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之蛇群倏然僵住, 数双猩红眼睛直直地对准院吴青。
只可惜吴青此时已经完全沉浸于往事之。
说肉身被毁,魂魄被抽出来做成一道虚缥缈鬼影时候,吴青也能维持住平静。
可现在,一想昔日被忘忧药效操控, 浑浑噩噩全然不知成妖魔玩物, 这少年却面目惨白, 声音哽咽,几乎法控制住自己情绪。
是怕极, 也是恨极。
“忘忧乃是这世间恶毒, 可恶,作灵药。只要喝它, 再配合秘术, 一个人心魂,便再也不是自己。喂药之人叫做么, 会做么, 叫信么,信么。偏偏过往回忆却全错漏,只觉得心所思所想, 所爱所恨, 皆来源于本意, 却不知道, 那全部都是人设计好……”
一滴虚眼泪沿着吴青面庞缓缓落。
声音渐低,看似是在跟季雪庭说话, 实际上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即便是傀儡术控人,好歹灵魂还是自己。呵,甚至是秘术将人杀死,飞灰湮灭, 再来世,好歹死时候肉身神魂也都是干干净净。”说到这里,吴青忽然怔怔地看向季雪庭,“季仙官,不知道忘忧有多可怕,一旦喝它,再也不是自己,只是一具傀儡,可偏偏,自己却知觉——”
轰隆一,吴家小院土房忽然尽数崩塌,巨大声响一子打断吴青话。
砖石瓦砾缝隙冒出数黑蛇,这些狰狞黑影像是受到莫大痛苦一般,开始不断互相撕咬纠结成团。
季雪庭早在听到忘忧两字之时,便觉得眉心微痛,这时候连忙侧身望向天衢,正看到那人脸色惨白,神魂剧烈惨烈模样。
“天衢上仙?!”
“阿……雪……”
这论天衢怎么想要掩饰自己疯态也是能力。
天衢喘息着望着季雪庭,还想强装镇定,可刚说出“阿雪”两字,唇间便冒出汩汩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见天衢如此模样,季雪庭立刻抬,一道青光飞向吴青,瞬间封住那少年感。
紧接着立刻唤玉皇钟,一道锁链瞬时显现,牢牢捆住天衢。
微光闪过,玉皇钟禁制效,一阵又一阵尖锐疼痛如同形匕首一般刺入肉身心魂。天衢站立不稳,一缕黑血沿着口鼻缓缓淌出。
但不管怎么样,这般剧痛倒是护住心头那点清明,叫慢慢清醒过来。
“天衢上仙,现在可还好?”
季雪庭扫一样周围蛇群,发现它们总算停止自相残杀,只是恹恹地伏趴在地,心知这也是天衢精神状况一种表现,这才松一口气开口问道。
天衢在原地站住,过许久才慢慢抬头,望向季雪庭。
脸色很难看,疯态倒也不算太明显。双眸蛇瞳闪动,眼眶微红,仿佛是哭过似,可季雪庭瞥脸颊一眼,发现那人眼是干,泪痕。
“我已经好……抱歉。”
天衢神色凄凉,似乎想说么,但到后关头却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关痛痒套话。
“那便好。”
季雪庭深深地看一眼,强忍着叹气冲动,只当自己完全不曾察觉到天衢之前失态究竟是么原因。
竟然是忘忧吗?
三千年后,猝不及防从另外一个人口听到这个词,季雪庭神色如常,可心口却莫名有些闷。
可若说是情道功法又出差错,又不是很对,毕竟季雪庭没有感受到自己熟悉隐隐作痛。
“这吴家小院来在凡人所居之处,虽然天衢上仙已经落禁制,但还是不好有么大动作。到时候把驻守连阳城仙门招惹过来,又要浪费许多口舌解释。”
此时此刻季雪庭倒也暇多想,一边这么说,一边直接伸,把那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僵直不动吴青提到。
“不如将吴青直接带回去,寻个好地再细细盘问好。至于天衢仙君,我看似乎也不太舒服,不妨也回去早些休息好。”
免得到时候身体出差错,又打扰到我查探目鬼之事。
当然,这句话季雪庭是不会说出口。
“我,我知道。”天衢垂眼眸,极虚弱地应道。
其实按照原先性格,即便真是神魂失守内腑尽碎,不叫季雪庭心生厌烦,天衢也会强行在外伪装出正常模样才好。
可此时此刻,看着季雪庭看似温和,实则漠然眼神,心却腾然冒出一股酸涩之意。
不知不觉,眼眶又红……然而季雪庭这时候注意力却在墙角那呆若木鸡老妇人吴阿婆身上,全然不曾在意过。
那吴阿婆动弹不得,言语不能,此时此刻见季雪庭一步一步走近她:明明模样还是初见时候那般模样,是容貌俊秀,唇边带笑,温润如玉仙君,可不知何,这时候那人走过来时候周身气息却是那般冷,冷得叫人害怕,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在眼,眼底森然,宛若冥河之水。
“吴阿婆,虽然吴青说也是被目鬼所操控,但是恶之事不可轻轻揭过,……”
季雪庭倒不知自己意间带出一点真实心绪,正低头同吴阿婆说着话,看到面前老妇人忽然翻个白眼,直接晕厥过去。
季雪庭:“……”
须臾,叹一口气,掐指算算城驻守仙门大概位置,然后抹去自己印记,纸鹤带一道口信到连阳城驻守仙门之。
想来不久,便会有人来此带走吴阿婆。
做完这一切后季雪庭便不肯逗留,转身拎着阿青便打算携天衢一道离去,结果在正要跨出院门,却被天衢之前布禁制所阻。
“天衢上仙,劳烦撤去禁制可好?”
季雪庭随口说道,却未得到应有回应。
“天衢……上仙?”
再回头,季雪庭看见,便是面如金纸,呼吸急促天衢。
“阿雪。”
白发仙君睁大眼睛看向季雪庭,一双眼睛已然全部化蛇瞳,脸颊之上甚至渐渐生出一些零星蛇鳞。
说话时,可看到雪白獠牙之间舌尖分叉猩红蛇信。
“用玉皇钟再绑我一会可好?”
天衢说道,余音透着一点咝咝声。
季雪庭见如此,心顿时一沉,伸便向天衢腕间探去,不过稍稍一探,便已察觉天衢体内灵气如沸四处奔涌。季雪庭不过一碰,指尖竟被天衢身上狂乱灵气刺出一道细细口子。
更糟糕是,季雪庭余光瞥见天衢落在地上影子,明明是一个人影子之,却缓缓又另一道暗影一边蠕动着一边自原本身影分离出来,变形影子轮廓看着像是人,但从某些角度看上去……又像是一条身形狰狞粗壮骇人黑蛇。
怎么忽然又是这般模样?才不是还能勉强维持清醒么?
季雪庭连连苦叹,也顾不得其,暴力破开天衢设禁制后,便带着阿青朝着鲁仁所在之地疾驰而去。
见到鲁仁,只来得及把阿青托付给叫好生看管,其压根来不及多加嘱咐,又急匆匆直接带着天衢远离连阳城,另寻一处僻静山谷,找个洞穴躲进去。
也不怪季雪庭这番行事匆忙,实在是天衢此番状态着实古怪。哪怕隔着衣衫,季雪庭也能感觉到天衢仙君正在慢慢失去人形。
蛇瞳,蛇信,还有……衣袍之男人双腿早在半路之时便已经化蛇身。不仅如此,天衢体内数道心魔分魂似乎也有控制不住征兆,等季雪庭找到洞穴将人丢进去,再设好层层禁制之时,男人影子慢慢生出另一道身影几乎已经快要凝成实质。
【阿雪,我好喜欢。】
【阿雪,不要恨我好不好。】
【阿雪。】
……
分魂低语吵人得很,听得季雪庭也有些心浮气躁。
皱着眉头看向天衢,冷然问道:“之前一直可控制好念蛇,分魂还有心魔,吴青只是提一句忘忧,怎么这般反应?”
天衢此时双展开,正被玉皇钟所化镣铐钉在洞穴石壁之上。
跟自己那些丑态百出分魂不同,天衢真身如今牙关紧咬,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听到季雪庭询问,也只是微微偏头躲过那人目光,不肯吭声。
可越是这般逃避,季雪庭越是察觉到似乎在隐瞒着么。
不等天衢再多做动作,季雪庭忽然往前一步,直接伸按在天衢腹部。
“阿雪——”
这是天衢惊叫。
“果然。”
而这是季雪庭然低语。
神念一闪,天衢仙君衣袍瞬间被凌苍剑划片片碎屑。
那具惨□□干身躯之上,显眼便是腹部那隐隐蔓延开来红色斑纹。骤然看上去来自于异域精美图腾,可实际上,那却是那个“孩子”贪婪吞噬天衢血肉与灵力留来证据。
么之前一直被天衢牢牢压制念蛇,心魔还有分魂,忽然间失去控制。
纯粹是因天衢自己太过于虚弱。
而么会这么虚弱……
则是因,堂堂上仙,却愚蠢到任由自己腹怪物吞吃自己肉身。
“它只是在努力长大,它不是怪物,阿雪,我可感觉得到……它绝对不是么怪物……”
面对季雪庭质问,天衢却只是垂着头,比虚弱地喃喃道。
“天衢上仙,真疯——”
一股陌生怒意腾然升,季雪庭面色冷肃,破天荒地开口骂一句。
“不是,阿雪,这是我们两人骨肉所化,它在我身体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不是邪物!”
玉皇钟锁链与山壁碰撞,发出清脆响声,白发仙君瞥见季雪庭如今神色,忽然惶恐挣扎来。
“抱歉,天衢上仙,我必须将腹这东取出来。说不定正是因它,才这般神志不清。”
很难说季雪庭如今心烦闷究竟是针对于天衢,还是……还是对自己生出来。
明知道天衢因神魂旧伤终日疯疯癫癫,么会有那么一丝不忍,任由这等妖邪之物存于腹直到今日?
“它很重要,自它出现在我腹之时,我便察觉到。阿雪,再摸摸它,它真会带来坏处……”
若是早一点将那东取出来,也不至于叫天衢混乱至此。
“阿雪,求求,它还没成型,还差一点点……”
难不成,自己还真被所谓骨肉怀孕之说打动?
“阿雪,放过它……阿雪……”
天衢低语仿佛每个字都淬血。
季雪庭听得愈发烦躁,神色冷得骇人。
强行按心头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古怪心绪,没有再理会天衢此时恳求与呜咽。
“天衢上仙,安静些,我只是想取出这妖物,定然不会伤。”
一按住天衢胸腹,另一则是直接握住凌苍剑,直接便要划开天衢腹部。
然而在这时,一双倏然自季雪庭身后探出,牢牢地卡住腕。
“阿雪,怎么对我这么狠心啊?”
阴森,冰冷,粘稠低语,伴随着蛇信濡湿甜食,传入季雪庭耳朵。
季雪庭身形猛然僵住。
当然是因害怕动弹不得,而是因,有人牢牢地,抱住。
非是一人,而是,许多人。
季雪庭缓慢侧过脸,看到,却是少年宴珂熟悉面容。
宴珂伏在背后,甜甜笑着,是一边笑,还在一边流泪。
“阿雪,要不恨我吧?不要对我爱恨好不好,我对那么坏,恨我好不好?”
“阿雪,我知道觉得那‘骨肉’乃是稽之谈,可行事也不必这般急躁,反正我死不,便是被吸干又如何。反倒是今天这般挖我腹骨肉,实在有些鲁莽。毕竟那目鬼这般诡计多端,我倒是不怕身死,可万一反噬到可怎么办?”
另外一道声音传来,季雪庭呼吸一顿。
只见“晏慈”从另一侧探身而来,轻柔地从季雪庭,取凌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