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人间——
月色明净, 云散风轻。
正是夜色渐深时分,雍州苔云山附近的野外,有人正就着篝火,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
肉是最上等的灵肉, 原本洁白如玉, 莹然半透明的肉丝之中都透着丹香, 然而这样上等的灵肉如今却被浸红彤彤的辣油之中,石锅中吱吱作响, 被煎得微焦的表面上厚厚地撒上了辣子茱萸还有山椒末, 那股浓香扑鼻的香辣气息滚滚腾起,便是不用亲口尝也能猜出这一锅灵肉吃起来味道该有多浓醇香辣。
鲁仁天界已久, 舌头早已被那滋味的仙桃灵果养得灵敏, 只吃了一口便被辣得差点儿厥过去。
然而与此同时,篝火旁另外一人却慢条斯理地吃着灵肉, 同时啜饮着酒壶中那烈到能把寻常人喉咙都割出血来的烧刀子, 自始至终面不改色。
当然,烹肉那人原本就是顾忌到季雪庭如今乃是灵寄身,舌头格外不灵敏, 这才特肉烹得极辣, 又刻选了最烈的酒来季雪庭佐餐。
“酒, 肉!畅快!”
当着鲁仁敬畏的面容, 季雪庭咽下一口酒液,然后看着周景色, 不由叹道。
雍州此地秀峰丽水自古以来便十分出名,虽说季雪庭与鲁仁如今所之处不过是寻常山林,但到底抵不过雍州山水风景天丽质,便是最寻常的山林之景远胜于它处。
这般清风明月伴着酒佳肴, 即便是不解风情的鲁仁,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怡人。
“这些日子下来,倒是到天衢仙君如此,如此……厉害。”
鲁仁看着周围精心准备的一切,寻思了半天也找出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天衢。
只不过,赞叹天衢时,鲁仁的语气虽是实打实的真诚,但火光明灭之中,这位天庭书吏的表情也是真的十分微妙,显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天衢如今的行事。
错,这般宛若王孙贵族郊游踏青的完备佳肴酒乃至篝火帐篷,竟然部都是由那位众人心目中疯疯癫癫,行事怪异的天衢仙君一手操办。
虽然从未真的说出口,但是有了上次青州行的经验,鲁仁其实也已经准备迎接天衢的癫狂行事。特别是亲眼目睹了天门之外,那本应上的上仙却像是狗一般跪季雪庭面,还强行让后者用奇禁锢自己控制自己的表现,鲁仁其实一直努力安抚自己不要太过绝望。然而说是这么说,鲁仁心中却早已下了定:天衢仙君与季雪庭一起下凡之后定然是一场实打实的惨事。
然而来到人间已经数日,实际情况却完出乎鲁仁的料。也不知道是否是为□□的故,这次守护季雪庭身边的天衢竟然并有那么疯疯癫癫。恰恰相反,除了看着季雪庭的眼有些过于灼热,平日里表情也有点渗人之外,这位白发上仙人间的行事堪称周密体贴(当然,只是单对一人体贴),又十分用心。
而且若一定要说,天衢仙君也确实不负太常君所说,他一人便可抵得了二三十人,饮食起居,赶路行,护卫杀妖,解决公务,都需他一人即可——就如今日这般,季雪庭巡查到了苔云山,唯一要做的就是就地坐下,喝着天衢仙君备的酒,吃着那人预先做的肉,赏景赏月悠然自得。
而天衢设下了一道防护阵法之后,便自行外出,替季雪庭完成探查山中是否有妖作怪,寻山主核对历年事薄等诸多杂事。
……自他们三人下凡以来,便一直如此
连带着鲁仁也莫名其妙得了一段格外清闲悠哉的时光。跟当初青州之行比起来,季雪庭担任方巡查使这日子,当真是快活逍遥到了极处。
当然,跟自始至终色淡淡,安然受到照顾的季雪庭不同,那位天衢上仙越是表现得这般厉害,鲁仁便越是觉得毛骨悚然,惴惴不安,仿佛冥冥之中一直有人提点他:事有反常必有妖,不久之后定然大祸临头。
“我之还以为像是天衢上仙这样的人,对于这凡间俗应当十分疏才对,却到他竟然连庖厨之事都这般专精。”
大概是为天衢不身侧,鲁仁与季雪庭说话时也随了一些。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堂一位上仙,竟然还能如同凡人一般洗手作羹汤——”
鲁仁试探着说道,其实是问一问季雪庭:那天衢上仙这般行事,当真无碍否?
“他还会砍柴缝衣服搭房子呢。”
季雪庭嗤笑一声,轻声替鲁仁说道。
“你别紧张,”他看着鲁仁,若无其事地安抚道,“天衢上仙乃是玄穹之上数一数二的仙人,自然通广大,无一不精。”
说到这里,季雪庭又忍不住心底默默补充了几句:莫说天衢如今乃是堂堂上仙之尊,有着使不完的仙法可以操空人间事。
就算是三千年,那人还是个凡人,而且还是本应双手不沾阳春雪的少主时,也早已是个博古通今,无所不能的妙人。
就比如说当年……
……
……
三千年——
京郊狩场深处的山中。
月黑风,这样的山野之中本应是万籁俱静才对。然而回响夜空之中的,却是一片嘈杂混乱的人声犬吠。
“头儿,这片搜过了,找到那小兔子崽子——”
“头,西边的人也回来了,也找到皇子的踪迹。”
“现怎么办?该死,那家伙不是个病秧子吗?怎么遇到事儿跑的比他那个祸国殃民的娘还快?这一家人该不会真的是什么狐狸精变的吧?”
“就是,我分明已经看了那顶帐篷,结果起事时,那小白脸病秧子竟然真的凭空不见了……”
……
“都我闭嘴!那狗皇子定然还这山中,必须要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