色的眸里没了平日里散漫不着调的笑意,只一种或许连人都没察觉到的浓烈情绪。
这一切都落在了沈嘉言眼里。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半晌后又给咽了下去,如反复次后,终于没忍住,还是试探着开了:“那什么......夏同学,个问题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夏枝野耷着眼睑,漫不经心:“问。”
“问了后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不准打我。”
“嗯。”
“那个......你对我们家小厌是不是点意思啊?”
沈嘉言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夏枝野抬起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