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殿下对神秘代驾很有兴趣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第一机甲军校。
本就滚沸的热议声浪再一次掀上了半空。
有实力的人到殿下垂青, 这就是一步登天啊!
外面的一切和失败者覃飞沿完全无关。
跌到休息区之后,他才意识到在赛场上被人击败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真正的“伸头一刀”, 在他离开机甲, 走进公众视野的时候。
他操纵机甲往地上一蹲, 然后关闭能源, 一动不动。
他一直没有离开机甲,身缩在金属传感作战服里面, 任凭那没有接通能源的、冷冰冰的合金贴片攫取他身上的热量。
把装死贯彻到底, 就当自己真的死了!
他自欺欺人地封闭了自己的感官,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 他都假装看不见, 听不见, 什么也不知!
就在这时,一纤细窈窕的身影来到了合金机甲下方。
她扬着清秀美丽的脸, 抬起手中的纸质书本, 轻轻叩击他的机。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和震动微弱几乎不存在, 但是对于在覃飞沿来说, 每一丝涟漪都扩散成滔天巨浪。
“姐姐……”覃飞沿眸光闪烁,抿紧了唇,拳头捏生疼, 无声地咆哮, “我不想见你, 不见想任何人,快点走开啊!”
对方继续敲他的机甲。
“小飞,快出来!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柔和的女声通过传感设备传进了覃飞沿的耳朵。
一声一声,像藤蔓一样缠住他, 把他往外拖。
终于,覃飞沿咬紧牙根,开启驾驶舱,垂着头走下金属桥。
“你也要来笑我吗?”他冷冷地把眼睛转到另一边,不看身前的人。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休息区旁边的观众席上投来的视线。此刻,任何一落向他的目光,都像温能的量子激光一样,在他脆弱如纸的自尊心上面烙下一个个永远无法复原的烫洞。
“小飞,我是来帮你摆脱困境的。”林瑶的声音和平时一样知性柔和,“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你的形象,还能增进两个学院之间的友谊。”
覃飞沿怔怔抬头:“真、真的?怎么可能?”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振作一点,打起精神,过来听我说……”她踮起脚尖,把身倾向他。
覃飞沿垂着眼,微微躬下背,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他感受到拂向耳畔的馨香息,耳尖和心尖都开始发烫。他知林瑶非常厉害,是帝国很多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创造奇迹。
他的心脏鲜活地跳动了几下,胸腔一热,充满了期待。他不自觉地把耳朵调整成最敏感的接收状态,不敢错过每一个救命的天簌之音。
她的声音一板一拍,震荡他的耳膜:“你就说,和你对战的那个人是我,这是我们约定的表演,只是节目效而已。题就和子的演讲一样,抛开成见,不以籍贯论英雄。”
覃飞沿愣住,没反应过来。
她把踮起的脚收了回去,身后仰,冲着他笑:“这样一来,绝对不有人笑你了。”
覃飞沿有点回不过神,愣愣地偏头看过了一儿,脸上慢慢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脸颊肌肉一下一下抽搐,眼睛睁大:“可是……”
林瑶抬起一根手指,虚虚点向他的嘴唇:“嘘……小声。这是唯一能够帮你的办法了,你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多丢脸啊,你愿意面对所有人的嘲笑吗?”
“不愿意。”覃飞沿牙根咬生疼,“可是,万一那个真正的驾驶者出……”
林瑶微笑:“她既然跑了,肯定是忌惮你的家世,在估计也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只要你赶快告诉子殿下‘真相’,殿下就不再继续找人。你不是带着侍卫吗,让他们盯着,找到疑似的人,马上拦下来。场面这么乱,不有人注意到的。”
覃飞沿盯着她,盯了一儿。
他的眼神非常复杂,有纠结,有挣扎,有无奈。
林瑶被他盯心虚,忍不住露出微嗔的神色,伸手推了推他:“干嘛这样看我?我都是为了帮你,不领情就算了,让别人笑你一辈子吧!”
覃飞沿沉默了一儿,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尾挣扎到力竭之后,彻底躺平在砧板上的鱼。
他叹息:“行,行吧。就这样。”
“那还不快去。”她愉快地笑开。
覃飞沿迈开两条灌铅一样的腿,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休息区。
他茫然环顾了一儿,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子亲卫走过去。
“不找了,刚才和我对战的人,是……林、瑶。”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僵硬,毫无生。
说完,他不等别人有反应,急匆匆掉头逃离人群。
那些更细节的谎,就让她自己去编吧!获利的人就要多做事,不是吗?
原来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她以为他就看不出她的真正意图吗?都是为了他?呵。
他眼眶发红,埋头往没人的地方冲。
眼前,是一条非常安静的绿荫小通。
云悠悠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借助闻泽昨夜带她的那些激烈感受,一点一点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的温度、触感和息很神奇地残留在她的脑海里,帮助她暂时遏止了病情恶。
只不过,她仍然提不起力来。
她虚弱地喘着,眼角时不时滚落小小的生理泪珠。
过了一儿,通另一边传来了军皮靴半走半跑的声音,脚步很重。
云悠悠低着头,肩膀微微地颤动着,尽力调整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十几秒之后,一双质地非常精良的皮靴越过她身边,顿了一下,又折回来,停在她的面前。
笔直的作战服收束在黑色的靴子里面,小腿修长。
这个人看起来很暴躁,脚步每动一下,都把地上薄薄的尘土踢飞。
“你谁啊!干嘛躲在这里哭?”他的声音也非常不客,像炸雷一样炸响在云悠悠头顶。
云悠悠怔怔抬头,发来者并不是闻泽的侍官,而是一个陌生的黑发青年。
他浓眉大眼,长挺英俊,不过脸色很臭,眼眶发红,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视线相对。
“问你呢!”英俊青年不耐烦地挑起眉毛。
云悠悠有种感觉,如自己不回答的,这个坏脾的家伙可能把地上的灰尘踢到她的身上。
她眨了眨眼睛,决定不吃眼前亏。
她小声告诉他:“我身不,而且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
因为发病的缘故,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柔软微弱,像只呜唧呜唧的小奶猫。
男青年大概没想到她这么弱小可怜,愣了下,眼睛睁大了些,表情有一点心虚。
“咳,咳!”
他轻咳两声,扯了扯嘴角,痞里痞把身一扭,蹲在了她的旁边,脑袋后仰,磕在了墙上。
“呵,再惨还能有我惨?你敢说你在没在心里笑我?”
他歪着嘴笑,斜着眼睛睨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云悠悠茫然摇摇头:“我为什么要笑你。”
青年盯了她一儿,难以置信地挑起左边眉毛:“难你不认识我?”
云悠悠无语:“不认识。我在很难过,没空管别人。”
青年像是松了一口的样子,有点兴。
他想了想,又有点不服,咬牙切齿地和她比惨:“我,今天当着多人的面,被一个卑鄙无耻嚣张跋扈的变态压在地上肆意羞辱!踩着头侮辱,明白吗?踩着头侮辱!你被人踩过头吗?知那是什么滋味吗?在所有的人都在笑我!你敢说你有我惨?!”
不知为什么,说出来之后,心里像一下子松快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他呼了口,惊奇地挑挑眉。
“啊……”云悠悠同情地看着他,“是哦,你也惨。”
她听说过校园霸凌。机甲院校里面有很多官、贵族子弟,有些就喜欢抱团欺凌平民学生。云悠悠觉,像覃飞沿那样的家伙,就能干出这种事情。
想起那几位被担架抬走的绿林学员,云悠悠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同仇敌忾的光芒。
青年和她对了下视线。
女孩的眼睛非常大,眸光软软,眼眶红红,人又是小小一只,看起来温柔无害,还有点傻乎乎的凛然正。
他忍不住继续卖惨:“那也算了,反正怪我拳头不够大……还有更憋屈的!”
“啊?还有啊?”她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期待和同情。
这样的目光让黑发青年倾诉欲爆棚,他忿忿地捶了下地面,对着天空吐出一口长:“那个踩我头的变态,跑了!听说这变态是个女的之后,我姐姐她,竟然要我这件事情来帮她造假!”
他憋了一腔无处可说的愤懑,忍不住向一个没有任何干系的陌生女孩大吐黑水——反正她也听不懂。
云悠悠慢吞吞地偏了偏脑袋。
不知为什么,听到“姐姐”和“造假”这两个词,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指向性极强,直觉极其强烈。
——林瑶。
她眨了眨眼睛,怔怔地想:不吧?这个人不是覃飞沿吧?他说的这些,像对上号啊。
当着所有人的面,压在地上踩了脑袋什么的……
原来不是校园霸凌啊。
呃,他是覃飞沿的,谁又是那个卑鄙无耻嚣张跋扈的变态?
云悠悠默默低下头看了看无辜的自己——不,她只是打了一场非常正规的比赛而已,并没有羞辱他!她不卑鄙、不无耻、不嚣张、不跋扈。他这是在蓄意抹黑!
她抿抿唇,开启自己旧的二手光脑,打算录制证据。
开机有点慢,她想了想,抬手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章,稳住他:“不要急,你先休息一下,缓口再说。”
黑发青发身一抖,就像惊弓之鸟。
“你……”他竖起眼睛瞪她。
只见女孩已经收回了手,她迅速低下头去拨弄光脑,一副害羞掩饰的样子。
看着她乌黑的毛茸茸的脑袋,他慢慢吸了口,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她小小的冒犯行为。
光脑成功开启。
云悠悠悄悄点击录制影音,然后把光脑挪到一边。
她提了提,一本正经地,采访一样的口吻问他:“怎么回事,说我听听啊?”
青年看了看她的眼睛,只见女孩的表情单纯真诚。
他扁了扁嘴角:“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就,我不是被人踩在头上欺辱吗?在那个欺辱我的家伙跑了,我姐姐听说……她喜欢的男人很欣赏那个变态,正在寻找那个变态,她就决定冒名顶替去见那个男人!她要我帮她作伪证!还声称是为我!真当我是傻子吗!”
他的声音可以说是非常屈辱了。
云悠悠震了一下,一儿才接上:“她就不怕被揭穿吗?”
林瑶她是针吗?见缝就钻!这件事发生才多久啊,当事人在都还懵着呢。
青年把嘴唇抿发白,过了一儿才忿忿说:“姐姐说,那个变态既然跑了,一定是因为忌惮我爸,怕被报复,不再出来。而且,我的人在正在四处寻找那个变态,找到封口。”
云悠悠惊恐地提醒他:“杀人是犯法的!你快下令停止!”
“找那个变态签保密协议而已!”青年翻了个白眼。
“哦,那万一别人先找到那个……变、态呢?或者那个变咳态不愿意签协议呢?”云悠悠谨慎地问。
青年惨然一笑:“实在不行,那就由我来背锅喽。万一真被拆穿,那么姐姐就只是为了维护我的面子,所以替我撒谎。我是男子汉,当然要帮她扛起一切。反正她总是清清白白,一心为别人就对了。”
云悠悠觉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猛烈冲击。
“你既然心里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帮她啊?”她发出了灵魂疑问。
青年笑了笑,眼神三分凄凉,三分悲怆,四分大爱无疆:“她那样看着我,我没办法拒绝。我在能做的,就是躲远远的,不妨碍她去见那个男人。”
云悠悠:“……”有点晕。
正在她无限怀疑人生的时候,通里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几名侍官疾奔而来。
刚才云悠悠开启光脑,被侍卫长成功定位。
“有人找我,我先走啦。”她扶着墙壁,虚弱地站起来。
“哦,你去吧,”蹲成蘑菇状的青年无力地挥了挥手,“我独自在这里静一静。”
“嗯,那个,和你聊天很愉快。”云悠悠有点不意思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告别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青年抬头望向她。
只见女孩睁着一双形状看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瞳仁清纯让人心脏微跳,虽然脸上的绿色油墨被眼泪糊成了一团,还是能看出五官精致。她站起来的时候,更显又小又软,风一吹都能倒。
他忽然就有些不自在,脚尖蹭了蹭地面,喉结上下一滚,端出这辈子最深沉镇定的姿态。
“问,你问吧!”
哎呀,被女孩子索要联系方式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刚才和她聊这么愉快,加个星网友做普通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像他这样的身份,最后都是要联姻的,他自有分寸!
云悠悠并不知这位很笨的大男孩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轻轻呼了口,认真地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觉,那个变态,她有机通过机甲考核吗?”
他:“???”
他:“!!!”